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二十一 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張溥等人的密謀,溫體仁多少知道一些的。他跟東林黨的關係一向微妙,一方面對東林黨人大加打壓,但另一方面又對東林黨有頗多倚重、合作之處,只能說,他跟東林黨還真是一對相愛相殺的好基友。得知基友的密謀之後,溫體仁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拿著密報連連苦笑「倒閣,倒閣,又是倒閣!這幫偽君子,真的把倒閣當成包治百病的萬能金丹了,真以為換個人坐到老夫這把交椅就對付得了那個姓楊的了?」

  ————他現在的處境相當的不妙,簡直就裡外不是人。從表面來看,他這屆內閣是自張居正之後最成功的一屆了,先是遏制了流寇泛濫之勢,穩住了局面,接著旅順大捷,殺敵俘敵多達三萬,實乃遼事以來第一功;挾此大勝之威,明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殲滅了被堵在伊洛河谷和流竄入真定府的五十萬流寇,困擾大明二三十年的流寇之亂終於被平定了。這赫赫戰功,就算跟明初相比也並不遜色多少,他這個首輔,理應名垂青史。然而,讓他萬分尷尬的是,這些戰功跟他似乎都沒有什麼關係,旅順之戰是楊夢龍極力堅持要打,最後將舉國精兵壓上去才打贏的,平定流寇也是天雄軍和河洛新軍一手包辦,沒他什麼事。由於楊夢龍勢力急劇膨脹,而內閣始終拿不出有效遏制的辦法,文臣集團對他這個首輔非常不滿,再這樣下去,武將可要翻天了啊喂!你這個首輔是幹什麼吃的!?而文臣集團對武將長期肆無忌憚的打壓、欺凌的副作用也日益顯現出來了,你們這些王八蛋除了給我們添亂還會幹啥?溫體仁,說你呢,管好你手下那幫廢柴,別再讓他們給我們添堵了行不行!?同樣的,崇禎對溫體仁也越來越不滿意,因為碰到大事溫體仁總是很難在第一時間拿出行之有效的應對措施來,向他徵求意見只會被他雲裡霧裡一通亂繞給繞暈,而如果找楊夢龍,楊夢龍總是很快就能拿出主意來,或者幫他找到有主意的人……既然如此,我花這麼多錢養著你這個首輔有毛用?現在崇禎對溫體仁的要求已經降低了很多,不求他能拿出什麼治國平天下的策略————就算他能拿出,崇禎也不敢用,吃虧吃得太多,學乖了————只求他能管好那幫瘋狗般的言官,別讓他們四處亂咬給自己添亂就行了。

  問題是,溫體仁連這幫瘋狗都管不住……別忘了,言官從來都不是單兵作戰,他們也是分成幾派的,背後的主子讓他們咬誰他們就咬誰,溫體仁同樣是他們要咬的對象。言官對溫體仁很不滿,你連個拔扈的武夫都收拾不了,居然還想向我們抖威風?去死吧!

  滿朝勢力,居然都對他越來越不滿,一個首輔當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失敗透頂了。

  溫體仁心裡很委屈。表面上他什麼都沒幹,可暗地裡跟楊夢龍鬥了不知道多少回。沒有他撐腰,給口缺熊明遇做膽也不敢在閱兵前夕處處刁難楊夢龍;沒有他撐腰,那些跟楊夢龍唱反調的縉紳早就被楊夢龍掛到樹梢上去了;沒有他撐腰,左小受和劉澤清敢跑到信陽去撒野才是怪事!雖說這些努力都是失敗的,但我也是做事了的好吧!現在倒好,楊夢龍如日中天,無人能制,而東林黨那幫王八蛋在這要命的關頭不想著如何齊心協力扳倒楊夢龍,倒在醞釀著倒閣了!

  你奶奶的,除了倒閣你們還會點別的嗎?

  頭疼萬分的溫體仁咬了咬牙,對王應熊說「跟鄭芝龍打個招呼,讓他加大海上打擊力度,不要僅僅局限於打擊廣東海商,遇見跟姓楊的有生意往來的商船,碰到一艘打沉一艘,出了事,老夫替他兜著!」

  王應熊吃了一驚「這不是在逼楊賊對鄭芝龍開戰麼?」

  溫體仁冷笑「就是要讓他們開戰!鄭芝龍,一介海盜而已,欺朝廷水師衰落,乘勢崛起,雄據南海;楊夢龍,一介武夫,在大凌河之戰中碰巧立下了些許戰功,又以奸計迷惑皇上,步步高升,一發不可收拾;這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就是要讓他們斗個你死我活,不管誰輸誰贏,最終都必將元氣大傷,到時候要收拾他們就容易得多了!」 ✯

  吳宗達說「首輔所言甚是!楊賊再強也只是陸戰強,到了海上就成了一條蟲;鄭芝龍縱橫四海,所向無敵,但是到了陸地,遠不是楊賊的對手!他們一旦斗上,勢必曠日持久,彼此的實力都將大大受損,朝廷可以從中運作的地方極多,操作得好的話,兩個一併拿下都不是不可能的!」

  溫體仁說「但願如此吧……」但是想到楊夢龍那連雹災都能變成甘霖的逆天能力,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顯得有點兒底氣不足。楊夢龍那個混球實在太邪門了,似乎就沒有什麼難得住他的,見鬼,真是見鬼!

  打定主意,這幾位一起上奏崇禎,都說眼下海盜鬧得非常厲害,必須讓水師加大海上巡查力度,片帆不得出海,以絕海盜之患。崇禎覺得這是好事,也就同意了,大明海上走私活動確實是猖獗了一點,不加大打擊力度,那是萬萬不行的。

  政策是好政策,問題是明末一切政府的施行,跟「正常」二字壓根搭不著邊。聖旨一下,公文一出,鄭芝龍鬧得更來勁了,專挑廣東海商和跟楊夢龍的貿易往來的歐洲船隊搶,反正現在在南海活動的歐洲殖民主義者跟海盜一個路數,打擊他們,誰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只是,讓鄭芝龍比較鬱悶的是,那些歐洲船隊運輸的貨物頗為古怪,大多是硫磺、木材、錫錠、磷礦石、海鳥糞、硝石之類,反正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像硝石、硫磺還能拿來做火藥,木材也可以用來造船,但是磷礦石、海鳥糞之類的東西對他們而言根本就是垃圾,送給他們都嫌占地方,乾脆開炮把船打沉拉倒!

  於是,就在楊夢龍忙著賑災的時候,兩三千噸磷礦石和海鳥糞被鄭芝龍用炮彈送進了海底。

  好不容易,河南、山東的形勢終於穩定下來了,拖欠多年的商稅、田稅連本帶利地收了上來,靠著這筆錢,兩省百姓迅速恢復生產,有條件的地方補種水稻,條件較差的地方就種土豆、、亞麻等生長周期比較短的作物,土豆和可以頂肚子,亞麻可以賣個好價錢,先熬過這一年再說。而東林黨那幫鳥人被報紙一通狂黑,很成功的成為眾矢之的,好些高調唱得特別響,品德操守卻在水平線之下的傢伙甚至被憤怒的老百姓潑了糞水,來自億萬平民百姓的憤怒讓一向認為天老大他們老二的東林黨人有點兒心裡發毛,多少收斂了一點,不敢再目中無人的顛倒黑白了。擺平了眾多麻煩的楊夢龍終於有空了,興致勃勃的來到軍馬場,看望那些來自歐洲的戰馬————有幾百匹歐洲戰馬早在大半個月前就運送到河南了,他一直抽不出時間來看一眼。

  其實歐洲的戰馬質量一直不怎麼樣,蒙古西征的時候,歐洲騎士發現他們戰馬的質量還遠不及蒙古人的。好在在十字軍東征中,大批優秀的阿拉伯戰馬馬種被輸送回歐洲,與歐洲本土的馬種雜交,經過幾百年的培育,終於青出於藍,擁有了全世界最優秀的戰馬。這不,馬場中那些歐洲戰馬異常的高大、健壯,鬃毛帶著油光,嘶聲洪亮,脾氣也相當的火爆,看得楊夢龍兩眼放光。他親自挑了一匹灰色戰馬騎上去,縱馬飛馳,過足了癮才下馬,拍著仿佛剛剛活動開的戰馬的身體叫「好馬,好馬!這耐力,這爆發力,把建奴騎兵六條腿都追斷都綽綽有餘了!」

  鍾寧笑著說「據凱薩琳小姐說,這些戰馬來自波蘭。波蘭人用本土馬跟韃靼人的戰馬雜交,培育出了優秀的馬種,這些戰馬可以負重兩百斤迅速進行千里機動,稍稍休息後便可以馬上發動衝鋒,實乃不可多得的良駒。」

  楊夢龍撇嘴「你別聽她瞎吹,負重兩百斤千里機動?那至少也得跑廢一大半!不過這馬確實不錯,有了它,我們的槍騎兵的衝擊力會變得更加強大,甚至第一波次的衝鋒就給予敵軍毀滅性的打擊!」又看了好幾匹,越看越滿意,讓鍾寧從中挑出幾匹最好的準備作種馬。

  數十匹夏爾馬引起了楊夢龍的強烈興趣。夏爾馬大概是世界上最為高大的馬種了,肩高將近兩米,體重普遍在六百公斤到八百公斤,有些營養過剩的甚至能長到一噸,堪稱馬中駱駝。這樣的大塊頭顯然不太適合騎兵作座騎,但是用來拖拽大炮卻是再合適不過了。他指著一匹黑色夏爾馬嘖嘖驚嘆「我的乖乖,太高大了,就算一座山都拉得動喲!」

  薛思明說「可惜速度不夠,不能作為戰馬使用,真是太可惜了!」

  楊夢龍說「你就知足吧,已經有那麼多優秀的戰馬可供騎乘,就別再看到四個蹄子的就想著能不能作戰馬使用了!」

  正說著,一輛馬車飆了過來,車沒停穩,凱薩琳便跳了下來。也不知道這洋妞是不是吃了槍藥,非常生氣的樣子,胸部急劇起伏著,那叫一個波瀾壯闊……她毫不客氣地對楊夢龍說「楊,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楊夢龍一臉蒙逼「怎麼了?我什麼時候欠你解釋了?」

  凱薩琳氣憤地說「我相信你,所以掏空了城邦的財富,不遠萬里來到中國跟你交易,你身為東方的總督,是不是有義務保障我們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現在我們一支運送戰馬和財物的船隊在杭州灣被搶了,十幾名水手被打死了,這筆帳該怎麼算?」

  楊夢龍嚇了一跳「你們的船隊被人搶了?誰幹的?」

  凱薩琳咬牙說「鄭芝龍!除了他還有誰?」

  楊夢龍的面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