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五年,越州白山軍營訓練場。
廖珩從警衛手中提過槍,上膛,瞄準,扣動扳機,射擊,槍彈直透八百米開外的射擊靶,正中靶心-一氣呵成,所有動作完成不過數秒,之後他又連射八發,每發都正中靶心。
他放下步-槍,轉身就對一旁站著的越州軍工廠總工段成祥笑道:「很好,生產一批,拿去做軍事訓練,過了訓練期如果性能穩定,就準備大批量生產,取代之前的步-槍。」
這是他們最新研製出來的仿德國毛瑟但性能卻更優良的步-槍,生產這個步-槍的工藝要求並不高,製作成本也低,很適合大批量生產-這,算得上是他們其中一個突破性的成功了。
這兩年來,他們一直在做著武器測試和研究,最終擬定了《統一制式兵器草案》,對步-槍,輕型機槍,重型機槍,平射炮,迫擊炮等一系列武器裝備都統一了制式,但這些都是基於別國引進的最新精良武器裝備,他們當然不願意將來統一使用的是他國進口的,否則來源不由他們控制,統一了也沒用,所以穩定生產出改良版的這些武器就非常重要,這兩年他們花了很大的精力財力和心血在其中。
廖珩正和段成祥說著話,林滿突然從後方匆匆跑了過來,廖珩停下話頭,似有所感的轉頭往不遠處的觀示區看去,果然,他在那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皺了皺眉,扔了步-槍給身邊的警衛,和段成祥招呼了聲讓他們繼續,便大踏步往觀示區去了。
那裡阿暖正扶著欄杆往這邊看著,她看到廖珩向她走過來,仰了小臉看他,臉上是讓人難以忽視的興奮神采。
廖珩走過去,看見阿暖兩眼放光的看著自己,他的臉色卻是有些黑。他道:「不是讓你留在家中嗎,怎麼又跑出來了?」
阿暖卻沒理會他的黑臉,她繞過了欄杆伸手就挽上了廖珩的胳膊,笑盈盈道:「我聽說軍工廠那邊研製的新式□□和輕機槍成功,你今天會在這邊親自測試,便忍不住過來了-三爺,我剛剛看見了,八百米射程,連發八彈,每發都射中靶心-比德國產的毛瑟步-槍還要穩定,雖然那是因為你的槍法萬中無一,但至少這步-槍也沒有拖後腿-我還真想親自試上一試呢。」
廖珩聽她贊著自己面色卻是半點沒有轉好,反而更黑,但黑歸黑,攬過她的胳膊卻是十分小心穩當,他道:「這裡戾氣太重,萬一衝撞了你怎麼辦?你想試手,以後有的是機會。」
阿暖也並不反駁他,只覺得他真有些緊張,就有些撒嬌道:「三爺,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你了-我問過醫生,醫生說我現在已經四個多月,已經很穩定,多出來走走根本有益無害,這才想過來看看你。」
燕北戰亂,日本人已經和燕北軍正式開戰,此時正是膠著狀態,雖然燕北和嶺南相距甚遠,但一來嶺南已經和新政府還有燕北軍協議,會提供軍火支持燕北軍抗日,二來這戰火很難說什麼時候會燒到嶺南-日軍會不會從嶺南各處港口登陸偷襲也很難說,所以加強軍事建設和軍士訓練更是迫在眉睫,和燕北軍之間的聯絡之前又一直都是廖珩負責,所以他最近都非常忙碌,幾乎多是歇在了軍中。
而此時的阿暖卻已經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並不適宜緊張奔波-這就是廖珩這麼緊張的原因。
兩人成親已經兩年,阿暖一年前就曾有過一次身孕-只是當時正是新立的軍事技術學校開校之際,阿暖一邊幫忙整理著各**事技術學校課程的總論,撰寫意見書,一邊還要幫忙檢定學校教科書,一時沒有注意,未到兩個月便流產了,這事讓廖珩非常自責,差點禁了阿暖所有外面的事情,還是阿暖哄了他很久,就是醫生也說其實流產跟她做那些事應該並無什麼直接關係,反而讓她做喜歡做的事情,保持心情開朗放鬆更加重要,這才讓廖珩勉強同意了讓阿暖繼續幫忙-當然,其實他也的確很需要阿暖的幫忙。
只是這一次阿暖又被驗出有孕,他卻是堅決不讓她出外了,只每日裡讓人拎了資料到家中,讓她看上兩個時辰,這已經是極限了-至於什麼訓練場,騎馬場自然是絕對不允許她涉足的。
此時廖珩聽阿暖這般說便有些內疚,自阿暖有孕,他這段時間陪她的時間的確極少,因此神色便軟了些,道:「是我疏忽了,一會兒我就送你回越州城-之後我都會住在家中陪你。」
阿暖側頭看他,笑道:「我不是要你回去的,三爺,其實我也可以在這邊住上兩天,然後自己回去就成。」
「不必,」廖珩道,「這邊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我也無須再留在這裡,更何況越州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阿暖仔細看他,想到他向來公私分明,並不會特意為了自己而拋下公事,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高高興興的應了下來-雖然回越州城之後,他仍是早出晚歸,而自己又嗜睡得很,見他的時間可能也並不多-只是晚上醒過來,感覺到他在身邊,她還是覺得踏實很多。
看阿暖聽了自己的話像小貓一樣蹭在自己身邊,臉上儘是喜悅和依戀之情,廖珩心裡又是酸軟又是愧疚-這段時間他的確疏忽了她許多。
回到越州城,阿暖這日正在書房翻著一批新近在歐洲和美國學習軍事技術回國學生的就職論文-這些學生多半會被分到軍工廠或研究院,只是會有少量學生會被選拔來給軍事技術學校的學生做短期分享報告,廖珩很重視這批學生,便親自見了他們,並讓他們先寫上一篇就職論文,或為燕北戰局,或為國防建議,或為裝備建設討論,然後看情況將他們分至各部門-阿暖特別喜歡這類的整理工作,而且她現在對這些東西很熟,見解也比較獨特,廖珩繁忙,她便幫他看上一遍,等他有空便簡明概要的將各人情況跟廖珩介紹上一遍,討論之餘,廖珩也會順便給阿暖講解一些她疏漏的地方-於阿暖來說,這些並不是什麼勞累事,看著這些,反是心情能更踏實輕鬆些,而且做這些,她和廖珩相處的時間也會多上一些,因為在一起的時間總覺得不夠,現在他們兩人都很珍惜能在一起說話的時候。
阿暖剛把最後一份翻完,她的貼身護衛石林就進了書房-道是趙翎小姐來訪。
趙翎自從從美國跟著阿暖到了京城,又從京城到了嶺南,就再也沒有回去美國-她現在留在了嶺南大學任教。石林說趙翎來訪,阿暖才想起自己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她了-也是她太忙碌又有身孕,即使偶爾想起來,也沒有特意去看看趙翎,只當她又有什麼新鮮事給絆住了。
她很高興的下了樓,就看到趙翎正在大廳背對著樓梯看著牆壁上一幅秋園圖-阿暖看到她的背影就先是一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然感覺趙翎的背影竟是有些蕭瑟-趙翎從來都是大大咧咧歡歡喜喜的性子。
及至趙翎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看向阿暖,阿暖便肯定不是自己的錯覺了。
阿暖喚了趙翎坐下說話,趙翎看著阿暖微微隆起的小腹欲言又止-阿暖便愈發肯定她怕是有什麼事情了,或者應當還是顧忌著自己有了身孕而不肯跟自己說。
阿暖心裡又略一思索,想到自上次她得知自己有孕後,這一個多近兩個月都未曾來探過自己,著實不尋常-她們關係親密,但凡她在嶺南,肯定不會隔這麼長時間不來探自己的-所以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
阿暖看著趙翎眼睛盯著茶葉浮浮沉沉,就柔聲問道:「阿翎,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為難之事?」
趙翎轉頭看阿暖,看了看她柔和明亮的眼睛,又低頭看了一眼阿暖的肚子,緩緩搖了搖頭,道:「無事,阿暖,你現在的身體,還好嗎?累不累?」
阿暖笑道:「嗯,很好的,醫生說胎兒已經很穩定了,不必緊張。所以,阿翎,如果你有什麼事就不必瞞我-我們在一起多年,阿翎,你有心事從來都瞞不過我-這一兩個月你都沒來看我,是不是怕我看出什麼問題?」
她說完就看見趙翎垂下頭去,仍是沉默不語,阿暖就嘆道,「阿翎,其實你當知道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有什麼事情讓你這般顧忌我的身孕,不肯跟我說,那若是等月份再大點,等別的人來告訴我,怕反而真的會有危險的。」
趙翎一愣,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
她看著阿暖溫柔含笑的眼睛-這兩年來阿暖過得很好,從她的眼睛裡,不,從她的每一根頭髮絲似乎都能看出來幸福-怎麼可能不好,整個嶺南,誰人不知,廖三少將自己的夫人簡直是放在心尖子上寵著護著-可是那個人,趙翎想到那個人的狀況,心中就是一痛。
她伸手握住阿暖的手,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阿暖,你,這些日子可有聽到過你二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