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體乾回到宮中,將這件事一五一十,一字不漏,轉告回了朱由校,他們正在御書房議事。
米柱於朝廷立有大功,受得起國葬之禮,國葬便要由宮裡和禮部負責,國公府不配合,他們就沒有辦法了。
葉向高道:「國公府什麼意思?」
朱由校道:「什麼意思?瓜田李下,他們認為是朕害死維新了。」說到這裡,他不免心痛和失落,他與米家的關係極好,但這關係只怕是到此為止了。
葉向高道:「身為臣子,他們怎可如此?懷疑君王,與謀逆何異?」
朱由校道:「維新死得奚僥,米家有權懷疑任何人,利高者疑,朕就是利高者,朕可以令報紙閉嘴,但是史書怎麼說,難以預料。」
他當然不會殺米柱,但卻是在米柱死後乘勢接手南洋,這在外人眼裡,典型的殺人奪地手段,米家怎能不懷疑?史書怎能不懷疑,後人怎能不懷疑,朕成殺害好友奪其領地的昏君了?
葉向高也明白這一點,朝廷自有其強權手段,壓令媒體不發聲,但是他們在敏感的時候做了敏感的事,所以難堵天下人悠悠之口,米家懷疑,米家憤恨,就在情理之中。
葉向高道:「不管怎麼樣?在信王未就藩之前,米家中人,不允許返回南洋,至於葬禮,他們不欲張揚,不搞國葬,也隨他們,米柱為澳國公長子,雖未襲爵,但可依國公之禮入斂,其子米奇,為長孫,當立為世子。」
這一點,朱由校完全認同,他說道:「必須的。」古代傳統,國之大事,唯祀與戎,一個死後,什麼身份就用什麼級別入葬,這是可以把富貴權勢帶往來生的,也可以算是死後身份榮耀,所以朝廷禮制,往往給死者級別抬高一級。
葉向高道:「老夫前日在內閣,聽聞維新有意將名下米利堅商行和皇家銀行股份只留百分之三給家族,餘下全部捐與朝廷,以解朝廷燃眉之急,當真是大仁大義,無人能及!」
這是進一步掠奪米家財產了,如此一來,他們不恨死朕才怪,長平不恨死朕才怪?朱由校道:「不行!」
葉向高道:「南洋是米柱以米利堅商行、皇家銀行名義投資建設,不取來,朝廷如何接收?事己至此?開弓沒有回頭箭,寧負一戶人,莫負天下人,一家人哭,總比天下百姓哭好,所有事干,老臣一手操辦,死後老臣再向米伯爵請罪。」
在場的魏廣微、李逢春、袁應泰、亓詩教、熊廷弼、聶正等都表示了同意,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誰叫兩大機構這麼龐大,這麼富貴,這樣的巨無霸,只可以掌握在皇家和朝廷手中,以前掌握在米柱手中,以他的忠義,不會幹出對朝廷不利的事,但是現在米柱既去,兩大機構群龍無首,這就不好說了。
他們說干就干,立即將皇家銀行董事會總辦及一乾股東召來內閣,宣布了這一決定。
李輔梓憤然道:「這怎麼可能?米伯爵不在,他的家業自應傳給其子,大人在生時,常讓郡主、三夫人李暮出席董事會,代為行使董事權力,米奇世子年幼,由兩位夫人代管即可,豈有讓朝廷接管之理?」
葉向高解釋道:「不是朝廷強行接管,而是捐的,這是米伯爵當日在內閣所說的,有魏閣老、李閣老、袁大人、熊大人、亓大人、聶大人、李大人等作證,我等朝廷大臣,還會說謊不成,米伯爵言道君子重德輕財,錢多反有懷璧之過,又聽聞朝廷財政困難,這才捐的,如此高風亮節,千古少有,後人記起,當引為聖賢,米伯爵不在了,但並不代表承諾失效了,現在由朝廷出面,確認其合法性,你們只要在這裡簽字,就可以生效了。」
李輔梓道:「此種事聞所未聞,除非郡主、李暮三夫人點頭,在下絕不會簽字?」
袁應泰是個急脾氣,他說道:「你的意思是我等朝廷重臣騙你不成?今兒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不簽便換一個聽話的來。「
李輔梓道:「沒有兩位夫人授權,在下絕不簽,諸位大人,皇家銀行有今日,全靠信譽,信字值萬金,商鞅百金立木,燕昭王千金買骨,俱是以千金買信,諸公此舉,與殺雞取卵何異?」
袁應泰道:「一介白身,竟取教本官道理,誰給你的膽子?不簽是不?你這總辦被免了,來人,將這廝轟出去,滾!看見就煩,那個誰?想不想干總辦,在這裡簽一個字,位子就是你的了。」
「小人願簽!」
「小人願簽!」
李輔梓有骨氣有操守,敢硬抗朝中諸公,但是願意拍馬屁的人大有人在,很快有人簽字,李輔梓不但失去總辦之職,還被逐出董事會,由創辦人變成了普通股東,而且是被兩小吏粗暴趕出皇城。
李輔梓斯文掃地,被引為笑柄,他惱羞成怒的道:「且看諸公何日想哭也找不著墳頭。」
李輔梓掌管皇家銀行,為大明財神爺,差不多掌管天下之財,誰人不巴結,現在被剝去職務,脫毛鳳凰不如雞,連皇城守門小兵都不願多看其兩眼,斥道:「快滾!休得在此聒噪!」
接掌了皇家銀行,他們馬不停蹄,立即向米利堅商行下手,米利堅商行三大巨頭,總辦楊錦鶴,米柱岳父,副總辦張伯紀,二房岳父,副總辦薛覺新,三人聯合領導著米利堅這巨無霸,大明的東印度公司。
楊錦鶴等被召入皇城內閣,向他們宣布了朝廷將接收米利堅商行的決定。
楊錦鶴道:「這和搶有什麼分別?」
葉向高耐心解釋道:「這是米伯爵在內閣許下的諾言,他說商行擁有太多的錢了,錢多了就是一個數字,十輩子花不完,還不如捐了救天下。」
楊錦鶴道:「不可能!維新不可能這麼說?」
葉向高道:「十幾位大人都聽到了,都是見證人,他們可以做證。」
魏廣微道:「確有其事!」魏廣微走的是魏忠賢路子,以弟自居,與米家魏家關係密切,人稱小魏公。
楊錦鶴道:「不可能呀!不應該呀!維新不可能這麼幹呀!」
袁應泰道:「你還在懷疑我等?難道我等朝廷大臣還騙你不成?」他扮演的是壞人惡人的角色,上一次就大獲成功。
楊錦鶴道:「這倒不是,在下一介白丁,怎敢懷疑諸公?但這事不應該呀!米利堅商行就是一個坑,他也就表面風光,就像鴨屎瓜,表面光鮮,裡面全是屎,以維新的為人,他不可能甩鍋別人,他會自己解決……。」
袁應泰道:「囉嗦那麼多幹什麼?只問你一句,這字簽不簽?」
楊錦鶴道:「一旦簽字,就意味著米家在商行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沒有董事權,債務也與米家無關了?」
袁應泰道:「當然!這還用問嗎?快簽!」
楊錦鶴爽快的簽了,拱了拱手,揚長而去,張伯紀、薛覺新不敢像楊錦鶴這般托大,小心翼翼簽了字,然後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這才離開內閣。
他們認為容易的,廢了不少口舌功夫,反而是認為難的,輕易的就簽字了。
袁應泰哈哈大笑,說道:「本官就說,這有多難的,幾個商人而己?還能反了不成?」
熊廷弼再也忍不住了,說道:「卑鄙行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當日淺水原大敗,如果沒有維新助你,早己兵敗身死,如今維新不在,卻去欺負他孤兒寡婦!道德節操何在?某恥於與你為伍。」
打人打臉,揭短揭傷疤,袁應泰惱羞成怒,憤然道:「本官是為自己嗎?本官是為朝廷,為了天下,豎子不足與謀。」
李逢春嘆道:「在這件事上,咱們是道德有虧,愧對良心,愧對維新,為大局並不是肆無忌憚作壞事的理由,先賢有云: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之,熊大人是明白大人苦心,卻是不滿大人態度。」
袁應泰滿臉通紅,大家合夥做沒本錢的賣買,就我老袁成了壞人了,你們都成了好人,他索性破罐子摔破,大聲道:「誰也別說誰,吃絕戶踹寡婦門,大伙兒以後都沒有什麼好下場,都會有報應的。」
聶正則是暗嘆:「風氣又變了,又要做婊子,又要立貞潔牌坊。」
但是他們是獲得了接管南洋的法律依據,南洋不是米柱用皇家銀行和米利堅商行的錢投資的嗎?現在這兩家機構的錢盡歸皇室和朝廷所有,所以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接管南洋了。
當然!這件事由朝廷大佬們出手做的沒本錢賣買,有所獲得,也是歸入了朝廷,不會劃入內帑。
現在兩大機構都成了皇室和朝廷全資擁有的機構,至於怎麼利益劃分,怎麼經營它,又是一個問題了,他們決定將之掛在戶部之下,有所獲得,將劃入國庫,他成立一個特別基金,用於提高官員們的福利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