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吳勝從日本回來了,和他一起回來的是四百多艘大船。
楊夢龍親自到碼頭支迎接,見面就給了他一拳,笑「怎麼樣,在日本玩得還過癮不?」
吳勝大笑「過癮,太過癮了!」
他玩得當然過癮!兩個月前,這位仁兄為了避開那越來越猛烈的政治風暴,藉口倭寇騷擾山東沿海地區,親自率領七千人馬,又跑到日本去砍人,這一次不僅日本九州,連北海道都倒了大霉,被登萊新軍和東江軍一通燒殺搶掠,給弄得哀鴻遍野!在長達兩個月的征戰中,日本有五十多個大型城鎮被夷為平地,五萬青壯被抓為奴隸,等於是在日本還在流血的傷口又撒了濃濃一把鹽。最倒霉的是北海道,本來這地方窮得噹噹響,就算是海盜都看不上眼,可是架不住東江軍搜集戰利品的功力出神入化,愣是在這鬼地方搶走了九萬石稻穀,兩百多條漁船!日本人又恨又怕的稱東江軍為「食人蟻」,蝗蟲掃過好歹還能剩下點渣子來,可是這支食人蟻軍團掃過,那就連渣都沒得剩了! ❃
「北海道那邊的大米不錯,口感極佳,而且耐寒,李總兵打算拿到旅順那邊栽培,看能不能成功。」吳勝說,「我也向他要了兩千石帶回山東試著栽培,如果能夠成功再大力推廣。」
看來這位仁兄對日本大米是情有獨鍾,吃了幾頓之後居然打起了引種的主意來了。
楊夢龍說「試種一點也好,外國的好東西我們就應該主動拿過來,為我所用。對了,在日本戰場有沒有碰上什麼硬茬?」
吳勝撇了撇嘴「別提了,那幫倭豬,純粹就是記吃不記打!去年那一仗過去才多久啊,他們便拋到腦後,繼續爭權奪利,互相排擠了!我們大軍在九州登陸,日本組織起一支兵力三倍於我軍的聯軍,硬碰硬的話就算我軍能夠取勝,損失也會很大的,但是那幫蠢貨內部一盤散沙,都想保存實力,盼著對方去送死,結果讓我和李總兵抓住機會一通猛攻,將他們打得全軍覆沒,一半人馬被趕下大海餵魚,還有一半成了俘虜!」
楊夢龍忍不住搖頭「那幫蠢貨,真的是沒救了!幕府就沒有派兵過來增援嗎?」
吳勝說「派了,而且是海陸並進,一路由幕府將軍德川家光親自率領,兵力多達八萬,從陸路殺來,另一路則糾集兩百多艘戰艦從海上殺過來試圖抄我軍後路。可惜,他們命不好,艦隊在半路上遇上了狂風,兩百多艘戰艦有一大半不是被刮翻就是被吹向海邊懸崖,在懸崖下撞得粉碎,剩下那一點好不容易逃過了颱風,又跟變形金剛艦隊撞了個正著,被變形金剛艦隊一通暴揍打得全軍覆沒!」
楊夢龍愣了一下,大笑起來「自詡有神風庇護的日本居然讓颱風把自家艦隊給掃了?諷刺,真是夠諷刺的!」
吳勝也笑「可不是麼,只能說,他們運氣真的是太背了。可惜我們兵力太少,奈何不了德川家光,只能主動脫離接觸,又跑到北海道去掃掉了二十個城鎮,然後就撤了。不過這一趟收穫已經很大了,光是白銀就搶了七十萬兩,還抓了五萬壯丁!」
那邊,大批日本戰俘正在皮鞭的指揮下上岸,他們雙手被鐵鏈鎖著,衣衫破爛,精神萎靡,動作稍慢皮鞭就抽過來了,這一幕讓楊夢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眼下在歐洲越做越大的黑奴貿易不正是這樣子的嗎?造孽啊,就因為他腦洞大開,捉豬仔運動居然提前兩百年在亞洲上演了,進懺悔室悔過已經不能洗涮他的罪孽啦!這些戰俘將被安排到礦山、水泥廠、化肥廠等要麼十分危險,要麼工作環境惡劣的地方工作,至於能活多久就看他們的運氣了,相比之下被安排去修路反而是一份美差,雖然辛苦,但至少不必擔心礦井塌方把所有人給埋在裡面,或者由於吸入太多粉塵而患上肺結核之類的絕症。
紅娘子皺著眉頭說「你們怎麼能這樣呢?打仗就打仗唄,把人抓過來算什麼?」
楊夢龍翻了個白眼「不把他們抓過來,那麼多又髒又累的活誰來干?」
吳勝同樣理直氣壯「對啊,現在採礦業越來越繁榮,礦山需要的人手越來越多,而礦井裡充滿了危險,隨時可能出事,用大明百姓的話每次出事都要賠一大筆錢,可是用這些戰俘去採礦,就算他們死清光了也不必賠償一個子兒,簡直就是一本萬利啊!」
紅娘子罵「你們這兩個吸血鬼!」但是心裡一想,這些活總得有人去乾的,礦井裡除非不出事,一旦出事肯定要出人命,日本戰俘死總比大明的百姓死強。這樣一想,她也就沒再苛責太多了。
吳勝的歸來意味著一切都回到正常軌道,如果他還在日本鏖戰的話楊夢龍一時半刻還真騰不出手來南下,得替他盯著遼東那邊呀,現在他回來了,楊夢龍也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三天之後,登萊水師六十多艘戰艦從港口傾泄而出,揚帆南下,直奔吳淞口。
與此同時,鄭芝龍也動手了。河洛新軍三路大軍直奔福建而來,擺明是沖他來的,他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得知登萊水師出動之後,他招集眾將領,向他們通報這一消息,用誇張的語氣說「剛剛接到密探飛鴿傳書,那位冠軍侯的水師傾巢出動,總共六十四艘戰艦,朝福建殺過來了!」
鄭芝虎、鄭芝豹、施福、施大宣等人愣了一下,放聲大笑。笑得最誇張的就是鄭芝虎,眼淚都出來了,一個勁的揉著肚子,氣都喘不過來「哎喲……那位冠軍侯還真有意思,看他密鑼緊鼓的張羅了這麼久,還以為他能弄出什麼大場面的,搞了半天原來七十艘戰艦都湊不夠!」
鄭芝豹狂笑「就這麼幾艘船也敢招惹我們?他膽子還真不小!」
鄭芝龍擺擺手,說「好了好了,大家都別笑了。那姓楊的海上實力固然不濟,但是步騎軍卻是異常強悍,他的大將韓鵬所率領的一萬二千精銳日行七十里,已經越過漳浦,直奔廈門而來,而他的頭號大將薛思明也在吳淞口構築要塞,虎視眈眈,這兩位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將,就連建奴都吃過他們的大虧!」
想到那支一路狂飆,短短半個月內急行軍近千里不帶喘氣的勁旅,所有人臉上笑容一凝。關於河洛新軍的傳說他們也聽了不少,以前總是半信半疑,現在看到韓鵬軍團在地圖上一路狂飆,終於相信了傳說中的說法這支軍隊確實是一支可怕的飛軍,沒有什麼擋得住他們前進的步伐!想到將要在廈門跟這支軍隊狹路相逢,大家都有點兒壓力山大。施福見狀,哼了一聲,說「河洛新軍的步騎軍固然戰力強悍,但是他們一路輕裝疾行,不要命的趕路,只怕不等他們趕到廈門,便已經累趴下了!」他搖晃著腦袋念著「兵法有雲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軍,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那姓楊的不體恤士卒,強行命令他們晝夜兼程趕路,現在雖然已經越過漳浦,但是他的士兵的體力只怕已經透支,病倒的、掉隊的、開小差的,沒有一半也有三成了,我軍以逸待勞,焉有不勝之理!」
施大福說「正是!依末將之見,我軍應該在漳州給予河洛新軍迎頭痛擊,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再說!」
鄭芝虎笑「這主意好!就該這樣打!在海上打贏姓楊的不算什麼本事,要是能在陸地上幹掉他一萬二千精銳步騎軍,那咱們可就名揚天下了!」
眾將領紛紛開口附和,強烈要求在漳州迎擊韓鵬軍團,趁他們士卒疲憊,立足未穩,以泰山壓頂之勢一舉將其殲滅,給朝廷一點顏色看看!至於楊夢龍那支艦隊,他們沒有放在眼裡,正如鄭芝虎所說,在海上他們占的優勢實在太大了,在海戰中打敗河洛新軍不算本事,在陸戰中擊敗他們才叫能耐!
鄭芝龍把目光投向鄭森「森兒,你怎麼看?」
鄭森起身,沖在座眾將領抱拳行禮,神情凝重「各位叔叔伯伯,請聽小侄一言!」等大家都安靜下來了,他一字字的說「陸戰非我所長,在陸漳州迎擊河洛新軍,等於是以我之短攻敵之長,勝負難料!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在漳州堅守不出,不與韓鵬交戰,同時派遣艦隊奔襲潮州府,切斷其歸路,或者乾脆就直接奔襲廣州!韓鵬一軍的彈藥、軍械、糧食積儲盡在廣州,打掉了廣州,這一萬二千大軍的補給就斷了,再怎麼強大的軍隊一旦補給斷絕,也撐不了多久的!」
鄭芝龍問「那薛思明呢?怎麼應付?」
鄭森說「薛思明所部根本就不用考慮,在登萊水師擊敗我軍艦隊之衫,這位猛將不過是籠中猛虎,對我軍沒有半點威脅!」
鄭芝虎很好奇「這是何等緣故?」
鄭森說「薛思明錯就錯在將駐地選在了吳淞口!我軍只需要派出一支艦隊就可以輕鬆將吳淞口攻下來,就算攻不下來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封鎖吳淞口,將他死死困在松江府!他這支部隊的補給完全依賴長江航線,長江航線一旦被切斷,就徹底完了,不想餓死的話他們就只能縱兵劫掠松江府,真到了這一步他們就成了叛軍,朝廷豈能容他們!」他環視眾人,擲地有聲的說「此戰的勝負完全取決於海上,誰能確保在海上的優勢誰就能贏,陸戰?可有可無!」
眾人深以為然,鄭芝龍更是滿意,不無得意的笑著說「我鄭家出了一頭猛虎喲!」
鄭森說「多謝父帥誇獎!還請父帥放棄在漳州迎戰念頭,發揮我軍之長,不要跟敵軍硬碰硬!」
鄭芝龍擺擺手,說「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為父不能按你說的去做……為父偏要漳州碰一碰那河洛新軍,看看他們有多大的能耐!」
鄭森急了「父帥,萬萬不可!建奴在旅順那場慘敗還不能說明河洛新軍有多大的能耐麼?我們何苦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鄭芝豹說「賢侄啊,話可不能這樣說,如果按你說的去做,我軍贏了不僅不光彩,還會招人恥笑!如果我們連一支疲憊之師都不敢碰,誰會看得起我們?」
鄭芝龍說「就是這個理!施宣,施大福!」
兩員大將起立「末將在!」
鄭芝龍說「你們各帶一萬人趕往漳州,會合駐守在那裡的兩萬人馬,迎擊韓鵬,務必一舉將其全殲!」
施宣和施大福抱拳齊聲叫「遵命!」
鄭芝龍又叫「三弟!」
鄭芝豹跳了起來「在!」
鄭芝龍說「你帶一支艦隊去把那個吳淞口要塞給我端了,然後揚帆北上尋找登萊水師決戰!」
鄭芝豹興奮的叫「遵命!」
鄭森見自己切斷河洛新軍補給線的建議完全沒有被採納,不免發急了,抱拳叫「父帥,孩兒願意率領百艘戰艦奔襲潮州府,斷絕敵軍歸路!」
鄭芝龍擺擺手,說「沒這個必要,只怕還沒等你趕到潮州府,這場仗就打完了,你還是留在這裡幫我盯住那些西夷吧。」
鄭森叫「父帥!」
鄭芝龍說「好了,不要說了,就這麼定了。都給我打得漂亮點,讓崇禎小兒,也讓當道諸公知道,這大海,始終是我鄭家的天下,誰敢挑釁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帶著幾許輕蔑,幾分漫不經心,鄭芝龍擲下了手中的骰子。
幾乎是從他下達命令的那一刻開始,他的災難便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