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龍戰三千里 七十九 風水輪流轉

  近三萬明軍昂首闊步,頂著寒風,踏過泥濘,快速向前推進,那股排山倒海的氣勢令人心驚,打從成祖之後,明軍就沒有再擁有過這樣的氣勢了,這是首次。

  中軍自然是河洛新軍的第三軍團。在以娘子關為中心的一系列艱苦卓絕的山地攻堅中,河洛新軍折損了近千人,對於一個只有一萬兩千人的軍團來說,這樣的傷亡算得上是相當慘重了。但是沒有辦法,他們要打的是太原,這是天下聞名的雄城,坐擁山河之險,自古以來從東往西打,太原總是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一位位雄主在這座雄城之前撞得頭破血流,能以傷亡一千人的代價掃清外圍障礙,攻下太原周邊的衛星城鎮兵臨城下,已足以證明第三軍團是何等的強悍了。由於這一帶地勢較為平坦,第三軍團呈三橫隊展開,每一個橫隊都連綿數里,來自蒙古高原的寒風吹裂了這些湖廣山民子弟的臉頰和嘴唇,鮮血淋流,每個人都抿著嘴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大步向前。

  在河洛新軍左翼的是川軍。他們只換裝了一千來多燧發槍,主力仍然是用冷兵器的,但每個人都頂盔貫甲,用大塊鋼板衝壓而成的鎧甲被打磨得鋥亮,當他們快步移動的時候就像一道金屬浪濤緩緩湧來。大概是嫌自己那洗得泛白的鴛鴦戰襖太舊了,沒殺氣,他們全部換上了河洛新軍的黑色軍服,黑盔黑甲,黑色戰旗黑色斗蓬,一望如墨。他們將與河洛新軍一起組成整個方陣的核心,迎接清軍猛烈的突擊。

  分布在兩翼的是翼兵部隊,祖大樂在左翼,祖大弼在右翼,槍騎兵長長的馬槊夾在腋下,雨滴隨著戰馬跑動不斷從槊杆和槊鋒上抖落。剽悍的獵騎兵鋸短了槍管的線膛燧發槍握在手中,大腿兩側各自別著一支五連發燧發手槍,鋒利無比的馬刀佩在腰間,可謂武裝到牙齒了。這些獵騎兵仍然是以歸附的蒙古屬國騎兵為主力,也有一部份自幼苦練騎戰的豪強子弟加入,不少武器裝備都是根據個人喜好自己購買的,一百二十分的剽悍。他們的衝擊力遠沒有槍騎兵那麼致命,但是對地形的適應能力卻遠比槍騎兵強,襲擾、追殺、誘敵等等這些槍騎兵難以勝任的任務他們都勝任愉快,可以說,這些獵騎兵是整個作戰體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還有三千天雄軍步兵在後方,他們是總預備隊,哪裡出現突破口就往哪裡填,將敵軍堵住。顯然,天雄軍對於這一任務是不滿意的,但是沒有辦法,打仗總得留預備隊,如果人人都不願意當預備隊的話,這仗就沒法打了。 ✵

  其實得知多爾袞主力仍然停留在太原不動的時候,祖大弼和祖大樂都勸閻應元別跟多爾袞決戰,繼續向太原地區施壓,拖住多爾袞的主力,讓陝軍從容壓迫過來將這幾萬清軍夾在中間擠碎好了,但閻應元卻否定了他們的建議,他還想儘快解決多爾袞然後進入中原北上決戰呢,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在這裡跟多爾袞耗?他堅信他所掌握的力量已經足以在一場硬碰硬的碰撞中將多爾袞撞個粉碎,既然這樣,何不用一場火星撞地球式的大會戰來結束山西方向的戰事,徹底解了來自西北方向的威脅?

  清軍營壘已然在望。他們依託十幾個散布在田野周邊的村莊建立了防線,每個村莊都駐紮重兵。不過,對新軍步騎軍那兇猛絕倫的衝擊力領教良多的多爾袞是不會傻到把所有部隊都部署到開闊地帶去承受新軍最為兇猛的衝擊的,他的主力部隊部署在一道長達兩千米的山崗後面。為了方便自己的部隊出擊,他早早驅逐大量民夫把山上的樹木全部砍光,坑坑窪窪處也給填平了,可以說,為了這次大戰,他是下了血本的。他的部署奏效了,閻應元看著這道該死的山崗眉頭大皺————由於它的存在,他看不到清軍主力的部署、調動情況!

  炮兵指揮官策馬跑了過來,叫「軍團長,火炮不能再往前推進了!地面太過泥濘,大炮都陷進爛泥里推不動了!」

  閻應元看了看前面,前面更加泥濘。他下令「停止前進,炮兵就地構築陣地!」

  炮兵指揮官向他敬了個軍禮,策馬回到自己的炮兵部隊中間,指揮大家構築炮位。明軍在距離清軍防線約一千米遠處停止前進,各大隊、中隊指揮官騎馬在陣前來回飛奔,大聲點著基層軍官的名字,詢問著每一支部隊的情況,弄得泥水四濺……沒辦法,道路翻漿得厲害,別說炮兵,就連騎兵想快速調動都有點困難。

  多爾袞見明軍停下來了,扭頭大喝「騎兵————上馬!」

  一直站在地上的騎兵聽到命令,霍地翻身上馬,戰旗迎著寒風舒展開來,殺氣沖天!

  當然,由於山樑阻隔,閻應元是看不到清軍騎兵部隊的動作的。他用望遠鏡繼續觀察著清軍的防線,只見到處都是陷馬坑、柵欄、鹿砦,長達數丈的拒馬槍一排排的架在那裡,在冷雨中露著寒氣,讓人膽寒。此外,不少營壘外圍還挖了很深的壕溝,壕溝後面就是木柵欄了,想必木柵欄後面就是大批弓弩手了吧?他奶奶的,多爾袞還真把楊夢龍在旅順用的那套學了個十足,就差鐵絲網和地雷了!閻應元冷笑,結硬寨打呆仗麼?那你們也得守得住才行!

  秦翼明看得直撇嘴「建奴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沒開打,就擺出一副挨揍的架勢來了?」

  閻應元說「這些營壘是用來消耗我們的炮火,抵擋我們的騎兵的,等我們的炮彈消耗得差不多了,騎兵傷亡慘重了,他們的主力就會從山崗上俯衝而下,將我們輾成肉醬!」

  秦翼明呸了一聲「想得倒挺美,不過也得先問問我們答不答應!」

  祖大弼看著那一地的陷馬坑,罵「多爾袞這個王八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猥瑣了?他這是在打仗嗎?純粹就是在噁心人!」

  祖大樂看著被挖得不成樣子的地面,也是搖頭「地面給挖成這個鬼樣了,我們的騎兵可沖不動!想要攻擊建奴營壘,只怕得繞好幾里路了……我呸,真噁心!」

  閻應元說「騎兵先別動,等我用步兵把這些營壘平了再說!炮兵先打半個基數,炮火結束之後,秦將軍,你的川軍打頭陣,攻擊小王莊、大王莊、趙莊、李莊、梧桐村,我讓雷擊炮部隊掩護你!」

  秦翼明也不廢話,說「好!」策馬跑了過去,大吼「隨我來!」帶領川軍朝著正對面那個突出部大王莊壓了上去,一個多餘動作都沒有。

  閻應元沖炮兵下達命令「目標小王莊、大王莊、趙莊、李莊、梧桐村!半個基數急速射,五分鐘後開始炮擊!」

  炮兵指軍官回應「目標小王莊、大王莊、趙莊、李莊、梧桐村!五分鐘準備!」

  各個炮位馬上就忙活開了,火炮已經被推到相對乾燥一點的位置,放下了駐炮鋤,炮長用望遠鏡觀察目標,計算著各項數據,炮手們根據他的命令調整著火炮的角度。這是一公里距離的直瞄射擊,難度很大,他們空有接近一戰水準的火炮,卻沒有相對應的炮兵知識,比如說彈道學什麼的他們是一竅不通,全憑經驗和一點在長期打炮中摸索出來的小竅門,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作好準備,對他們來說還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多爾袞低聲說「開始了!」

  多鐸惡狠狠的說「來吧!看是魚死還是網破!」

  清軍眾將領神色肅然,凝視戰場不語。正如多鐸所說,太原被焚毀,周邊百姓大多逃了,清軍無法在這裡獲得足夠的人力物力,太原是無法堅守的,今日一戰,不是魚死就是網破!贏了他們就能殺開一條血路經朔州逃回大草原,如果輸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轟轟轟轟————明軍的炮兵群發出了可怕的咆哮,第三軍團下轄的炮兵部隊再加上天雄軍的炮兵,一共二十二門85毫米榴彈炮、十八門120毫米雷擊炮,還有八輛十二管聯裝火箭炮,組成了這支可怕的遠程打擊兵團。率先開火的是榴彈炮,三個經驗最豐富的炮組同時開火,炮彈不出意外的打偏了,落在距離目標足有一百多米遠的地方。炮長馬上修正,一炮一炮的校,終於,第四發炮彈成功的砸進了清軍營壘。緊接著就是天崩地裂,幾十門大炮同時開火,白色硝煙和桔紅色光焰噴薄而出,炮彈穿織成一片火幕呼嘯著划過天空,狠狠砸向清軍營壘。堅守在營壘內的清軍只覺得地面猛然一震,仿佛有一座火山在他們腳下轟然噴發,一切都在瞬間燃燒、破碎開來,很多人腳一軟坐到地上,站都站不起來!炮彈砸落,桔紅色火球膨脹而出,泥水四濺,彈片橫飛,柵欄、鹿砦、拒馬槍、帳篷……這些都在火光一閃間破碎開來,被彈片掃到的清軍士兵軀體破裂,污血高速噴涌而出形成淒艷的血霧,慘叫聲此起彼伏,只是第一輪齊射就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第一輪炮擊產生的衝擊波尚未消散,第二輪炮火又砸了過來。新軍炮兵埋頭悶裝猛打,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能打中些什麼,事實上這麼遠的距離讓他們精確射擊摧毀什麼特定的目標也不現實,只要把炮彈砸到清軍營壘內就行了!遭到炮擊的清軍營壘跟開了鍋似的,人喊馬嘶之聲幾乎壓倒了炮聲,泥濘的地面被生生打成了滾燙的泥漿,柵欄和鹿砦被炮擊引發的大火點燃,熊熊燃燒,哪怕是瀟瀟冷雨也無法澆熄大火。隔了這麼遠,靠肉眼都能看到清軍的殘肢斷臂甚至軀體裹在泥水裡飛起老高,他們那恐怖的慘叫聲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正被人活生生開膛剖腹的野獸!

  秦翼明面部肌肉微微扭曲,惡狠狠地沖清軍營壘罵了一句「報應!你們在渾河畔用火炮轟擊川軍和浙軍軍陣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了!」這位川軍悍將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了,渾河之戰,幾萬清軍包圍幾千川軍和浙軍組成的軍陣,血戰競日還是拿不下,最後調來大批火炮猛烈轟擊,川浙子弟兵血肉橫飛,原本堅不可摧的方陣被轟開了一個個缺口,最後被蜂湧而來的清軍鐵騎所淹沒……當初川軍、浙軍子弟被動地承受炮擊的時候想必心裡也是充滿了憤怒和無奈吧?今天風水輪流轉,輪到清軍品嘗那種有心殺敵無力回天的苦澀了!他揚起手掌,在隆隆炮聲中大喝「加快速度!壓上去!渾河的仇,今天該報了!」

  近萬川軍將士打肺里吼出來「報仇!報仇!」近萬個充滿仇恨的嗓音匯成滾滾驚雷,甚至比炮聲還要讓人恐懼!被炸得七葷八素的清軍將領勉強支撐著站起來,透過硝煙遁聲望來,只見大批川軍無視從頭頂咻咻飛過的炮彈,由遠而近,仿佛移動的銅牆鐵壁般朝他們的營壘壓了過來,一雙雙冷漠的眼睛裡燃燒著復仇的火焰,讓他們為之膽寒,嘶聲狂叫「起來!起來!組織防禦!炮擊炸不死多少人的,但是如果讓明狗衝進來,我們一個都活不成!」

  這猜測完全正確,新軍的炮火確實空前猛烈,但精度滅佳,再怎麼打也無法將營壘內的清軍全部炸光,但是如果讓川軍攻破了他們的營壘,他們將被毫不留情的屠個一乾二淨,就像渾河之戰中的川軍、浙軍一樣!

  什麼叫風水輪流轉?

  這就是風水輪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