第94章 火樹鐵花
如此關鍵的節骨眼上,趙三元和劉芒泛竟是蹲在火爐子前瘋狂加料扇風。
「三元,咱這麼幹恐怕要招天譴的吧?」
「怕個屁!竇海用的術法跟黑虎咬財術肯定有關係,想破法我就會這一招,你趕緊往裡再加點料讓它燒的更旺。」
劉芒泛趕忙又拿出個小布袋,將裡面的粉末撒進火爐,轟的一聲火焰竄的老高,溫度再次攀升。
而倆人的怪異舉動和嘀嘀咕咕讓竇海看得一知半解,但保險起見,他當然不會光看著任憑其折騰,謹防夜長夢多。
冷笑之餘,竇海右手輕捋黑色拂塵,形狀如巨大的狼毫筆,遂在半空中書畫符籙。
「黑虎身,黑虎朗,擔起凶煞走別莊。」
「壽元食得百二十,三朝七日作災殃。」
拂塵猛甩。
在凌空的無形符籙中竄出兩頭體格碩大的『黑虎』,渾身升騰著詭異黑氣,探出的獠牙足有二尺長。
竇海劍指遙刺,兩頭『黑虎』猛地沖向法壇。
與方才的單次攻擊截然不同,這回竇海是直接出了狠招,迫使趙三元無法用術法擋災。
「吼——」
趙三元知曉厲害,兩手在法壇上抖出兩張門神年畫,分別從香爐碗內抓一把香灰橫抹,隨即咬破左手中指,用指尖血點在兩尊門神的雙眼。
「橫鞭耀武神將星!」
「金鐧輔佑入丹青!」
「奉請二尊門神助弟子斬妖誅邪!」
「開!」
「開!!」
「開!!!」
數聲爆喝之後,兩張年畫乘風而起,底端燃火向上燃燒,灰燼落在法壇兩側,出現神秘的噼啪響聲。
兩頭『黑虎』已是近在咫尺,只要再竄一步就能咬斷劉芒泛和趙三元的脖頸。
「吾座之前,妖孽安敢放肆!」
斥聲猶如洪鐘震耳欲聾。
壇前勁風霍霍,兩隻『黑虎』被大力轟退。
黑白色的兩尊『門神』分別立於法壇之前,一神持鞭,一神持鐧,渾身上下唯有雙眼具有鮮艷的顏色,它們怒目圓睜,威風凜凜。
待那兩頭『黑虎』再次襲來時,分別怒喝著與之纏鬥,吼叫與呵斥聲不絕於耳。
竇海眼神微凜,沒料到趙三元還有辦法應對,這小子的師承是哪?
疑惑之際,他看到趙三元和劉芒泛竟主動衝出神壇,前者一手拖著個什麼東西,一手用狗皮棉帽遮掩住,後者直接了許多,舉著那把威力極大的槍械緊隨其後。
瘋了?
他倆到底咋想的?
凡鐵俗銅又不可能對『捏合皮影』或是五猖兵還有『黑虎』造成任何傷害。
對付自己?
就更沒道理了。
真以為用一把槍就能解決一貫道的點傳師?
此刻藥王谷山門外的鬥法又混亂又激烈,分了好幾個局部小戰場,尤其是雪林之中常羅觀與五猖兵的對決,斗得是昏天黑地日月無光,到處是溝壑斷樹。
但活人沒誰去關心其他戰局,竇海踏前一步準備再次施法。
既然他們不知死活的離開法壇那再好不過,只要弄死他們倆一切都算塵埃落定。
突然!
劉芒泛調轉方向,竟是不要命般的衝進令旗法陣,一副徹底玩兒命的決絕表情。
此刻他家的化形狸仙已經快要到達極限,無論撕碎『捏合皮影』多少遍,它總能恢復如初,哪怕二胡男孩施展的術法讓他自己猶如皮包骨活死人。
『捏合皮影』見有活人亂入,遂舞著三頭六臂殺向劉芒泛,連化形狸仙都遭不住,更何況是凡胎幼體,一旦刮碰到,放屁的功夫就能被剁成肉泥。
但化形狸仙卻沒有任何要阻止的意思,更沒有要帶著弟子撂挑子逃下山。
它暫時丟掉天蓬尺,雙手分別扛住兩柄大錘擋在劉芒泛身前,而其餘的兵刃卻無能為力,一槍一劍一刀貫穿了它本就傷痕累累的法身。
「你最好是真有辦法」
大狸仙再無法維持化形法身,灰芒微起,正在退回本身,直到此刻它依舊選擇相信自己的弟子。
「那您得問三元!」
劉芒泛踏前一步,舉槍瞄準。
就像是無計可施的黔驢。
但!
他瞄準的非是『捏合皮影』的身體。
而是它腳下的影子!
砰——
槍口火光刺眼崩裂。
無數鋼珠如瀑般噴出。
它們的表面赤紅又鮮艷。
改裝的硃砂彈!
『捏合皮影』的身體驟然被轟出密密麻麻的缺口。
更重要的是,它的身體無法再次修復。
遠處皮包骨的二胡男孩面色大急,奈何他已是油盡燈枯,無餘力去做更多的事,只能眼看著劉芒泛舉著噴子一頓狂噴。
砰砰砰砰——
剩餘的四發彈藥接連擊發。
『捏合皮影』就像個醜陋的破碎蜂窩煤,斷裂的碎片隨風飄蕩。
「成了!」
劉芒泛癱坐在地上大喜過望,即便右肩膀被震的近乎脫臼都沒有任何感覺。
就在不久之前,趙三元終於發現了些許端倪,更確切的說是逆向思維排除法。
如果『捏合皮影』的弱點在它在它的身上,那劉芒泛家的大狸仙早就弄死它百八十遍了。
不在上邊,那就是在下邊。
影子!
術法的關鍵在於地上的影子,而非張牙舞爪的皮影。
如果不在上面也不在下邊,那只能想辦法去整死二胡男孩了。
但有竇海在旁虎視眈眈,整死二胡男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只能來賭一把。
看看『捏合皮影』的弱點究竟是不是地上的影子。
如果賭錯,趙三元也已提前告知劉芒泛,讓他家大狸仙帶著他離開令旗法陣,至少要保證性命。
值得慶幸的是這場豪賭大賺特賺。
『捏合皮影』徹徹底底成了一堆無用的碎片碎屑。
遠處的二胡男孩向前栽倒,用綁了胡弦的手指頭連接的草香逐漸熄滅。
「好小子!」
竇海不得不發出讚嘆。
即便二胡男孩在追擊高首的過程中受傷嚴重,可他畢竟是一貫道的壇主,實力強勁,而且這招皮影戲是得了陝北高人的真傳,向來無往不利,難以想像會輸給兩個小年輕。
事實勝於雄辯。
若竇海知道他們正面幹掉了黃愛民後,相信想法會有很大的改變。
可惜,他不知道。
更不知道趙三元還有多少本事沒有使出來。
「吼——」
兩頭『黑虎』調轉方向直撲趙三元,但兩尊門神一陣風似的護衛在趙三元的兩側,揮舞灰白色兵刃抵擋『黑虎』的攻擊。
竇海樂得如此。
他很清楚兩尊門神法相維持的時間越來越少。
當法壇上的年畫燃盡之時,就是門神法相消失的時候。
拂塵輕甩,掐訣持咒。
一路飛奔而來的趙三元看不懂竇海這回用的是什麼術法,但腳步沒有絲毫停歇繼續向前,前伸的兩臂儘可能保持著平衡。
數息息之後,竇海祭出一個巴掌大的草人,拂塵尾端在草人身前畫來畫去。
「斷筋!」
「老劉——」
雙方幾乎同時大喝。
劉芒泛飛躍至趙三元的身前,手中兩把天蓬尺猛然相擊,下一刻趙三元身邊的雪層上突然被劃出一道極深極細的痕跡,肉眼幾乎難以察覺。
「抽腸!」竇海再次喝令。
已經是捆竅上身狀態的『劉芒泛』甩出一枚棺材釘,天蓬尺抽擊而去。
棺材釘僅僅飛出數尺開外就在半空中被無形之力炸裂。
兩次被破招,竇海的喝吐真言聲越來越響亮。
「剜心!」
「碎骨!」
「鑿顱!」
棺材釘一次又一次的擊飛而去,但不是被崩碎就是被撞飛,鬥了個旗鼓相當。
漸漸的竇海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頭。
起初以為趙三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為了給劉芒泛吸引注意力。
可此時『捏合皮影』已滅,二胡男孩也是出氣多進氣少,隨時暴斃。
到這個份上,眼看著兩尊『門神』的法相就要消失了,難道不是重回法壇更加穩妥?
而且那狗皮帽子下隱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彼此相距不過三丈,竇海心裡的不好預感越來越強烈。
奈何,趙三元此刻已經不給對方思考的時間。
「老劉往後躲!」
一聲暴喝,『劉芒泛』用最快的速度退到趙三元的身側,後者甩開右手按著的狗皮毛子,露出下邊東西的真容。
是一根手臂粗細的柳木棍,前端被挖了個拳頭大小的凹槽,裡面的紅黃液體隨著趙三元的動作輕微搖晃。
正揮動拂塵的竇海瞧清液體是什麼後,瞳孔霎時間極具收縮,用最快的速度抬腿向後退去。
「看你他媽的往哪跑!」
趙三元獰笑之中,抄起腰間的鑼錘,使出吃奶的力氣由下至上撞擊在柳木棍的凹槽之下。
火樹鐵花灑巒崇!
焰色天河自火紅!
若從上空俯瞰,震撼程度更甚,那是難以計數的絢麗鐵花,如在雪國中綻放的怒蓮。
高溫鐵花瞬間將竇海淹沒。
那根黑色拂塵更是熊熊燃燒。
「後生,伱是真有膽啊,敢把藥王谷主殿內的孫思邈鐵相給融了打鐵花,就不怕他晚上託夢用針扎你?」
被捆竅的劉芒泛由衷感嘆著。
真就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竟能想到用這招去破竇海的法器。
打鐵花本就是傳承千年祭祀方式,而且很多時候是鐵匠與高道一起打鐵花。
他們會特地搭建花棚,包含了一元、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丁六甲、七星、八卦等無數極具炎黃傳統文化的內核精神。
驅邪納吉,祈求福澤。
如墜火雨,百鬼退避。
更不要說趙三元用的鐵水前身,是藥王孫思邈的神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