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那邊,施福和施大宣正率領兩萬大軍朝漳州趕,他們已經走了兩天了。
一百多里的路,走了兩天都還沒走完,奇怪不?
一點都不奇怪,冷兵器時代的步兵就這尿性。一般來說,在每一個朝代開國之初,銳氣方張的時候,總會有一支剽悍健銳的百戰勁旅,這支勁旅是在亂世的屍山血海之中磨練出來的,戰鬥力非常強,不動如山,侵略如火,像明初的時候明軍一日奔襲百里,那都是等閒事而已,甚至敢挺著長槍跟蒙古重騎對沖,用五米超長槍將蒙古騎兵連人帶馬一併捅翻。但是這了擴張期之後,尚武之風日漸凋零,武人的地位一落千丈,士兵連吃飽飯都很成問題了,當然就別指望他們能像開國之初那樣卷甲裹糧,一晝夜奔襲百餘里了。最悲催的是,到了後來,軍隊的糧草供應完全是地方說了算的,軍隊開拔的時候領不到多少糧草,糧草由沿途地方州縣供應,走到一個縣那個縣就給一頓飯吃,如果那個縣太過困難,或者縣太爺心情不好,那就沒得吃,隨便扔點銀子下來打發他們滾蛋,跟叫花子差不多。這還不算,為了防止這些丘八一天經過好幾個縣吃上好幾頓飯,文臣集團又出台了一條奇葩的規定軍隊必須在該地停留一天,該地才會向他們糧草!
換句話說,軍隊累死累活跑到一個縣,那個縣當天是不會給他們飯吃的,他們得在那裡駐紮一夜,第二天才有飯吃。這樣一來,軍隊的行軍能力能強到哪裡,那才真叫見鬼了……走快了還沒飯吃,換你你也不願意走快點啊。
當然,鄭氏軍隊屬於編制外的,他們不必忍受這些臭規矩,廈門、漳州都是他們的地盤,誰敢不給他們飯吃?他們走得這麼慢,完全是因為訓練太差了,根本就沒有接受過長途急行軍訓練,河洛新軍一天就能走完的路,他們得走上至少三天。這不,都兩天了,還在半路上磨蹭著,指望他們去救援漳州?呵呵,今天天氣不錯!
施福和施大宣並不認為自己這樣磨蹭有什麼錯,河洛新軍現在都累殘了吧?就算他們趕到漳州,只怕河洛新軍都還沒有踹勻氣呢。再說,鄭彪手下可是有兩萬大軍的,守住漳州那是綽綽有餘,急什麼?一點都不用著急!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們磨蹭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前方猛然騰起一大團煙塵,數名騎兵風風火火的沖了過來。施大福的家丁趕過去將他們截住,一盤問,居然是鄭彪的家丁。這幾名家丁來到這兩個磨蹭大王面前,跪地大哭「兩位將軍,救命啊!」
施福吃了一驚「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家丁小隊長大哭「那些黑皮……那些黑皮打進漳州來了!」
兩個磨蹭大王大吃一驚,眼珠子都鼓了出來「什麼?他們打進漳州了!?」
小隊長說「前天,我家將軍認為敵軍遠道而來,人困馬乏,正是破敵良機,派王彬率領六千人乘夜出城,偷襲河洛新軍大營……哪知道城裡有奸細,走漏了風聲,前去偷營的部隊反而中了敵軍的埋伏,全軍覆沒,那些黑皮穿了陣亡弟兄的衣服,冒雨疾行至漳州,騙開城門,一舉殺進城裡,等兄弟們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滿城都是黑皮啦!現在我家將軍正在內城指揮部隊拼死抵抗,他堅持不了多久的,兩位將軍,趕緊去救救他吧,不然漳州可就完了!」
施福和施大宣對視一眼,都是一臉日了狗了的表情。鄭彪那貨真不愧是個幹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廢物,兩萬人馬都守不住漳州!這回真的是日了吉娃娃了,他們奉鄭芝龍的命令前去漳州配合鄭彪吃掉韓鵬軍團,現在連漳州的影子都還沒看見,漳州就要丟了,這還怎麼玩!來不及多想了,這兩位一起下令「全速前進,務必在日落之前趕到漳州!」
懶洋洋的在半路上磨蹭的軍隊叫苦不迭,這還有好幾十里路呢,一路跑過去不得累死啊?但是軍令如山,如果丟了漳州,他們也別想好過,所以叫苦歸叫苦,他們也只能撒開腳丫子朝著漳州狂奔而去。那兩位將軍更是率領自家家丁輕裝疾行,目標————漳州!
鄭彪,你小子可要給我們挺住啊,你要是掛了,我們都會被掛到樹梢上去的!
拜託你了,千萬要挺住啊!
那鄭彪能否挺住呢?
答案是不能。這位仁兄正一臉晦氣的被新軍士兵押進俘虜營里。
回想起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這位仁兄精神恍惚,總有一種自己正在做夢的錯覺。幾個時辰前他正躺在柔軟的床上跟一位心愛的小妾做著某種深入靈魂的交流,而他那些乖巧的丫環則早早起來幫他煮參湯,只等他完事了就喝一杯,滋補一下身體。然而,就在這時,城裡槍聲四起,驚恐的尖叫聲、哭喊聲震天動地,嚇得他差點就陽萎了,草草結束戰鬥,穿上衣服,惱火地叫親兵過來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後就是一個晴天霹靂
河洛新軍打進城來了!
準確點說是打到將軍府來了。
日啊,不是說他們離漳州還有幾十里路的嗎?而且老子派了幾千人過去襲營,就算沒有成功,至少也會給他們造成不少麻煩,怎麼反而讓他們打到漳州城來了?這不科學!
河洛新軍表示這非常科學,他們真的打到將軍府來了,幾百號火槍手把將軍府圍了個水泄不通。鄭彪強作鎮定,組織了二十多號家丁讓他們出去衝殺,看能不能殺開一條血路。結果幾個排槍打過來,那二十多號家丁全身被打得坑坑洞洞,當場就掛了。鄭彪府上幾位山賊湖匪出身的綠林好漢表示不用怕,等我們這些高手披掛完畢,衝殺出去,這些新軍士兵就該尿了!
這幾位高手身披鐵甲,手持長刀衝殺出去,那邊一個排槍過來,幾位高手當著鄭彪的面死得筆挺。
這下鄭彪徹底沒招了,能打的人就這麼多,就算還沒有死光,看到那麼多高手出去一個死一個,也不敢出去了。沒法了,投降吧!
於是,他被押到俘虜營來了。
這仗打得稀里糊塗,輸得也稀里糊塗,他都還沒反應過來呢,漳州就換了個主人。鄭彪好想指著韓鵬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犯規!你使陰招!你使詐!」但那一把把帶血的刺刀及時打消了他的勇氣。我的乖乖,這支軍隊的殺氣實在太濃了,惹不起啊!既然成了俘虜就老實點,繼續去招惹對方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嘿,將軍,你來啦?」
有人叫他?
鄭彪扭頭遁聲望去,哦,是王彬在叫他,那小子左臂纏著厚厚的紗布和繃帶,正坐在地上拿著一副紙牌跟鄭三發那小子抽王八呢。這種紙牌是從南陽那邊傳過來的,叫什麼撲克,一共五十四張牌,有無數種玩法,極受歡迎,有叫老話叫「十億人民九億搓,還有一億在觀摩」,由此可見,中國人也是挺喜歡賭的,這不,這兩位都進了俘虜營了,還不忘繼續玩牌。
而且在俘虜營里玩牌的俘虜還不止這一撥……
鄭彪氣不打一處來,怒沖沖的走過去,指著王彬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蛋,老子給你六千人馬去偷襲敵軍大營,你倒好,偷襲到人家俘虜營來了!你進俘虜營了不算,還害得老子也成了敗軍之將,你不給老子一個說法,老子非撕了你不可!」
王彬苦笑「我哪知道是怎麼回事啊,這仗稀里糊塗的就打起來了,然後又稀里糊塗的輸清光了……唉,算了,我們都成了俘虜,現在說這些也沒用,將軍,鬥地主不?」
鄭彪吼「我斗你娘!就因為你這個王八蛋,我的軍隊沒了,漳州城被攻破了,我的將軍府也被抄了,我那上百個小妾只怕也要被人家搶走了,你居然還在心情找我鬥地主!?」
王彬聳聳肩,又拿起被抽掉了一大半的牌,對鄭三發說「將軍不想玩,我們繼續抽王八吧……到你了!」
鄭三發說「好咧!」伸手過來在王彬的牌上挑來挑去,想抽張好的,他可不想當王八。鄭彪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將這兩位的牌全搶了下來扔在地上,沖鄭三發咆哮「洗牌!!」
於是開始鬥地主……
而這時,施大宣和施福還在帶著他們的兩萬大軍拼死拼活的往漳州趕。如果這兩位知道鄭彪這個王八蛋正在俘虜營里鬥地主,不知道會不會氣瘋?終於,在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們已經可以看見漳州城的城牆了————離漳州城只有十里路了!
與此同時,他們還目瞪口呆的看見上萬河洛新軍正在前方的山坡上巍巍列陣,一個個黑色方陣凝如山嶽,上萬把刺刀仿佛密密麻麻的鋼鐵叢林,似要遮蔽大地。
施大宣和施福目瞪口呆,跑了幾十里路,已經累成狗了的鄭氏軍隊同樣目瞪口呆。施大宣瞪向那幾位報信的家丁,怒吼「你們不是說鄭彪還在堅守內城嗎,怎麼……」
那幾名家丁也不廢話,不約而同的撩開戰袍,各自拔出兩支轉輪手槍,朝著兩位大將軍身邊的家丁親信連連扣動板機,只聽到砰砰砰砰一陣槍響,那些武藝精熟的家丁紛紛倒在血泊之中。施福和施大宣大駭,撥馬要逃,太陽穴一痛,已經被發燙的槍口頂住了。
他們麾下的士兵仍然一臉茫然,呆呆的看著主將被槍頂住腦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施福嚇得牙齒直打架,施大宣好歹還爭氣一點,強作鎮定,問「你們……你們是河洛新軍派來的細作?」
拿槍頂住兩位將軍腦袋的家丁一臉誠懇「不,我們真的是鄭將軍的家丁!」
施大宣怒聲說「你……你們!鄭彪對你等不薄吧?提督待你們不薄吧?你們居然吃裡扒外?可惡!」
家丁小隊長說「鄭將軍對我們當然不薄,但是他們就不應該去招惹河洛新軍!你知道嗎?我們在他們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個雞蛋,只消輕輕一碰就會粉身碎骨,我們可不想死,尤其不想連敵人的衣角都碰不著便被亂槍打死!兩位將軍,請你們下令讓你們的部下放下武器投降,好嗎?不要抵抗,抵抗毫無意義,只會讓你們血流成河!」
……
一個時辰之後,施福和施大宣也精神恍惚的被押進了俘虜營。兩萬大軍,河洛新軍幾乎一彈未發便全部解決了,這樣的結果讓他們難以置信。最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河洛新軍前後不到三天便拿下了漳州,把他們和鄭彪的四萬大軍通通趕進了俘虜營!我的天,四萬頭豬三天都抓不完啊!
遠道而來的河洛新軍設伏、偷襲、用間,玩得出神入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幹掉了自己四萬人,而自己客場作戰卻處處受制,到處都是奸細,到處都是陷阱,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已經進俘虜營了……如此荒謬而又殘酷的事實讓這兩位將軍欲哭無淚,他們只想仰天長嘯「這他娘到底是誰的主場!?」
「兩位,你們都來啦?」
有人在叫他們?
兩位大將遁聲望去,哦,在俘虜營的一角,鄭彪那小子正趁著天還沒全黑,跟王彬、鄭三發他們玩鬥地主呢,看他那悠哉悠哉的樣子,不像是打了敗仗,倒像是小學生放假了,沒人管了。這兩位老將軍神情呆滯,眼前發黑,呆呆的說「來了……」
鄭彪熱情地說「來了就坐下玩牌吧,鄭三發,你小子一邊去,我們四個玩三打一,你在一邊看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