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修理茹太素,是因為嫌他囉嗦,言之無物,五百字能搞掂的事,偏偏折騰了一萬六千多字,你注水也太厲害了,混起點的都不好意思這樣,浪費老子的時間。
賜宴己說明皇帝有後悔之意,借詩不失身份的就坡下馬,誰知這貨不作死到底誓不休,硬是頂得老朱腎虛加陽痿。
當時老朱沒有說什麼,還以為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誰能料到,這次飲酒對詩的事卻埋下了禍根,不出幾年,茹太素便被朱元璋以莫須有的罪名處了死刑。
臨刑時,茹太素昂首挺胸,視死如歸,許多在場的人都為之落淚。
茹太素成了諫臣的偶像,想作死就刺激皇帝,想讓朝廷神憎鬼厭,就上萬言書。
此刻,孫承宗內心小宇宙爆發,偉大使命感讓他正義感爆棚,在那一刻,個人榮譽得失,反成其次,他必須以萬言書震耳發聾,喚醒朝中有理想有抱負的諸公,剪除大明朝二百年的頑疾……。」
次日早朝,剛上朝,太監就尖聲叫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朱由校打了一個呵欠,明確暗示,不許有事,就是有事也必須有屁快放。
皇帝大婚後,帝後和睦,帝長居坤寧宮,繾綣不去……。
看著史官這些記錄,大臣們欣喜不已,搞不好今年皇后就可有喜,明年就有國本。
孫承宗越眾而出,朗聲道:「臣戶部尚書孫承宗有本奏!」
朱由校一看奏摺,厚厚的一本,他娘的,這得念到什麼時侯,說好的回籠覺呢?說好的和皇后早膳呢?他很想說,先收下,朕自會看,但是一看孫承宗滿臉正氣,高大崇高的樣子,只好道:「念!」這是對中書郎說的。
米柱昨日才羞辱了孫承宗,第二日他就上萬言書,一副義無返顧,慷慨赴死的樣子,米柱暗自心驚,早知就不逞這口舌之利了,孫大鬍子剛正嚴苛,可不是好惹的。
「臣本布衣,耕讀於高陽,得神宗賞識,殿試第四,授翰林編修,得與當世諸賢,得讀聖賢書,同學治國文……。」
朱由校為之哀嘆,萬言書名不虛傳,都己三千字,還在客套,東扯西扯,下感懷身世,上感謝皇恩,也感謝萬民奉養什麼的,朱由校很想告訴他,朕知道你是好孩子,回去好好辦事吧,有事自己解決,不要來找朕就是回報了皇恩啦!
米柱看見不是死諫自己,放下了心,這孫夫子今日有點怪,其實他昨日是有點氣憤,去戶部抖了一回威風之後,也沒有回米利堅董事局召開會議,砸罈罈罐罐不過日子了,而是回家陪老婆吃飯,據郡主說,米柱在家,她可以多吃一碗飯。
楊如花其實是一個懂事的乖孩子,自從懷孕之後,變得暴燥易怒,愛使小性子,米柱當然不會與十六歲的老婆置氣,他乾脆稱病,在家辦公,這樣就有更多時間陪伴家人了。
米柱作為國朝首任東廠和錦衣衛提督,同時掌管兩大特務機構的提督,他想在東華門或五軍都督府或者西山大營、豐臺大營還是家裡辦公,他說了算。
米柱只需要向魏忠或者皇帝負責即可。
歷代東廠提督,向由中官擔任,一般向皇帝負責,這是一個權力巨大的機構,任何一位權力巨大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都會兼提東廠,王振、劉謹、馮保,莫不如此,王安威望如此之高,不提東廠,被人擠出權力核心,就一句話這麼簡單的事。
但米柱出掌東廠,就會出現不能隨時聽用的問題,所以朱由校讓魏忠賢兼理東廠,米柱必須向他匯報工作,是他名義上的上司,有點像魏忠賢和王體乾的關係。
米柱去找孫承宗,只是為了出一口氣,沒有別的意思。
而大臣們則覺得怪怪的,老孫今天是幹什麼了,感覺怪怪的,好處和便宜都讓他占盡了,還想幹什麼?
孫承宗奏摺畫風一轉:「大明立國二百五十年,比之漢唐宋,也到了晚期,國朝之初有田四百二十萬畝,歷經二百五十年的開墾,大明田畝有減無增,此實為千古奇聞,荒天下之大謬也,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土地不長腳,更不會走,土地那裡去了,無非地方豪強巨族隱報、瞞報、少報,又有民間百姓投獻成風,導致國家田畝日少,賦稅一年不如一年,卻有六千萬嗷嗷待哺之民……。」
朱由校本來聽得生厭,只想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一回,明日再念,孫承宗話鋒一變,矛頭直指大明政壇最敏感的土地田畝問題,那個當官的、大家族、地方豪強不私藏、瞞報少報土地的?這是動人家的肉臠和蛋糕呀!
而且更加雷霆萬鈞的是,他還指出大明稅收一年不如一年,國勢一年不如一年的問題,那就是窮人稅越來越多,富人稅越來越少,更加致命的是,以官商為代表的主體,完全不用交稅,造成投獻風起,稅收流失嚴重,孫承宗提出一個石破天驚的建議,天下官商農工一體,共同交稅……。
這個建議一出,朝廷頓時炸窩,朱由校聽得精神大振,米柱聽得天雷滾滾,昨天這麼一罵,居然罵出一個絕代猛人來了,米柱以穿越者之尊,手掌廠衛和米利堅幾大暴力權利機構,都不敢這麼彪,他這是一己之力,與天下官員為敵。
與天下最強大的團體為敵,以往過往者,從來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如是為臣時,必定身死族滅,如是為君者,國破家亡。
米柱曾有雄心壯志,既讀聖賢之書,就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向官商收稅,為大明續命,為大明子民開萬世太平,這個偉大的,註定悲壯式收場的英雄人物,民族崛起的偉大犧牲品,將是我這個獨一無二的穿越者。
只是他現在好吃好住,有這麼漂亮的老婆,而且還是兩個,他決定等自己更加強大,擁有更多同盟者,更多的軍隊之時,才獻祭大明,以死相拼,為他創造更好的未來。
但是現在,在他意想不到的時侯,一個偉大的人物出現了,發出振耳欲聾的時代最強音。
向官商收稅!
米柱伸出一個大拇指,不服天不服地,就服你。
彪悍強勢如張居正,也只敢制訂一條鞭法,最多是丈量土地,讓瞞報少報的交稅,而這個傢伙,更加的狠,直接一刀奪命,膽兒肥到了極點,讓當官的也跟著交稅。
皇室與仕大夫共治天下,既然是共治天下,又何必收稅?
為什麼這麼多人削尖腦袋往裡鑽,拼命想當官,就是因為當官有特權,可以免稅,當官的也交稅,與普通四民何異?
葉向高臉色有些不自然,若有所思的望向孫承宗。
韓爌則斥道:「滿口胡言,譁眾取寵,邀名買直、包藏禍心!」
劉一燝則想向人解釋,當年救孫承宗,只因為惜才,我們不是一黨,其實還不熟。
趙南星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後面的孫承宗,這貨腦袋被驢踢了,突然跳出來抽什麼風?與天下官員為敵?這是壽星公吃妣霜--嫌命長了。
鄒元標則想,此人不是身死族名,開棺戮屍,就是配享孔廟,成為聖賢。
刑部尚書李養正不敢望向他人,與孫承宗拉開了兩步距離。
陳所學大嘆,唉!我的孫稚繩呀!何苦如此?
作為兵部尚書的熊廷弼則在想,這老孫頭,還真是一個狠角色。
大理寺卿聶正心道:「好一個孫大炮。」
米柱則在尋思,決定在東廠,成立一個專門的保衛部門,保護孫承宗。
朱由校大感興趣!向當官兒的收稅,這等於回收皇權,還有這操作方式?他說道:「孫尚書所言,振耳發饋,忠心可嘉,朕甚欣慰,既然周閣老再三請辭,念及閣老七十有八,五十年未歸故里,特批請辭,著行人官禮送回鄉,進中極殿學士,賜坐蟒袍一襲,綢緞百匹,金千兩,補滿六年勤,蔭一子為尚寶局司丞,孫承宗加東閣學士銜,入閣參預軍機!」
朱由校的皇命一下,許多人都為之意外。
周嘉謨的好基友陳所學有些不岔,這才兩請,何來三請之說?但皇帝許以的好處,怎麼折騰也就這樣了,年初方從哲以首輔之尊歸鄉,也就這待遇,周嘉謨以四輔之位,入閣半年,就獲這好處,算是禮遇了,應該見好就收,就坡下馬了。
魏忠賢和米柱則是臉色難看,他們一直在運作魏廣微入閣,現在好了,孫大炮發威,皇帝一時心喜,好處馬上就許了給孫大炮,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辛苦一場。
站在皇帝的角度,敢提出向官員收稅的官員,良心大大的好,良官一個,這樣的官兒不重用,該重用誰?
魏忠賢、王體乾、客氏、米柱都在他耳邊吹風,意在魏廣微,但是魏廣微可是沒有孫大炮這種敢為天下先的捅馬蜂窩勇氣,自然不入皇帝法眼,孫承宗一提出這理論,馬上將他的心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