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並非不明事理之人,這麼大的事陳泯之和陳氏肯定也都和她解釋過,只是理智歸理智,她心底該不捨得或不贊同的時候仍是不捨得或不贊同,尤其是這些時日她常和廖老夫人說話,廖老夫人雖沒有對阿暖要去留洋有任何微詞,但語氣之中,卻是表達了想要廖珩早日成親的意思。
阿暖就抱著陳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外祖母不捨得阿暖,阿暖也不捨得外祖母呢,不過外祖母您身體這麼好,肯定能長命百歲,我不過就是去讀個兩年書,也就一眨眼的事兒,外祖母您說不定屆時還會覺得,哎喲,這耳根子才沒清靜幾日啊,怎麼又回來了~」
「貧嘴!」陳老太太總算又樂呵了起來,她拍了拍阿暖,道,「我呀,還真就巴不得你這日日都在我耳邊聒噪著,不然這日子都沒什麼滋味。不過,我們家阿暖就是太招人疼,廖家老夫人那邊,見一次就跟我念叨一次,想要早日將阿暖娶進門,說是對著我們家阿暖,每日裡飯都能多用上一些。」
說到這裡她便看向女兒陳氏,笑道,「說來,廖老夫人也跟我提過多次了,想要將阿暖和廖珩的婚期給定下來。阿暖還小,照我的意思,原本自然是要等上兩年阿暖再大些才好。可是現在阿暖要留洋,廖家那邊已經算是難得的開明,只是說廖珩到底年紀已是不小,就想著能不能先把兩人的親事給辦了,阿暖再去留洋。你可是有什麼想法?」
成親這事兒,原本也不該直接當著阿暖的面兒說,只是陳老太太知道陳氏,那是把阿暖放在手心裡疼,親事這種事兒,絕對是不捨得逆了阿暖的意的,所以與其遮遮掩掩的說著,事後女兒再去問外孫女,還不如直接就當著阿暖的面說了。
陳氏皺眉,這話其實廖老夫人也跟她委婉表達過。
可是定親也就罷了,這成親,陳氏是萬萬不想女兒這么小就這麼倉促的成親的。
而且陳氏對女兒一直細心,這些日子女兒和廖珩之間關係的轉變,自然瞞不過她的眼睛-雖然女兒自小主意很定,但她還太小,女子遇到感情之事又總是容易衝動,她此時也擔心女兒一衝動就應下了成親-陳氏對自己的事從來果斷,但只要涉及阿暖,總會擔心多些。
陳氏看了看阿暖,見她滴溜著眼睛豎著耳朵聽著,心中的擔心莫名地就消了下去,甚至有點好笑-她這個樣子半點嬌羞也無,可不像是個為情所陷的樣子。
她就笑著對自己母親道:「母親,這事我之前就已經跟阿暖商量過了,其實國外到底是個什麼樣,適不適合阿暖,都是未知的,阿暖的意思是先去看看,住上一段時間,我也主要是不放心二弟,先過去看看,至於讀書,阿暖道是可以先讀上個兩年,成親的話,就等兩年後再作決定可好?」
其實陳氏萬事皆是先考慮阿暖,但若真論她自己,最初雖有顧慮,等下了決定,也是願意去的。
陳老太太點頭,道:「這事我也矛盾的很,我也是覺得現在就成親太過倉促了些,若只是過去兩年就回來還要好些-不過廖家那邊的顧慮也是正常的,這事兒你還是得好好跟廖老夫人好好解釋解釋。」
陳氏忙應了下來。
陳老太太說過這些也就罷了,但這事阿暖卻不能不思慮得多些-她真不知道廖老夫人竟是多次提到要她和廖珩提前成親了。
阿暖接觸過廖老夫人多次,很清楚她是個十分開明且並不似會輕易出手干涉孫子親事之人,多次跟自己母親和外祖母提起,想要自己現在就成親-這絕對不止是廖老夫人的意思。
廖家大宅。
廖老夫人在京中已經住了兩個多月,已經定了行程翌日就要回嶺南,前一日便又接了阿暖過去廖家說話。
在這之前,關於留洋一事,廖老夫人只和阿暖討論過她想去哪些學校以及想學些什麼,但卻從未曾表達過不希望阿暖留洋一事,她當然知道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和從孫子口中說出的話對阿暖意義的又是不同,並不想給她更多壓力。
但這一日阿暖過去,她卻是讓人拎了一沓資料過來,遞給了阿暖,對阿暖慈和道:「這些時日阿珩多不在京中,我看出他很有些焦慮,他從小到大還從未因什麼人或什麼事這般過......不過這也難說是好是壞。」
「阿暖,我是不反對你留洋的,更何況你是和你母親一起過去,那邊又有親眷,就是我們廖家,在那邊也有不少的產業和親眷,所以更談不上什麼有多麼不放心。不過你手上那些,」
阿暖低頭,看著手上的東西-那是香港大學和嶺南大學的相關資料,然後就聽廖老夫人繼續道,「早在前幾年,香港大學和嶺南大學便已經開始收女學生,現在女學生算是已經很有規模,反是京中,男女同校還才剛剛推行。這些資料,阿珩早就讓人取了放在書房,但他卻似乎一直未曾和你提及,想來是怕你不悅,其實我覺得這兩間學校都還不錯,你可以了解一下。」
阿暖喃喃道:「老夫人。」
她盯著香港大學熟悉的校徽,眼淚都差點掉下來-那個,她曾在那裡算是住過很多年,不是學生,是病人。
她那時一直都在瑪麗醫院就醫,她的主診醫生之一便是香港大學醫學院的教授-她幾乎從不掉眼淚,但此時看著手上的這沓資料,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青白照片,主樓百年不變的建築,那些或冰冷或溫馨的記憶襲來,似乎連心臟都傳來了一陣陣熟悉的絞痛。
她努力克制著,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廖老夫人面前掉淚,怕她生了誤會。
廖老夫人看她垂著頭,緊攥著那沓文件的小手蒼白透明,不由得有些憐惜。
她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阿暖抬起頭來,廖老夫人便看到,她雖在努力忍著,甚至是對著自己露出了個笑容來,但她仍是看到,她眼中隱隱的淚光顯現,她嘆了口氣,將她拉到了懷中,道:「你這孩子,我並沒有任何逼你的意思,你還小,留洋也好,去哪裡讀大學也好,都是好的。阿珩大了你許多,經歷得也多了很多,你心裡有他,但仍肯多見識些,對你們兩人的將來也未嘗沒有好處,這些,不過是讓你考慮考慮罷了。阿暖,你有你自己的本心和堅持,這很好,只要做什麼事情,不要忘記自己的初衷,不要迷失即可。」
她很喜歡這孩子的性子,而孫子待她這般特別,縱然容貌是一部分,這心性怕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她還這么小,若是一直捆在自己孫子身邊,她還怕他耽誤了她-不過怎麼樣都很難保證萬事不變,她活了這麼多年,經歷了世事的變遷,朝代的更替,這些早就看開了。
阿暖點頭,「嗯」了聲,有些感激,因著剛剛的失態還有些不好意思-掉眼淚這種事情,對她來說,也太羞人了些,遂展了笑容瓮聲道:「嗯,我,我會考慮的。只是,我還是想出去走走,並不想這麼早成親,您,您會怪我嗎?」
廖老夫人摸她的腦袋,笑道:「這怎麼會怪你。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不也是這樣?其實你怕是不知道,我父親還曾做過前朝的駐外大使副使,不過那時我已經嫁到嶺南,不曾有機會跟著一起去,我的小妹妹便跟著過去了-我那時還是極羨慕她的,她跟著我父親去了很多國家,後來也一直留在了美國嫁人生子。你若是真的過去了,還可以代我去看望看望她,我也是幾十年未曾見過她了。」
阿暖吃驚的看廖老夫人,這事她還真從未聽說過。
廖老夫人看她一吃驚心神就被全引了過來,瞪圓眼睛的樣子著實可愛,之前的傷感早無影無蹤,她笑了出來,這孩子是真的招人疼,難怪孫子是越陷越深。
她摟著她,拍了拍她的手,繼續笑道,「這事你可以讓阿珩跟你細細說說,他之前在美國,和他們都很熟。說起阿珩,他性子專橫,你和他多處上一段時間也好,若是事事順著他,順著慣了,那脾氣越發沒得治了。不過他在乎你,有什麼事情就好好跟他商量,他那脾氣,你也得摸摸,想做什麼,也不必直來直去跟他犟著,只要是合理的,總有法子能讓他順了你。」
阿暖破涕為笑。
廖珩就是這麼被他祖母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