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八十六 王省長

  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揆一神情焦躁,像頭被困住的野獸一樣團團轉,坐立不安,而在他眼裡,這座總督府,還有整個赤嵌城,都是困住他的牢籠!

  遠方隱約傳來槍聲和爆炸聲,這正是揆一閣下如此焦躁的原因。那些該死的反抗軍正在圍攻離赤嵌城不到五公里的一座堡壘,而且不知道他們到底從哪弄來了大炮,火力非常猛。據突圍出來求援的士兵說,那種大炮非常古怪,出膛的聲音跟一切火炮都不一樣,炮彈飛行的拋物線很高,並且伴隨著令人毛骨聳然的尖嘯聲,跟臼炮有幾分相似。但是跟臼炮就一大鉛球,能砸死幾個算幾個不一樣,這玩意打的是開花彈,而且爆炸威力非常大,轟的一下,半徑十五米內一地刺蝟,三十五米內非死即傷,彈片飛出一百米都還有殺傷力,有好幾個倒霉蛋就是被上百米外飛來的彈片和鋼珠打死的。最恐怖的是這些古怪的火炮火力出奇的猛,一分鐘至少能發射八發炮彈,五六門這樣的火炮同時開火,那炮彈跟下雨似的,整個堡壘找不到一處安全的地方! ✧

  揆一隻覺得不可思議,那些未開化的生蕃土著怎麼會擁有如此先進的大炮,並且擁有大量開花彈!但是想到正在台灣海峽對面虎視眈眈的河洛新軍,他多少也明白了點什麼,這些先進的武器十有八九是出自河洛新軍之手,至於河洛新軍是怎麼瞞過他們,將大批軍火送到台灣島的……不知道!這正是揆一總督憤怒的原因,他的福摩薩,荷蘭王國在遠東的明珠,現在居然被河洛新軍滲透成了篩子,人家愛往島上送人就送人,愛往島上送槍炮就送槍炮,那麼多荷蘭士兵只能幹瞪眼,強大的荷蘭艦隊在他們面前形同虛設!

  總督閣下覺得自己的智商正在遭受嘲弄。

  比起智商被嘲弄更嚴重的是荷蘭駐軍越來越糟糕的處境。油麻溪戰役的慘敗不僅讓揆一總督失去了一千二百名士兵,更失去了荷蘭人用殺戮和血腥鎮壓在台灣原住民中間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威名,現在整個台灣的原住民都抄起了刀,拿起了弓箭,逮到落單的荷蘭士兵就給他一傢伙,割下人頭去向石天保請賞,那是他們子女今後獲得更好的教育的本錢。荷蘭人不是沒有報復過,為此殺掉的人著實不少,但越殺反抗者就越多,而針對荷蘭軍隊的襲擊就越血腥。台灣島上再怎麼說也有幾十萬人口,而荷蘭軍隊只有區區幾千人,這樣耗法,哪裡耗得過人家!現在的揆一總督真有的一種日了馬蜂窩的感覺……或者說正在被鋪天蓋地的馬蜂日的感覺,這不,都他娘的打到赤嵌城附近來了!

  總督閣下拒絕出兵支援。不是他不想救,實在是不敢去救,圍點打援這招,那幫生蕃土著玩得出神入化,鬼才知道出城去支援會不會把自己手中那點有限的機動力量也搭上去!而且分析一下那幾名逃出來的士兵的情報,反抗軍不僅兵力眾多,還擁有異常兇猛的炮兵火力,就算派大軍出城去救,恐怕也討不到什麼便宜……唉,還是算了!總督閣下原本光滑的額頭都皺成了風乾的桔子,簡直就是一個古代西方版的楊白勞唉,這可如何是好?

  幾公里之外,戰事仍在激烈地進行。

  六門92號雷擊炮已經朝堡壘內部發射了近兩百發炮彈,堡壘內的駐軍平均每人都能攤上一發,整個堡壘一片狼籍,火光沖天。反抗軍將這個堡壘三面包圍,在東面發起猛攻,上千名火槍手排成三排按著指揮官的口令輪流向牆上的守軍打出一個個排槍,打得城牆上磚屑四濺,猛烈的火力壓得荷蘭守軍頭都抬不起來。在火力掩護下,一支突擊隊躲在放了好幾床濕棉被的推車後面,任憑城牆上打下來的子彈將濕棉被打得噗噗作響,艱難而堅定的前進。濕棉被起到很好的防彈效果,荷蘭人拼命射擊,愣是沒有一發子彈能擊穿這道簡陋的防線,他們的大炮早就被雷擊炮幹掉了,又沒有手榴彈這樣的投擲武器,只能絕望地看著這支突擊隊步步逼近……

  都烏拉跑到石天保身邊,向他報告赤嵌城的最新動靜。

  石天保眉頭一皺「揆一那個老烏龜還是不肯出來?」

  都烏拉有些鬱悶「是的!大概是讓我們圍點打援搞怕了吧,那個老烏龜呆在赤嵌城裡,死活不肯走出那個龜殼半步!」

  石天保略一沉吟,望向堡壘城牆上荷蘭人被子彈擊中飛墜而下的身影,獰笑「不肯出來?那就把這批西夷的腦袋割下來扔進赤嵌城去送給他!」

  話音剛落,那邊就傳來「轟」一聲巨響,突擊隊成功地在東門安放炸藥包並且引爆,將這道堅厚的木門炸了個粉碎,爆風裹著木屑彈片似的射向荷蘭人,城門後面的荷蘭人死傷一地。硝煙瀰漫中,被炸得暈頭轉向的荷蘭人分明聽到一聲興奮的、充滿嗜血氣息的狂嗥「戰死吧,賽德克巴萊!」緊接著就是一片野獸般的狂嗥,在荷蘭人絕望的目光中,上百個矯健的身影如鷹如豹,快捷絕倫,踏著一地木屑衝進了殘破的堡壘內,大開殺戒。這些眉心和下巴有著筆直的黑色刺紋的賽德克人腰間插著好幾枚手榴彈,手持鋒利無比的泰雅彎刀,活脫脫是抗戰時期大刀隊的翻版,不過他們的對手可不是飛機大炮重機槍一應俱全,更有狂熱的武士道精神作支撐的日軍,而是連手榴彈都沒有的荷蘭人!他們見人就殺,遇到抵抗,一通手榴彈砸過去然後就衝上去肉搏,遇到受傷的荷蘭士兵便毫不猶豫地斬下頭顱懸在腰間,然後撲向下一個。荷蘭人的士氣早就被那一輪輪炮擊打得差不多了,又遇到這些凶神惡煞,嚇得尿了褲子,胡亂抵擋一氣之後便從北門逃了出去,兩片腳掌上下翻飛,拼命逃向赤嵌城!

  逃不掉的,堡壘外面就是反抗軍的天下了,沒有人能在黑夜中逃過那麼多優秀的獵手的追殺,逃離堡壘,只會讓他們死得更快。

  第二天清晨,赤嵌城守軍收到的大禮是一百多顆從天而降的人頭,有些還戴著荷蘭軍帽。

  繼油麻溪戰役之後,駐台荷軍又一次遭到慘敗,堅固的堡壘在一夜之間被攻克,一百七十七名荷蘭士兵喪命。這次慘敗死傷的人數僅相當於油麻溪慘敗的七分之一,但是對荷蘭駐軍的打擊卻更加沉重。因為反抗軍是硬碰硬的啃下了這個堡壘,殺光了堡壘內的駐軍,這意味著反抗軍已經擁有打下任何一個堡壘的能力了,各堡壘內的荷蘭駐軍最好當心一點。

  值得注意的是,直到現在,台北地區的西班牙駐軍都沒有遭到任何形式的襲擊,跟日了馬蜂窩一樣的荷蘭人相比,西班牙人的日子真的是太滋潤了。如此強烈的反差,荷蘭人想不起疑心那是不可能的,哪怕僅僅是出於為自己的失敗找個理由的本能,他們也強烈地認為西班牙人跟明軍達成了協議,把他們給賣了!

  狗日的西班牙人,居然敢出賣我們?以前莫里斯親王收拾你們是收拾得輕了,給爺等著,等爺熬過這一關了再找你們算總帳!

  西班牙人表示自己冤枉,但他們也無法解釋為什麼自己直到現在都沒有遭到任何形式的攻擊,這叫黃泥巴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荷蘭人被石天保不斷變換著各種姿勢和道具吊打,鼻青臉腫,苦不堪言,罪魁禍首卻輕鬆得很。渡海攻台的準備工作正在有條不絮地進行著,大批武器彈藥沿著長江源源不斷的送過來,鄭芝龍拿出渾身解數,把指揮得動的人手全撒出去搜集台灣地區的地形、水文、潮汐等方面的資料,沈廷揚則在鷹廈軍和金門軍中篩選銳卒編入海軍陸戰隊作為輔軍,楊夢龍發話了,此次作戰將以海軍陸戰隊為主力,並不擅長海戰的韓鵬軍團和薛思明軍團只能靠邊站著。海軍陸戰隊成立至今,也僅僅是在旅順大戰中出過一次風頭,好不容易逮著了當主力的機會,自然興奮異常,而金門軍和鷹廈軍也希望能在這場大戰中出點彩,為將來的改編增加一點籌碼,自然沒有藏私的可能,將最精銳的士卒,最優秀的軍官全拿了出來,任由海軍陸戰隊挑選。

  戚虎、李岩則忙著制訂作戰計劃,現在連一向很沒有存在感的鄒維漣也跳了出來,組織民夫,籌集軍資,說要為驅逐西夷出一分力……一句話,大家都很忙。只有楊夢龍閒得可以,差不多是無所事事。這個閒得蛋疼的傢伙見實在沒有什麼事情給他干,乾脆就帶著一票親兵和紅娘子跑去海南去散散心,順便視察一下海南那邊的工作————誰讓海南也歸他管呢?

  海南現在變成了一片熱火朝天的工地,在今天的海口、三亞等地,數以萬計的日本戰俘正在監工的皮鞭下起早貪黑的幹活,縱火焚燒荊棘叢,砍伐樹木,清理木頭和石塊,平整土地,修築水渠和公路,修建工廠……那叫一個勤快!當然,眾多來自河南、山東甚至陝西的移民也在幹著同樣的工作,這都是一些破產的農民,原本流落到湖廣,在湖廣巡撫衙門的鼓勵下來到了海南。那些日本戰俘幹活之賣力,著實令人汗顏,在他們的努力下,一片片肥沃的農田和甘蔗地逐漸成型,灌溉和排水系統也像模像樣了,一些土地甚至已經迫不及待地種上了莊稼。監督他們幹活的是王鐵錘,合作了幾年之後楊夢龍才發現這位仁兄其實並不喜歡打仗,甚至有點厭惡殺戮,沒辦法,只好讓他到海南來搞建設。別說,這位仁兄在海南幹得還真出色,把幾萬日本戰俘管得服服貼貼,再怎麼自視甚高的日本武士面對這尊鐵塔都自慚形穢,大為灰心喪氣。這位山東大漢還身體力行,為中日融合作貢獻————找了兩個姿容俏麗、氣質優雅的日本妹子當老婆,還是藩主的女兒呢。一看到這兩位,楊夢龍就直咧嘴,大叫「逆天」。也確實是逆天,這兩位身高居然超過一米七,往日本人中間一放,他奶奶的,簡直就是兩頭白鶴站在一群鴨嘴獸中間,難怪她們都二十歲了還找不到婆家,換了你,你願意娶一個比自己高出二十多公分,想打一記耳光都得搬凳子墊腳才打得到,還可能被她一巴掌呼到牆上去的高妹不?反正日本男人不願意。

  於是便宜了王鐵錘了。

  楊夢龍嘿嘿笑著「老兄,艷福不淺哈!」

  王鐵錘直翻白眼「侯爺,你就別拿我來開玩笑了,也不看看你身邊有幾位!」

  楊夢龍聳聳肩,還真不好意思再就這個問題拿王鐵錘開涮了。他都有四個了,還好意思說人家艷福不淺?

  海南發展得相當不錯,已經開闢出了六十萬畝稻田,二十萬畝甘蔗地,還建起了五座海鮮加工廠,兩座每個月能產三千噸鹽的鹽田,也找到了兩座鐵礦,可惜沒有煤,只能用木炭煉鋼,效率比較低。楊夢龍對王鐵錘的成績頗為滿意,拍著他的肩膀向他保證「放心吧,用不了多久,一船船的焦炭就會源源不斷地從海路運過來,你用都用不完!」

  王鐵錘哼了一聲「但願如此!」他對楊夢龍的保證一向不抱太大的希望,這傢伙太不靠譜了!

  楊夢龍直揉鼻子,他有這麼不靠譜麼,就連一早跟著他打天下的老兄弟也信不過他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