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大街上春寒料峭,但是依舊熙熙攘攘,好不熱鬧。幾個目中無人的廠衛,醉醺醺的剛從酒樓上下來,在街上大搖大擺。
「幾位爺,津甜的凍梨,不甜不要錢,要不你們買幾個嘗嘗。」
一個在酒店門口蹲守的賣梨小販,半天也沒有賣出一個梨。只有見到一個人來,不管他是牛頭馬面,還是惡鬼羅剎,都會殷勤的上去推銷,這會兒他正拿著一個梨遞在了 一個肥頭大耳的廠衛前。
「嗯!果然是好梨!」
肥頭大耳的廠衛接過了這個梨子之後,咬了一口,清甜入口,連連稱讚,旁邊跟著三個廠衛在他稱讚之後,也一人拿起一個,大快朵頤了起來。
「幾位爺,你們還沒付錢呢?」
見幾人吃完梨後,扭頭就要走人,小販拉起住了他們。
「你小子找人要錢也不看看該走什麼人要,這幾個梨子就當你孝敬我們兄弟幾個了,往後在這裡你少不得我們兄弟幾人的照拂。」
小販一急,直接往地上一跪攔住他們的去路道:「我家全家老小,就靠我賣幾個梨度日,小的小本生意,就請幾位爺你發發善心吧!」
「混帳,他娘的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完飛起一腳將那小販踢翻在地。
「讓開,讓開……」
前方又一騎赫然衝出,前方人群騷亂不開,紛紛讓開。那個肥頭的廠衛因為剛才那一腳,竟然躲閃不及,徑直的被奔馳的駿馬撞了一個狗啃泥。
「他娘的,是誰這麼大的膽,在老子的地盤上敢衝撞老子,看老子不活活的剝了他的皮」
幾個廠衛上前扶起他,肥頭大耳者,氣急敗壞的大罵,正當他起身要找撞他之人算帳時,他卻呆住了。
只見那騎插著令旗,背負信筒,正在心無旁騖的向宮門急馳而去。
「八百里加急。」
幾個廠衛頓時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只好自認倒霉,嘆了一口氣後,灰溜溜的而去。
隨著這一騎如飛渡過,京師大道上的人不時的來回張望,每個人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這八百里加急,又會給大明朝帶來什麼樣的壞消息。
因在正月,張獻忠攻陷中都鳳陽,焚燒皇陵而去,崇禎得知消息之後,悲痛欲絕,自己素服避殿,親自赴太廟祭告祖宗之靈,緊接他下了他在位以來的第一個罪己詔。此時的整個大明朝廷上下全部都籠罩在一個悲痛的氣氛之中。
金鑾殿上更是像孝堂一般,氣氛壓抑至極,文武百官都哭喪著臉,大氣都不敢出聲,正在接受著崇禎一頓又一頓的訓斥。
八百里加緊直入宮門,看值的太監,哆哆嗦嗦,忐忑不安的接過了信筒。頓時又變得眉目舒展,神采飛揚,飛也一般的向金鑾殿而去。
「啟稟陛下,大捷……大捷……啊!」
這時金鑾殿所有的人就像發現了寶藏一樣,眼睛齊刷刷的望著門口的小太監。
小太監便像邀功一樣的,均了一下呼吸,驕傲的大聲匯報導:「啟稟陛下,宣大總督楊嗣昌八百里加急來報,平虜指揮使在偏頭關下斬首三萬,生擒豪格,三邊入塞建奴已經在三撫台親自督兵掃除一空,現在三邊已無建奴一人一馬。」
金鑾殿中眾人此時就像是剛在冰窖里,又升到了雲間一般,一切覺得如夢如幻。首輔溫體仁更是聽得像是在做美夢一般,將信將疑地道:「此話當真?」
小太監得意的將手中加急文書雙手一舉道:「有三撫台八百里加急文書為證。」
恭候在崇禎御座後的王承恩,趕緊視若珍寶一般的,一陣小趨,來到了宮門口,從小太監手中取下八百里加急文書,遞到崇禎的御案前,崇禎還不待他放下,就迫不及待的接了過來。
在崇禎看告捷書時的這段時間,整個大殿安靜著都能聽到殿內水漏滴水的聲音,每個人都忐忑不安的看著崇禎的一舉一動,仔細的觀察他臉上露出的任何小小的細節。
「痛快,真是痛快!我軍終於能改一往之頹勢,偏頭關下揚我軍威。諸位愛卿,真的是大捷啊!實實在在的大捷啊!」
崇禎看完告捷書後,一直眉毛緊鎖的額頭上,終於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笑容。
「吾皇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久違的大捷,將大明死氣沉沉的朝堂終於帶來一絲涼爽的春風,文武百官,齊喝萬歲,勢若秋潮,氣勢直衝雲霄。
這些文武大臣馬屁還沒拍完,崇禎接著話音一轉道:「曩者,我軍外拒強虜無能,內攘賊寇不得,以至於建奴數次入關,流寇荼毒中都鳳陽,以至於皇陵受辱。何者,難道真的是缺糧缺銀,兵不健,器不銳嗎?為何趙澤在偏頭關下,手中之師累積不足兩萬,但數次作戰斬首三萬,這又是為何,分明是爾等私心重而公心少,只知黨朋之爭,顧忌私人小利,以至於不為國殫精竭慮,至於每每喪師辱國。卿等應該人人自省……」
面對崇禎的教訓,剛才還喜氣洋洋的文武百官一個個又噤若寒蟬,面色鐵青的難看,人人大氣都不敢出聲。
溫體仁作為首輔,現在的內心是百感交集,在自己的執政的這段時間,可以說是千瘡百孔 ,江河日下。朝野上下全部都是一籌莫展。好不容易出現一個大捷,為自己無字可寫的政績添上幾筆,他本應該在這上面大做文章,但是可恨的事當初已經和趙澤結下了梁子,之前對他百般阻攔,現在他立大功,又想將這功勞往自己身上引,怎麼也說不過去,會成為天下人的笑話。溫體仁現在只想回去將當初那個多嘴的家人杖殺掉。
隨著崇禎的話鋒越說越鋒利,他這個首輔這個時候不能不出來,給崇禎遞個梯子,搭一下腔了。
正在溫體仁就要在人群中微微顫顫的站出來說好的時候,忽然,一個消瘦的人影,已經在他前面閃了出來。正是吏部尚書謝升,他上來就道:「啟稟陛下,臣謹聽聖言,即日起定帶領我吏部自省,整治吏治,考選優良,以有德有才者升之任之,無能無德者貶之罷之,為朝廷菁選良才,以為治國安邦……」
見謝升開口,溫體仁一愣,他這內閣首輔最該出場表態的時候,怎麼被他給說了,看著崇禎對謝升及時遞梯子微微頷首致謝,溫體仁只恨自己為何要胡思亂想,猶豫什麼。
眼見謝升終於說完了,溫體仁悄悄的搽了一下額頭上微微滲出的汗珠,剛跨出班列半步,又一個五短身材的瘦小老頭閃了出來,原來是戶部尚書侯恂。溫體仁兩眼一黑,這在朝堂上講話,難道還要比較手腳高低不成,侯恂大聲道:「啟稟陛下,而今國危朝懸,我等內外之臣,定然會人人自省,但是而今大戰之後,當多多顧忌塗遭兵燹之處民生生計,臣認為應該免除代州忻州岢嵐等處賦稅一年,讓民休養生息。大捷必大賞,理應重賞奮戰諸軍,鼓舞士氣,朝廷賞罰分明,將士哪敢不賣其命,軍兵必將咸頌陛下之德。」
崇禎今天心情非常好,大袖一揮,朗聲應道:「准奏!」
溫體仁趁著崇禎說話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個自己說話表態的機會,他知道這種時候要說話是要比手腳功夫了,他捨棄了作為士大夫遵守的舉止合宜,兩手悄悄的提著自己寬大的官服裙裾,就要急匆匆的跑出來發言時。
這時又一個紅衣人腳不著地的飄逸而出,溫體仁雙眼一黑,這剛才是比是手腳,莫非現在還要比輕功了,他都有點想開口罵娘了,待他定睛一看,原來是素與他相善的兵部尚書張鳳翼,到了這溫體仁真的要罵娘了只不過話剛開口他又咽了回去,因為這兒畢竟是金鑾殿啊!大明朝最肅穆的地方。
這個被孫承宗形容」才鄙而怯」的兵部尚書,本來也是不想擋溫體仁的道的,要怪只怪侯恂這些東林黨把他逼急了,他本來就一直有著閹黨的小辮子,和東林是勢不兩立。剛才侯恂在朝堂上的話他是聽得清清楚楚,免除賦稅,於民休息,這自然是你戶部的分內之事,但是你為什麼要提重賞三軍呢?雖然重賞用的是你戶部的銀子,但是這更明顯是我兵部的事嘛!
本來就是一對老冤家,見他手長的都管到自己的門口了,自己兵部的風頭也一起被他戶部給奪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也管不著和溫體仁是否「素善」了,雖是已經見他提裾就要出來說話,但是張鳳翼依舊毫不留情的先他腳踏清風地蹦了出來。
瞄也沒瞄溫體仁一眼,直言道:「啟稟陛下,此番臣等不僅會帶領兵部諸員自省,此番大捷必有忠秀賢良之才,臣也會派遣我兵部考選司親入行伍之間,前往三邊為國選才,爾後更會整飭諸軍,以三邊大捷之軍為榜樣,多多學習。另臣還有一不情之請,此番大捷揚我軍威,大快人心,不應只是簡簡單單的重賞一句話而已,而是應該實實在在的重賞,所以臣認為,理應由戶部撥銀百萬重鎬撫恤有功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