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大才

  王安先跑了一趟翰林院,對李翰林道:「李翰林,你應該知道,教育太孫,何等重要,你競可因對不出下聯而曠課,責任心何在?」

  這個李翰林臉色蒼白,冷汗涔涔而下,太子這麼問,是很嚴厲的批評了,他深深一揖:「下官知罪。」

  這個王安道:「明兒準時上課,萬不可因這一時意氣而曠課?」

  李翰林道:「下官知道。」

  這王安是十分的滿意李翰林的態度,一甩這拂塵,又跑去這噦鸞殿了。

  來到了這噦鸞殿,令他意外的是,這山中都沒有大王了,這太孫也沒有像野猴子般放養,而是坐在書桌上練字,他還以為要去木工房才能找到太孫呢?

  這王安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負責批紅,雖然沒有兼提東廠,但依舊是內廷二號人物,在後宮,那是權傾天下的人物,除了有限幾個后妃,其它的都必須對他以禮相待。

  李進忠、魏朝這馬屁精,聽到這位大佬來巡,早早的趕過來,在一邊點頭哈腰,諛媚奉承。

  這個朱由校也不敢怠慢,上前見禮,說道:「見過公公!」

  這王安是公認的老好人,忠誠正真,為人溫和,沒有什麼架子,他忙道:「折煞老奴耳!太孫安好?」

  朱由校道:「很好!在練字呢?」

  王安將這個宣紙拿過來一看,臉現訝色,他以為這個太孫只是抄抄寫寫,誰知題目就是《建奴之害》,他眉毛一揚,拿來一看,看完之後,有耳目一新,眼前一亮之感,他道:「這可是太孫所寫?」

  朱由校赧然道:「孤閒事無聊之作,公公見笑了。」

  王安輕吟:「以空間換時間,積小勝為大勝,誘敵深入,拉長補給,在遼陽展開決戰,遼陽為遼東樞紐,遼陽一失,則遼東事不可為,大明難擋建奴鐵蹄,勢成女真於大宋之禍。」

  王安臉色凝重,說道:「太孫過於危言聳聽矣!」

  朱由校道:「腋肘之禍,終成心腹大患,薩爾滸之戰,天下轟動,若無一場大勝,震奮人心,遼東事不可為。」

  不同於朱由校醉心於木工,這王安司禮監批朱,對遼東前線知之甚深,知道形勢己惡化到什麼地步,對於這深宮之中的太孫也看到這一點,相當於印證了他的擔心。

  他感嘆道:「太孫呀!國事艱難,太子日夜操勞國事,幾乎沒有休息之時,太子應好生讀書,為國分憂才是。」

  這個朱由檢道:「孤王會向李翰林道歉,請他回來。」

  米柱出這個主意,他一萬個不同意,但又擔心如米柱所說,這個這麼好欺負的走了,來了一個更厲害的狠角色怎麼辦?詹事府可是能人無數呀!

  這個朱由校也有這個擔心,只好同意了,這個王安欣慰:「這太孫雖然是貪玩,但這王者氣度是有了,他說道:「道什麼歉呢?太孫也沒有什麼錯嘛,李翰林過於持才傲物了,氣度低了,一個對子而己,對不出來就對不出來,難道會奪了他的翰林之位不成?」他又低聲問:「太孫,可是真的有三個下聯,還是誑這李翰林的。」

  這樣的絕對,對得出來己是厲害,還有三個,真箇讓人捉狂。

  朱由校大是得意,說道:「下聯是……。」

  「別!」王安道:「讓咱家琢磨琢磨。」看見這一表人才的米柱,說道:「這位學生是?」

  米柱瀟灑的一拱,說道:「學生米柱,字維新,見過公公。」

  朱由校道:「好教公公得知,維新就是大名鼎鼎的《感懷》的作者。」

  王安眼前一亮:「原來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的米維新,果然是一表人才。」

  朱由校笑道:「是呀!維新好有才氣,在他的感染下,孤也詩興大發,作了一道詩。」

  王安喜道:有詩!好!好!快快念來。」

  朱由校道:「詩名《問天》:九州生氣恃風雷,萬馬齊喑究可哀。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妙呀!妙呀!妙呀!」王安聽得眉飛色舞:「好一句九卅生氣持風雷,好一句不拘一格降人才。太孫有此才俊詩書唱和,太子無憂矣!」

  這個李進忠諛笑道:「王公公,這個維新還是咱家的孫婿呢?」

  王公公笑道:「好!好!還是自家人呢?」他又說道:「看見太孫如此,咱家很是安慰,可以向太子凜告,噦鸞殿無憂矣!咱家告辭。」

  這個朱由校送王安出去,他對王安道:「維新確是一好手,伴孤讀書,心甚高興,但其父米禮義又是噦鸞殿大漢將軍百戶,不是很適宜,請公公為他謀一閒職吧?」

  王公公道:「御馬監勇士營李仁禮百戶因病逝世,咱家推薦他去勇士營吧?」

  對於這太孫的擔心,他深以為然,這父親、姥爺都在此,噦鸞殿快成你們一家的了。」

  朱由校道:「甚好。」

  司禮監代皇帝審批閣票,與內閣對柄機要,實為「內相」;御馬監與兵部及督撫共執兵柄,實為內廷「樞府」。

  其實,御馬監還要管理草場和皇莊、經營皇店,與戶部分理財政,為明廷的「內管家」;兩度設置的西廠,也由御馬監提督,與司禮監提督的東廠分庭抗禮。

  只是萬曆朝不設西廠,這御馬監讓司禮監吃得死死的。

  這個朱由校討了一個差事,歡天喜地的回來,告訴了米柱和米禮義。

  米禮義苦著臉說道:「承蒙太孫厚愛,但下官世襲錦衣衛出身,從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也沒有領過兵,只怕會有負太孫期望。」

  朱由校道:「無妨,此時由王公公點頭,你又是噦鸞殿的人,明兒你持孤名刺去見高則仁,他還敢為難你。」

  米禮義看著自己的小肚腩,滿臉苦笑,這是一個優差,他卻是笑不出來。

  這勇士營是御馬監的主力部隊,拱衛皇宮的中堅力量,一個百戶,成色比外面的千戶還足,但這米禮義自家知自家事,沒有這麼大的頭,不敢戴這麼大的帽子呀。

  米柱道:「父親呀!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太孫說你行,就一定行,我等做臣下的,君憂臣辱,只要抱著以死報國之心,又何懼別人誹謗、抵毀之言。」

  朱由校喜道:「就是這個理。唉!也就一天半好日子。」

  米柱道:「非也!李翰林受此挫折,不復當日之勇,凡事但求無過不求有功,學生可以和他達成一協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豈不美哉?」

  朱由校嘆道:「維新真乃肱股之臣也!記得明天帶《水滸傳》來。」

  這李翰林下午一來上課,就像脫了毛的鳳凰一樣,比雞不如,不敢馬上考試,而是安排讀書,他負責講解,對於朱由校新作的《問天》,他點了點頭,說道:「好一句不拘一格降人才。」

  這個課間休息時間,米柱給李翰林泡了一壺茶,說道:「先生的道德文章,向來受學生景仰,今有詞一首,想請先生指點一二。」

  李翰林不知米柱在背後搞鬼,對他印象頗佳,認為他「敏而好學」,便說道:「且拿過來。」

  米柱獻上《木蘭花·擬古決絕詞柬友》: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這個李翰林一念三遍,由訝變驚,最後動容,說道:「好詞!好詞!好詞呀!人生若只如初見,短短一句勝過千言萬語,剎那之間,人生中那些不可言說的複雜滋味都湧上心頭,讓人感慨萬千。

  開篇一句起到統領全詞的作用,其餘七句都是為了迎合這一句而存在,同時這一句也應該是代表了維新的夢想:人生如果總像剛剛相識時那樣的甜蜜,那樣的溫馨,那樣的深情和快樂,該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

  夢想終歸是夢想,如果真能實現,又怎會「何事秋風悲畫扇」

  無論是漢成帝與班婕妤,還是明皇與楊妃,再悽美的愛情都抵不過愛情的魔咒,當日的愛情誓言情深意重,卻也免不了最終的背情棄義。

  維新傷的,是愛情的美好又轉短暫;維新悲的,是情愛的璀璨又轉淒涼!

  人生如果只有初見一場,那該是多美好,還是多遺憾?」

  有人生閱歷,經歷過人情冷暖,悲歡離合、又有宦海沉浮的李翰林感動得淚流滿面。

  撒完尿回來的朱由校大吃一驚,埋怨這米柱,叫你去談條件,怎麼把這傢伙弄哭了?

  朱由校志不在此,米柱寫的詩,每一個字他都認得,念著也好聽,但聽起來是什麼意思,這就不關他們事了。

  李翰林道:「太孫,你不覺這維新的木蘭花悽美絕倫嗎?」

  朱由校言不由衷:「好詞!孤甚喜歡。」

  米柱道:「這是學生感懷身世和自身處境的作品,有傾慕至深的人卻不能愛,志在四方的我又因父母的希望變成南歸的雁,唉!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