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野仙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這是人情世故。
通常做人都會留一線,誰也不清楚哪個被你嘲笑的人未來突然間翻身了,能多個朋友肯定比多個敵人強。
可惜。
遇到了趙三元這種明明懂些人情世故,又偏偏在這個時候不想人情世故的狠人。
打人專打臉,字字句句往肺管子上懟。
「除了神像和香爐還有日子的選擇,你幫人立仙堂打表文了麼?升疏文了麼?蓋的啥印?上邊下邊認不認你的印?怎麼接引的兵馬?仙家兵馬在何處?仙堂名號是啥?掌堂大教主是誰?」
一個又一個問題逐漸刺穿江妙師的心理防線。
就像她之前感受到的那樣,趙三元的確是行家裡手。
江妙師當然清楚真正立仙堂的難度非常高,也需要各種各樣常人難以想像的步驟。
問題是,她不懂啊。
幹活至今都是靠花里胡哨的把式來辦事。
說仙緣吧,江妙師有,但不多。
說本事吧,也有,也不多。
說白了就是什麼都懂個一丁半點,堪堪到唬票的程度,到昨天為止沒有翻車運氣占了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哪怕被忽悠的人反應過來,也只能吃啞巴虧當冤種。
再往深了說,江妙師這種人其實並未承擔太多的因果。
因為她本來就是基本靠騙,一分能耐九分忽悠,看事是忽悠,辦事也是忽悠,事沒有真正解決,她當然不用承擔幹活的全部業障,只需要承擔欺騙錢財的業障罷了,有的時候蒙對了的話,那看事的事主屬於祖墳冒青煙。
而那些真正為他人解決相關問題的先生,時間久了一個個都或多或少都要受到天道的弊缺懲罰,這個瞎子那個瘸子的,需要常做善事積攢福報來儘量抵消。
反觀那些大忽悠,結局往往比真正的高人要好許多,過的也更加滋潤,實在令人唏噓。
什麼?
您認識的一些坐堂看事的大師不止能耐大德行高,並且夫妻和睦子孫滿堂財源廣進身體康健?
啊對對對~
您說的都對~
現在只問江妙師當眾社死被揭穿騙局,究竟是種怎樣的體驗?
當然是惱羞成怒!
要知道陳夫人可是她最大的金主,幾個朋友也都是的大客戶,真要是折在這,以後的收益得腰斬再腰斬。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過慣了有錢的日子,失去的時候比被捅幾百刀都疼,甚至只是想想就不寒而慄。
所以江妙師決定必須要想盡辦法找回場子,她看準時機掙脫開趙三元的束縛連退數步。
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氣急敗壞尖叫道:「伱怎麼證明你是對的!萬法不離其宗,各有各的辦法,憑什麼說我就是錯的!我為陳家辦了多少事,你又辦成了幾個?」
能給出這樣的反駁,就證明江妙師還真不是單純的大忽悠,明白對於尋常人最關鍵的點在哪。
真假對錯。
在立仙堂這種事上,九成九的人是沒有真正經驗,都是辦事的先生說怎麼辦就怎麼辦,真要是了解全面的話又何須找人幫忙?
所以江妙師的這句話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立於不敗之地,之後拉關係講情分,信任的天秤便會向著江妙師傾斜。
果然,吃瓜群眾的眼神逐漸疑惑起來,尤其是陳夫人回想起與江妙師相處的過往,還有趙三元囂張狂妄之後,怒火沖淡了理智。
但幸好身邊有陳振年這個聰明人,他是一點都沒有懷疑趙三元,也不敢懷疑,感受到老婆的情緒變化後趕忙捂住她的嘴。
倒是一旁嗑瓜子的康木昂幽幽嘆息。
唉.
跟別人無理取鬧的槓也就罷了,跟我兄弟在這個方面較真純粹是自找死路嗯.瓜子有點老了
趙三元沒心情去反駁,直截了當步入正題,「如此一來,你肯定知道陳子凱鬧的仙緣是仇仙了?」
「當、當然知道!」江妙師硬著頭皮回答。
「哦,那你一定知道是黃家仇仙了吧?」
!!!
聽到黃家仇仙這四個字,江妙師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忽悠歸忽悠,一些業內常識還是稍微知道些的。
仇仙的仙緣本來就特別難捋,其中最難的當屬黃家仇仙,基本上都是不死不休,整不好了連辦事的先生一起收拾。
合著折騰陳子凱的是黃家仇仙?
趙三元指了指一臉懵逼的陳子凱,「那倆黃家仇仙的正身就在他肩膀上坐著,你不是要給他立仙堂麼?現在就點一根香然後在他左右肩膀各轉三圈半,敬完不滅就證明你行,我給你連磕仨響頭賠罪,滅了的話,就給老子滾一邊嗑瓜子去。」
就像話中說的一樣。
兩個黃家仇仙的正身就坐在陳子凱的肩頭,黑溜溜的眼珠子掃視著一切,充滿了怨憤狠毒,只是視線落到趙三元身上時有一閃而過的謹慎。
在場的除了趙三元和康木昂外,其餘人都發現不了它們,也看不到它們,包括江妙師。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江妙師必須應下這個局。
沉吟片刻後,她拿起一根清香走到陳子凱的面前站定,吸引了眾多目光,紛紛猜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愁仙是什麼意思?」
「應該是發愁的仙家吧」
「有道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你說江大師和那位年輕人到底誰是騙子?」
「不太好說,畢竟我們找江大師辦了很多事。」
「可細細想來,找江大師辦的事並沒有想像當中那麼圓滿.」
「看就得了,相信很快就能見分曉。」
眾目睽睽之下,江妙師深吸一口氣,划過火柴準備點燃竹香。
怎料下一刻火苗毫無預兆的瞬間熄滅!
尷尬的氣氛在逐漸蔓延。
江妙師儘可能保持面色如常,自顧自的解釋道:「火柴有點受潮了,問題不大。」
緊接著捏住三根火柴一起點燃。
可剛剛燃起火苗的剎那又毫無預兆的瞬間熄滅!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還以為是看花了眼。
奈何光天化日之下,火柴兩次熄滅的現實讓吃瓜群眾們破了大防,有幾個老娘們兒嚇得嗷嗷叫的往炕上爬去,以為白日見鬼。
其實想的大差不差。
不是鬼,而是仙。
坐在陳子凱肩頭的倆黃仙兒從頭至尾就根本沒把江妙師放在眼裡,以前沒收拾她是覺得沒必要,現在不同了,敬香等於談判的訊號,如果竹香正常被點燃就代表仇仙願意談,然而這倆黃仙兒絲毫沒有要談的意思,連香都不讓點,直接兩口仙氣把火柴吹滅。
江妙師感受到困難性後是一次又一次的劃火柴,奈何依舊沒啥卵用,點一次滅一次,累的她滿頭大汗連呼帶喘。
左點不行,右點不行。
逼得她沒招了,拿著火柴躲到角落裡去點。
瞧見江妙師還不信邪,黃家仇仙頓時不樂意了。
點你奶奶個腿!
啥貨色都敢嘚瑟?
結果是無論江妙師到哪個犄角旮旯去點,黃家仇仙都跟著她吹滅火苗,徹底槓上了。
到了這個時候,江妙師徹底明白的確有仇仙存在,繼續單獨槓下去准沒好果汁吃。
心煩意亂之際,她決定使出最終手段。
請仙!
「天蒼蒼地蒼蒼,腳踏祥雲祝清香!」
「驚天地喚風雨,仙家兵馬揚四方!」
江妙師掐訣起咒召喚自家老仙。
雖說自家老仙一直不靠譜,可終歸是個仙家。
這時兩個黃家仇仙正身再次離開陳子凱的肩膀,它們飛檐走壁之間落到火盆前,按住了一隻不知從哪爬出來的肥大黑耗子。
如此怪誕的一幕,只有康木昂和趙三元能看到,在其餘人眼中江妙師掐訣念咒後什麼也沒發生。
就見倆黃仙正神也就是黃鼠狼,它們跟人似的兩腿站立,其中一個捏著大肥耗子的脖子然後咔咔抽大嘴巴,要多狠有多狠,而且能口吐人言。
「請仙是吧?」
「救兵是吧?」
「談判是吧?」
「我還以為能召來哪路大仙,合著就你這德行的?」
「幾十年的道行也敢出來幫人擺事?」
一個黃仙咔咔抽大嘴巴,另一個黃仙是對著大黑耗子連續飛踹。
沒錯,大肥耗子便是江妙師的仙家。
灰家仙。
必須得說這位仙家運氣太差,稀里糊塗被召來後還沒等明白要幹啥事,就被倆黃仙一頓教育,眨眼間就被揍的暈頭轉向。
「誤會!都是誤會啊!」
「我真不是來幫啥忙的,哪敢亂了二位大仙的事?」
「您二位該幹啥幹啥,千萬別把我當回事,我這就帶著傻弟子滾蛋!」
怪誕又充滿著喜感。
大肥耗子被抽的連連求饒。
人看不准屬正常,同樣是仙家難道還看不出眼前倆黃仙的道行?
比不了啊!
真的比不了!
求饒好像沒太管用。
倆黃仙將灰仙按在地上,對著它屁股瘋狂踹,肥肉亂顫。
「有理了是吧?」
「要是沒有你給打的心通,你家弟子敢接這趟活?」
「自己找的弟馬就要自己管好,別啥事都摻和,你摻和的起?」
「若非我倆是帶字輩的黃家仙在仙譜上有名,做許多事有諸多限制,不然我保證你和你家山炮弟子活不出正月!」
被狂揍的灰仙心裡這個恨啊!
誠如所言,這趟活的確是自己給弟子打了心通說明了可以干,跟以往幹活沒什麼兩樣。
想當初找江妙師當弟子只是因她為帶了一點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仙緣罷了,頂不頂香都可以,灰仙抓了她當弟子後就沒想著與人同修,只是單純的想儘快積攢功德罷了,所以這些年瘋狂給江妙師圈活,甭管是淨宅化煞還是姻緣驅邪,就沒有它不給圈的。
各類地仙擅長的不同,如灰仙就很擅長給弟子圈活。
說道原因,是這灰仙本身道行就很低很低,本事有限,因此才決定廣撒網,一百個活里成一個總行吧?只要能成就有功德。
至於其餘九十九個沒成的因果誰背?
廢話!
當然是弟子背啊!
因為九十九個沒成的活是收了錢的!
收了的錢是江妙師花的!
這個錢仙家又不會用,頂多受些錢財買來的香燭供果,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等到時候功德攢夠了直接離開即可,之後被業果找上來的弟子身體是好是壞是生是死又有什麼關係?
哪怕功德沒攢夠,等這個弟子嗝屁後再抓下一個就完了唄!
以上,便是一些邪性野仙抓弟馬的真相。
市面上有太多這種稀里糊塗頂香火的小可憐兒,以為是自己異於常人,是被選召的孩子,其實屁也不是。
而這種弟馬,往往不會修人法修心性,看到的是越來越多被圈來的活,和越來越多的錢財,不知規矩、不懂敬畏、不明因果,下場可想而知。
可又能怎麼樣?
有這種果是因為有了因,是這種人在當弟馬前本身就是個沒太多道德沒太多底線的人,如果行的正坐得直,野仙根本沒空子可鑽。
豈料這回碰上了硬茬子!
前天感覺到趙三元的出現後,灰仙就有點打退堂鼓,知道這小子有門道,後來見他被陳夫人攆走後便抱著幾分僥倖心理,沒有給弟子打心通拒這趟活。
當然灰仙也明白陳家鬧的是仇仙非常棘手,但鬧仇仙的並非無法解決。
問題是灰仙道行不夠,完全沒看出來倆仇仙的底細,等被咔咔一頓抽後才明白是真惹不起。
明面上是被拳打敲擊,實際上每一次受到仇仙的傷害,減的可都是道行。
但在外人看來,只是江妙師的臉色越來越白罷了,他們並不清楚江妙師請來了灰家,請來的灰仙被仇仙一頓胖揍,灰仙被胖揍的同時在給江妙師打心通一頓臭罵。
恨啊!
你說你見勢不妙會不會跑路?
非要跟腰間掛銅鑼那小子槓個屁啊!
你啥檔次跟人家槓?
要是不槓哪還有這麼多的事!
過了幾分鐘後,江妙師臉色煞白,一言不發的胡亂收拾著東西往外走。
陳夫人見此情形面色大急,她掙脫開陳振年的束縛後上前一把拉住江妙師的手腕。
「大師!你是要走?」
「對,你們家的事我解決不了.」
「解決不了?可你明明信誓旦旦的打包票說可以看好啊,而且我知道你之前辦過不少類似的事,怎麼就突然變了卦?」
「別問了行不行!我把錢都退給你!」
「不是錢的事,你就這麼走了我以後怎麼做人?還要不要臉了?」
相較於兒子鬧的仙緣能否被解決,陳夫人更在意自己的面子。
其實從她的所作所為便能看出來,這個年代立仙堂其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因為有正經營生的有幾個願意吃這碗飯啊?老百姓固有印象中,這種人都神神叨叨的。
可陳夫人好像深怕別人不知道一樣,特意找來許多朋友來旁觀。
原因嘛很簡單。
虛榮罷了。
當通過江妙師辦了一些事後,陳夫人便將她介紹給圈子內的官太太們,作為首個牽線搭橋的人,江妙師干成了越多的事,陳夫人就覺得自己越有面子。
她尤其享受朋友們聊相關話題時,說到通過誰誰誰才認識的江妙師,才解決的疑難雜症,比之前找的誰誰誰強多了,這讓陳夫人覺得自己強過身邊所有的官太太。
簡而言之,我認識的高人比你們認識的高人強,就等於我比你們強!
特彆扭曲又不符合邏輯的心理。
可它偏偏有真實存在社會每一個角落,尤其是在宗教領域,這種魔怔人實在太多。
如此也解釋得通她為何在江妙師幹活的時候一臉榮光,又為啥對趙三元橫眉豎眼。
因為江妙師的失敗,會強烈打擊陳夫人的扭曲虛榮心,這比捅他幾刀還難受。
「幹不了就是幹不了!」江妙師臉色越來越差,她家的灰仙不止打心通把她罵的狗血淋頭,而且已經明說了到此為止,以後不再是她的仙家。
昭示著以後想再幹活連一分真九分假都做不到,只能靠以往經驗去忽悠,難度加大了無數倍。
最重要的是,沒有那灰仙圈活,收入會越來越少。
沒錢,以後拿什麼去大魚大肉?拿什麼去養十幾個下人?又拿什麼繼續享受無數人的追捧和尊敬?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說慣了上句的人,你讓她以後說下句,可太痛了。
「你走不了。」趙三元再次像拎小雞一樣把江妙師拎回來,指著牆上的堂單冷笑道:「你開了這個因,果就需要你來抗,還有我給陳子凱在正月里辦事的業力也得你來抗,啥時候我辦完,你啥時候能滾蛋,老康你把著門,她要是敢跑你就用雷法劈她。」
「咳咳咳——」康木昂被瓜子嗆到了嗓子,心想也就三元能說出這種狠話。
不至於,真不至於。
但歸根結底,這個業果必須是江妙師來背。
總不能讓我老弟背吧?
沒道理嘛!
趙三元掏出一根菸捲叼在嘴裡,正想點火的時候陳子凱特別有眼力見的幫忙。
「兄弟,你既然是晚菘的朋友,我就百分百的相信你,接下來你說怎麼幹我就怎麼幹,啥都聽你——」
話音未落,陳子凱的雙眼猛然翻白,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竟是那倆仇仙見陳子凱要聽趙三元的安排後,立刻踹飛了灰仙正體,化作兩縷青煙鑽進陳子凱的七竅。
當爹的陳振年只有這麼一根獨苗,見此情形他滿臉焦急想要衝過來。
「都別動,誰動老子抽誰。」
趙三元冷喝出聲,除了康木昂外都被震在當場,誰也不敢東,連大氣都不敢喘。
任誰都能看出這小子的眼神變化,氣場也驟然一變。
「呼——」
趙三元緩緩吐出一口煙圈,朦朧中看向詭異抽搐的陳子凱。
今天真是來著了。
多拖一天,他都必死無疑。
只能說命不該絕,如果沒有小李子,恐怕不出十二個時辰,要麼被活活磨死,要麼被打災橫死、
事後他可得好好去感謝李晚菘,就這個恩情,免費帶李晚菘逛一百年窯子都還不完。
現在,騙子大忽悠解決完了。
接下來才是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