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六十九 橫掃千軍4

  跟楊夢龍一樣,薛思明的性格也是要麼不做,要做做絕。莆田少林寺貪圖鄭氏的財物,出兵助戰,讓他的部隊死傷不少,他自然不會給好臉色那幫禿驢看,更別提經過仔細搜查之後還發現莆田少林蘭居然成了藏污納垢之地,那他還有什麼好客氣的?把抓到的禿驢通通掛樹梢去,把那些帳本一古腦燒清光,將莆田少林寺名下的田地全部分給周邊的農民!他還想一把火將這寺廟給燒了,但是在閻應元的勸說之下,還是作罷了。閻應元告訴他,莆田少林寺固然可惡,但是這些金碧輝煌的建築和巧奪天工的佛像是無辜的,一把火燒了很容易讓河洛新軍背上「滅佛」的罵名,被推到整個佛門的對立面,後果很嚴重,還是三思而後行吧。

  閻應元說得一點都沒錯,事實上,還沒等薛思明縱火燒廟,他揮兵攻打莆田少林寺的舉動已經激起了強烈的反響,眾多篤信佛教的縉紳士子官員無不破口大罵他喪心病狂,連佛門淨地也逃不過他的魔爪,甚至把狀告到京城去了。不過,莆田的百姓對他卻是感激不盡,那幫禿驢把他們壓榨得太狠了,賣兒賣女是等閒事,家破人亡的悲劇也時有發生,現在看到莆田少林寺里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佛爺被拖死狗似的拖出來掛到樹梢上,無不拍手稱快。然後他們又領回了自己被奪去充當廟產的土地,更是感激涕零,都說要籌錢修將軍廟,把薛思明的雕像供進去,讓子孫後代日日參拜。薛思明哭笑不得,老子還沒死呢,你們拜什麼拜?哭笑不得之餘又是無奈,老百姓真的是太過愚昧了,只知道敬奉鬼神,卻不知道命運其實就掌握在自己手裡,自己不努力,再虔誠地敬奉鬼神也沒屁用的!

  把莆田少林寺收拾得夠嗆之後,薛思明繼續揮師南下,直撲泉州平原。楊夢龍只留下一支七艘戰艦的小艦隊配合他的行動,變形金剛艦隊主力緊追著鄭芝龍不放,所以攻打泉州平原還得靠他這五六千人馬,艦隊是指望不上的。

  從福州出發的七天之後,薛思明軍團兵臨泉州城下。不是少數騎兵先頭部隊,是整個軍團主力,殺到泉州城下了。泉州到福州足有三百里路,他還得一路拔點,居然在七天之內就殺到了泉州平原,當真是把「兵貴神速」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鎮守泉州的是鄭芝龍的又一愛將黎樹,這名字聽起來有點兒安南味,然而卻是正兒八經的中國人。他曾是縱橫越南、菲律賓一帶海域的海盜,作風硬朗,敢打敢拼,以三艘小帆船起家,經過幾年努力就發展到擁有五十多艘好船的規模了。加入鄭氏集團之後,他也受到重用,率領三萬大軍鎮守泉州。跟鄭彪那個水貨不一樣,黎樹是一名有勇有謀、敢打敢拼的猛將,他麾下的軍隊雖然及不上金門軍和鷹廈軍,但也是紀律頗嚴,像小偷小摸這種小惡是禁不了的,但是作奸犯科這種事情沒人敢幹,因為一旦查出就得砍頭。黎樹接手泉州之後,第一個被砍掉腦袋的竟是他的長子,這個渾小子強搶民女,那民女性子剛烈,咬舌自盡了,他便將人家剝光衣服掛在城門上示眾,鬧得天怒人怨,黎樹二話不說砍了他的腦袋,也掛到城門示眾。打那以後那幫強盜出身的傢伙紛紛收起了山大王的心思,小惡不絕,大惡卻是萬萬不敢的,因此黎樹的部隊在泉州算不上多得人心,但名聲也不算壞,至少沒有鄭彪那麼壞。鄭芝龍對這位猛將還是頗為信任的,在逃命的時候也不忘親自到泉州去,叮囑黎樹一定要守住泉州,而且不要出城跟河洛新軍野戰。

  現在黎樹站在泉州城頭,看著河洛新軍隊列嚴整,齊頭並進,不禁發出一聲驚嘆「好強悍的鋼鐵之師啊……」

  他身邊幾名心腹將領看得面色發白……七天趕了三百里路,按常理,河洛新軍就算是鐵打的也該累趴下了吧?然而看看這些滿面風塵卻依然神情堅毅的士兵,哪裡有半點累得爬不起來的樣子?我的老天爺,這些北方士兵都是鐵打的嗎?他們真的不會感到疲憊嗎?

  驚嘆歸驚嘆,黎樹是不會跟他們客氣的。當天傍晚,看到天要下雨了,他便派庶子黎旭組織兩千名敢戰士飽食一餐,到了晚上,趁著暴雨傾盆偷偷出城,朝河洛新軍大營猛撲過去。他的如意算盤是,河洛新軍遠道而來,已經十分疲憊,必然疏於戒備,而且河洛新軍是一支全火器化的部隊,在這種鬼天氣火藥容易受潮,沒法射擊,利用惡劣的天氣劫營就算不能一舉將其殲滅,也能打河洛新軍一個措手不及,如果能摧毀河洛新軍的輜重就更美妙了。

  黎樹只賭對了一半,河洛新軍確實很疲憊了,而且在這傾盆大雨中火槍很難射擊————槍管普遍進雨水了,強行射擊百分之百會炸膛的。然而河洛新軍並沒有放鬆戒備,在宿營前便修築了相當堅固的防禦工事,嚴陣以待————哪怕只宿營一晚也得修築堅固的營壘,這是河洛新軍每一支部隊都必須遵守的條令,違反條令的將領就等著被一擼到底好了。

  襲營的部隊首先踩上了地雷。大雨讓很多地雷都受潮了,發火率不高,但還是有幾枚被踩爆,將踩上它的鄭氏士兵的腿生生炸斷。那些敢戰士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陷入了混亂。河洛新軍聽到地雷爆炸就知道有情況,馬上打出照明彈,黎旭所率領的部隊完全暴露在強光之中了。黎旭見狀,果斷下令進攻,數百名弓箭手擎起強弓嗖嗖跟一輪疾射,弓弦震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霧,一輪箭雨穿破雨幕射向河洛新軍的陣地,登時就傳來中箭的悶哼。而河洛新軍也毫不猶豫,飛快地攤開防水帆布,取出小心裹在裡面防止受潮的步槍,子彈早就裝好了,據槍,瞄準,齊射!千百道火光激射而出,鉛彈呼嘯穿刺,在兩千敢戰士中間鑿出一股股血色噴泉,慘叫聲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借著照明彈發出的強光,黎旭分明看到自家的士兵像多米諾骨牌那樣成片倒下,他又驚又怒,那些北方蠻子的火槍在這樣的暴雨下也能正常發射?失算了,失算了!

  顧不上那麼多了,弓箭手拼著拉斷被雨水泡得有些發脹的弓弦,疾射!敢戰士手持長刀圓盾猛衝!這種鬼天氣火槍沒法用,弓箭同樣沒法用,射上幾箭就廢了,必須趁弓箭手還有能一點掩護衝上去,跟河洛新軍近戰!

  「上刺刀!」

  胸牆後面傳出一聲大喝,刷的一下,上千把短劍狀刺刀上鞘,咔一聲上好,河洛新軍齊齊發出一聲怒吼,一躍而出,首先掄出數百枚手榴彈,然後挺著刺刀一堵牆似的撞向敵軍!儘管他們的人數只有對方的一半,但他們毫無懼色,所有人都堅信,沒有敵人能在他們的刺刀之下挺過三個回合的!

  軍隊必須有這種「老子天下第一」的自信和驕傲,不然,聽說對方是哪個國家哪個國家的精銳,在心理上就先矮了人家一截,這仗也就別打了。好在河洛新軍從來都不缺乏這種驕傲和自信,這種驕傲和自信是在無數通過血戰打垮強敵之後取得的,牢不可破!

  慘烈的白刃戰就此爆發,近三千人在密得睜不開眼睛的雨幕中殊死廝殺,刀鋒入骨的脆響,刺刀刺穿肉體的悶響,骨骼破碎的怪響,還有悽厲的慘叫聲,咒罵聲,此起彼伏,再混合風聲、雨聲、雷聲,越發的令人血脈賁張,又毛骨聳然!

  薛思明趕到的時候,整個戰場已經變成了修羅屠場,雙方都有數百名士兵倒在地上,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混合著雨水四處流淌,十分駭人。形勢實在太混亂了,其他部隊根本就沒法幫忙,只能一個勁地發射照明彈,以免正在肉搏的戰友們因為分不清敵我而自相殘殺。不過這似乎沒有什麼用,現在情況太混亂了,又下著大雨,有眼難睜,就算有照明彈照明也很難分得清敵我。河洛新軍三個一組,背靠著背,操著陝西話以九代祖宗為半徑問候著敵人的全家女性,挺著刺刀照著試圖接近他們的人猛刺,毫不留情。當然,聽到對方也說陝西話就趕緊住手,免得誤傷,誰讓薛思明的軍團清一色的陝西兵呢?兵源來自同一個地方就有這樣的好處。黎旭和他的部隊現在嘗到了不努力學習外語的苦頭,在一片咒罵聲中四處挨打,不斷有人被刺倒。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跟河洛新軍有來有往,死傷相當,但是到了後來,陝西腔的咒罵聲越來越響亮,而他們的慘叫聲越來越密集,四面八方全是閃電般刺過來的刺刀,這叫他們怎麼打?簡直就沒法打。

  多掌握一門語言總是有好處的,如果他們也會說陝西話,就不至於這麼吃虧了。

  薛思明沒有調遣部隊過去幫忙,他相信他的兄弟們能夠在這場慘烈的白刃戰中取勝。他看著混亂的戰場冷笑「居然組織敢戰士冒雨夜襲,而且跟我的部隊打得有來有往?黎樹那老兒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鍾寧說「可惜他撞上了我們河洛新軍……碰到我們,不是光靠計謀和勇敢就能取勝的,想攻破我們的防線,得拿幾倍的屍體來填!」

  那邊,黎旭已經感覺不妙了,河洛新軍攻勢越來越凌厲,而他的部隊開始節節敗退啦!他心裡一陣絕望,這次夜襲,他們已經占盡了天時地利,兩千敢戰士也是超水平發揮,拼得那麼凶,拼得那麼堅決,還是被河洛新軍給打敗了……他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戰勝這些黑色魔鬼!無法可想,他朝天空射出一支火箭,然後指揮部隊一邊抵抗一邊後撤。然而現在才想撤,似乎有點晚了,河洛新軍倒卷而上,將他們團團包圍,不管他們往哪突,迎接他們的都是冰冷的刺刀!

  這時,城門大開,一支騎兵疾沖而出,濺起漫天泥水,旋風般撲向戰場。

  薛思明笑著對鍾寧說「該你上了。」

  鍾寧說「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翻身上馬疾馳出去,來到騎兵方陣前方,揚刀狂嘯「槍騎兵,沖!」

  三百名槍騎兵策馬狂奔而出,瞬息之間就衝到了揮刀朝河洛新軍後背殺來的敵軍騎兵面前,單手夾住的馬槊指南針般指向敵人,登時就是人仰馬翻,在兩股鐵騎撞上的那一瞬間有上百名敵軍騎兵被馬槊挑翻。還沒完,兇悍的獵騎兵也揚刀躍馬疾沖而來,盡情收割那些被槍騎兵撞得暈頭轉向的敵軍的性命,騎兵作戰在一開始就變成了一場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