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喜歡

  陳老太爺的手慢慢摩挲著太師椅上雕刻的祥紋,垂下眼皮,並不接多格那什麼慶安王慶安王妃的話,而是慢慢道:「多格,這些日子,聽說在京中雲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幾乎已成了滿城的笑柄,想來你也聽說了吧。」

  多格看向陳老太爺,不明他突然提起雲家是何意。

  然後就聽到陳老太爺的聲音帶了些疲憊和厭倦繼續道,「多年前我替我的長女定下雲家的親事,那時雲家和我們陳家也是多年相交,我陳家還曾大恩於雲家,原當是最為可信的,可是結果,」

  他抬起了頭,看著多格的目光冷淡又疏離,還有一點點諷刺,道,「結果就是你看到的,我將我的長女許給了一個畜生不如的人和一個虛偽寡情的人家。」

  在他的這一目光下,多格臉上的肉抽了抽。

  「多格啊,你問我為何拒絕你的提親,不肯給澈之和令愛定下親事-因為我老了,早已不問世事多年,眼光見識也都困於舊時。長女之誤,早就令我再也不想插手兒孫之事。現如今已是新朝,我要總是循著舊法舊理橫插一腳,我是無事,但受害的都是子孫。因此,我怎麼可能因著你們關家和我們陳家多年前的那麼些舊情,就如同當初和雲家的那樣,定下兒女親事。」

  多格:......

  這個老狐狸,竟是把我同雲家那等人家相提並論了嗎?他想說什麼,卻好像每一句都被堵得死死的了。

  他盯著陳老太爺,靜寂了好一陣,才苦笑道:「明舜你倒是想得開,不瞞你說,原先我還一直不死心想和你結兒女親家,澈之退了親我還覺得是個機會,結果最後澈之去了美國,你那個外孫女又和廖家定了親事-不過看來就算你外孫女沒和廖家定親,你也是看不上我那幼子的了。」

  陳老太爺搖頭,見多格神態轉變,知他不會再提次子一事,神情也溫和了下來,笑道:「我見也沒見過,如何稱看得上還是看不上。哈哈,當年雲家那個人我倒是見過多次,看上了......我說過,孩子的親事都是他們自己做主,我早就不管了。」

  多格:......能不能不要總把我兒子跟雲家那種人類比行不?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多格今日過來不過就是試探一二並聯絡感情的,話也就點到為止了,後面便再不提前朝舊事,如此氣氛便融洽了許多,說些少時的舊事,倒也算得上相談甚歡。

  且說阿暖。

  自從陳老太爺和陳老太太上京,阿暖這些日子差不多日日都會過來陳家這邊陪陳老太太說一會兒話-這日她過來的時候便在門口遇到了陳老太爺送著正待離開的多格。

  在門口撞上,避也是避不開了的,阿暖便給他們行了一禮然後退到了一側請他們先行。

  多格打量了阿暖幾秒,隨即就轉頭笑著對陳老太爺道:「這便是你的那個外孫女吧?果真是姿容出色。下個月我夫人壽辰,不若就讓嫂子帶她一起過來我家坐坐吧,她和我幼女年紀相仿,我幼女現在在燕京女子大學,想來兩人該是有話說的。」

  陳老太爺「呵呵」了兩聲,道了句「不過是個孩子,多格你客氣了」便打著哈哈將他送走了。

  阿暖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睛閃了閃,然後進了門也不去尋外祖母了,轉身便去尋了大舅陳泯之-她是見過多格這個人的,她曾經在凌家的園子裡遠遠見過他一次,當時她看他那樣子和凌夏的父親很熟,本來這沒什麼,可是她上次聽廖珩說過凌家的生意有問題之後,就格外敏感些-也不知他尋自己祖父何事。

  阿暖尋了大舅陳泯之說話。

  這些時日陳泯之也一直在想著這些事。他自六年前從美國回到京中,他父親便將京中的產業附送一份名冊交給了他,當時他都被那些產業給震住了-他的祖父帶著全家二十多年前就已經退回延城,卻不曾想在京中還保留了那麼多的人和產業,當然,他是後來才知道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慶安王留給自己二弟的。

  再然後兩年前父親上京,多格便尋上了陳家,他們看中的應該是他的洋行和姚秀的背景,想借著他們洋行幫他們運一些貨-這幾年陳泯之一直和他們打著太極,卻從未真正應承過他們。

  他的洋行到底不大,而多格本身也應該有自己的渠道,並不緊迫,所以試探之後自己裝傻他們也算了。

  但廖家卻是掌控了整個嶺南的的軍政和水陸運輸,整個南邊泰半的港口都在廖家的手上,這個時候阿暖和廖珩定了親,陳泯之不能不擔心別人會打阿暖的主意-雖然想來廖珩會有所防範,但至少陳家這邊的事他也要給阿暖說上一說,免得她落入別人的算計之中。

  所以阿暖過來尋他,陳泯之便斟酌著將前朝的一些舊事,還有京中與陳家有些牽扯的人家勢力都跟她說了說,除了陳澈之的身份,差不多大致的情況都透露了一些給阿暖,讓她平日裡和人交往需得慎重些。

  阿暖是耷拉著腦袋離開大舅家的。

  她一直以為外祖家雖是前朝舊臣,但太外祖差不多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帶著外祖他們退去了延城,那時前朝可還尚未滅,所以她一直以為外祖家不會和前朝那些人再有牽扯。

  她覺得這實在是很危險的-不說現在這個民國的情況,不管是哪個朝代,但凡和前朝牽扯上關係,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她覺得這實在需要操心一下-原本她到京城是有自己計劃的,可是這幾個月以來事情一串串的連環發生,原先的計劃早就亂了。後來又因著年後就要出國,京中這邊也沒什麼好計劃的了,她便除了幫著母親清一清她的產業,幫忙收拾東西之外,就再沒好好去計劃這邊的事。

  可現在-她覺得她得將這些事情都好好理清楚一下才行。

  阿暖因為想著心事,一直是折騰到大半夜才睡的。

  翌日她是被阿碧給喚醒的。

  阿碧道:「姑娘,您起床吧,姑爺已經過來了,正在廳里等著您呢。」

  阿暖一陣發懵,哀嘆了一聲扯了被子蒙了腦袋好一會兒才出來-她現在都懶得糾正阿碧,她尚未成親,不要叫姑爺,叫三爺,反正什麼爺都行,不能叫姑爺-因為沒人理她。

  自從兩人定親後,不,確切地說,是發生韓稹那件事後,廖珩隔三差五的就過來早荊園尋她,但通常他也只是過來坐上一陣,甚至只是看她一眼,莫名其妙的來,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走了,並不久留。

  陳氏是很清楚女兒對廖珩談不上有什麼特殊的情意的,但既然定了親,她既樂於見到廖珩對女兒上心,也樂於見到兩人的感情往好的方向發展,且廖珩過來後兩人都是規規矩矩的,起先陳氏還會特意留在家中,後來便也懶得理,照舊去了隔壁和自己母親說話,陪姚秀準備年節,直接將這邊的地方讓給兩人了。

  阿暖磨磨蹭蹭地差不多小半個時辰才下樓,不過到了樓下卻並沒有看到廖珩的身影,她去看阿碧,阿碧才道:「姑娘,姑爺說有事要跟您說,在書房等您,不過等您用了早膳再過去就成。」

  阿暖「哦」了聲,然後又慢騰騰地用了半個時辰的早膳才去的書房。

  她以為他大約會陰沉著臉-不過,她進了書房,便看到他只是在慢慢翻看著她的畫簿,面色並無半點不耐。

  阿暖瞅著他,走到了對面的竹椅上坐下,廖珩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畫簿,抬頭看她。

  阿暖等著他說話,可是他就那麼研讀似的看她,不出聲,阿暖不知道他這是個什麼意思-他現在奇奇怪怪的,她也猜不到他的心思。她「咳」了一聲,然後瞅了瞅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道:「這樣大雪,你就不要過來了,車子並不安全。」

  是真的不安全,現在這樣冰天雪地的,很容易出意外的-想到這裡,她的心軟了軟又真的擔心起來,補充道,「其他的地方也不要去了,反正已經年關,應該也沒什麼事兒了吧。」

  廖珩聽言神色更溫和了些,道:「無事,我不是開車過來的。」

  一邊說著一邊就起了身走到了窗前,然後伸手關上了窗戶-他先前開了窗戶,但阿暖在家中不過只穿了薄薄的單襖。

  阿暖聽言愕然,她盯著他,目光一直跟著他的動作,盯到廖珩微不可見的蹙了蹙眉,轉身過來看她,然後就聽她很認真道:「廖叔叔,您就這麼喜歡我嗎?」

  廖珩:......

  他大約覺得自己聽錯了,可是他的手搭在窗台上,冰冷的觸覺傳來,的確是沒有聽錯的。

  他看著她,看她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扶手上,一本正經的盯著自己,面上表情很認真近乎帶了點嚴肅,沒有一絲小女兒的嬌態,扭捏。

  廖珩深呼吸了一下,他走到她的面前,還隔了一步的距離,微俯了身低頭看她,四目相對下,他伸出了手,微撫上了她的下頜,軟滑冰涼的感覺傳到了手上,他就道:「嗯,你是覺得我有多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