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一三六 土默特部分裂2

  土默川的霸主這一怒,非同小可,當即就派出飛騎,傳令各部落帶上族中最強悍的勇士到三娘子城來集結,準備討伐貼木兒這個叛逆。

  這道命令直接將土默特部逼到了分裂的邊緣。

  各部落接到飛騎傳令後都是怨聲載道,這天寒地凍的,牲畜骨瘦如柴,還不知道能不能撐過明天呢,在這種倒霉的季節發動戰爭?伯顏瘋了吧!?他們對此並不積極,響應者寥寥無幾————應州一戰,土默川流了太多的血,現在又被黑災折磨得欲仙欲死,實在提不起打仗的勁頭了。

  這個時候,海都出馬了。 ✭

  不得不說,海都這傢伙還是挺有陰謀家天份的————簡單的說就是打仗不行,治理地方不行,暗算自己人卻是行家裡手。他遊說各個部落,繪聲繪色的向各部落描述他在貼木兒的部落看到的情景漢人幫助貼木兒修建了長長的水渠,用一種神奇的裝置將冰河下的水抽出來引入水渠中,供牲畜飲用,得益於此,那些牛羊不僅沒有因為黑災而消瘦,反而越發的膘肥體壯,都快胖成個球了!貼木兒每天都用花言巧語從各個部落那裡騙取大量牛羊和皮貨,然後出售給大明商人,再利用所得的銀錢從大明商人那裡大量購買糧食、鹽巴、棉布!他跟明軍將領的交情很好,因此大明商人向他的貨物遠比其他部落頭人所得的要精美,他買到的麥子每一粒都是那樣的飽滿,是幾個月前剛剛收穫的新麥;他買到的棉布細密鮮艷,他買到的鹽比雪粉還要細白,這些東西就算是後金大汗都不見得能夠有福氣享用,然而這些東西在他的部落里堆積如山!

  那些部落頭人大多是見識淺薄之輩,沒見過什麼好東西,被這傢伙這麼一忽悠,登時口水長流。堆積如山的糧食,精細的棉布,還有雪粉似的的精鹽,這些都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好東西,一輩子都見不了幾次,在貼木兒的部落里卻堆疊如山,還有沒有天理了!

  搶你丫的!

  海都話鋒一轉「你們知道漢人為什麼對貼木兒如此慷慨不?」

  眾頭人都一臉鬱悶的搖頭。明國商人可奸詐得很,在跟他們交易的時候經常耍些小花招,賣給他們的布匹多有穿孔、開裂,能以次充好的絕不會向他們好貨色,愛買買,不買滾!正因為這樣,他們才納悶,為何漢人對貼木兒這麼慷慨?

  「因為貼木兒在應州幫過他們大忙!」

  輕飄飄一句話,眾部落頭人就炸了,按著刀柄暴跳起來,怒吼「什麼!?」

  海都說「我奉大汗的命令到貼木兒的部落里查探情況的時候親眼看到明軍將領頻頻進出他的大帳,甚至親耳聽到他跟明軍將領談話,那位明軍大將親口說,他比大汗更適合成為土默川的霸主!知道為什麼我們在應州會輸得這麼慘不?就因為他充當內鬼,出賣了我們,否則憑區區幾千明軍,哪裡是我們的對手!」

  這一下各部落頭人全都爆炸了,應州一戰,土默特部損失最為慘重,每個部落都有人戰死或者被俘,孤兒寡婦臉上的淚痕至今未乾,那一次慘敗已經成了土默特部心口的一道血痕,在不停地流著血。所有人都很困惑,為什麼以前不堪一擊的明軍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厲害到他們毫無還手之力的地步了?以他們的知識結構,自然不會知道科技的發展和工業化的進程帶來的戰鬥力是何等的恐怖,他們更願意相信是有人出賣了他們,害得他們敗得這麼慘。聽海都這麼一說,他們的憤怒和疑慮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一個個氣得兩眼發紅,發出野獸般的怒吼,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貼木兒,當著海都的面起誓,定要出兵夷平貼木兒的部落,為戰死應州的戰士討還血債!而腦袋靈光一點的則看出海都那套鬼話中有不少破綻,但是通過與明軍的貿易,貼木兒的部落變得很富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如果出兵打下來,盡獲其糧食牲畜,沒準能熬過這個冬季,有利可圖,他們也就不開口點破了,相反,還非常積極的回去厲兵秣馬,準備大幹一場。

  搞定了這些部落頭人,海都又跑了一趟察哈爾部和喀爾喀部,將他那套鬼話向這兩個部落的頭人們講了又講。察哈爾部和喀爾喀部同樣在應州之戰中損失慘重,最慘的是察哈爾部,連烏蘭察布都給丟了,喘息未定又遇上了黑災,大量牲畜死亡,一腔怒火沒處發泄,得知是貼木兒出賣他們,害得他們損失如此慘重,頓時火冒三丈,沒什麼好說的,出兵,揍他丫的!

  得益於海都那非常「出色」的外交,土默川蒙古三部在極短時間內結成了聯盟,拼湊起一萬五千人馬,準備討伐貼木兒所部,蒙古大草原上頓時戰雲密布,風雨欲來。

  那麼,此時的貼木兒正在幹什麼呢?

  他正在烏蘭察布一帶參觀天雄軍開辦的牧場。

  天雄軍開辦的牧場頗為壯觀,用水泥樁和帶刺鐵絲網一圈便將方圓數十里的地皮給圈了進去,然後密耕密植,種上一種他們從海外引進的優良牧草,天天澆水施肥,等牧草長好了,就把牛羊趕進來吃,一個牧場的草吃完了,就趕向下一個牧場,一家家的吃過去,等最後一個牧場的草吃完了,第一個牧場的草也長好了。他還看到,有不少用四輪馬車改造而成的灑水車在牧場內行駛,看到哪裡較為乾旱,牧草長勢不好的就灑水,這讓他瞠目結舌,蒙古人可沒這個能耐,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飯,遇上天災只能自認倒霉。而在養牛場和馬場,那些牛和馬都被圈養起來,牧民將一車車的飼料運過來投入食槽中。貼木兒湊過去一眼,好傢夥,他們投下去的是草餅!這些草餅是用黑麥草和苜蓿草的草粉加入豆粉、豆粕等精製而成的,在投餵的時候還加了一定量的糖和鹽,貼木兒看得目瞪口呆,問雷時聲「你們就是這樣養牛養馬的啊?」

  雷時聲笑問「有什麼問題嗎?」

  貼木兒不可思議的搖頭「太不可思議了!如果我們也是這樣養牛養馬,非破產不可!你們這到底是在養畜生還是在侍奉老爺啊!?」

  雷時聲說「沒有辦法,現在天氣又干又冷,牧草稀少,我們對草原又不是很熟悉,沒有辦法像你們那樣找到越冬的牧場,只好用這種笨法子了。」隨手拿過一塊草餅掰開給貼木兒看「這東西在夏天的時候就儲備好了的。夏天,牧草長勢旺盛,牲口吃不過來,我們就讓人把牧草割回來曬乾,切碎,然後磨成粉,加入豆粉製成草餅,這樣可以一年不壞,等到了牧草稀少的冬季,這些草餅就派上用場了。瞧,這些牲口都非常愛吃,而且吃了之後一個勁的長膘。」

  貼木兒說「它們會吃窮你們的!僅僅是給它們準備飼料所花費的人力物力就足以讓你們破產了!」

  雷時聲說「怎麼會!它們吃好了能夠多多的產奶,我們將它們產的奶製成奶酪、奶酒、奶粉銷售出去,不僅不會虧,還會賺一大筆錢!」笑了笑,「別忘了,我們有上億人口,即便一千個人里只有一兩個喜歡這些產品,也足以讓我們的產品供不應求了。」

  貼木兒愣了半晌,最後長長的嘆息一聲。春天播種,夏天和秋天收割牧草製成草餅儲備起來,冬天拿來餵牲畜,漢人擺明就是在用農耕的方式經營他們的牧場,偏偏這種方式還特別有效,從一開始就顯示出了無可比擬和優勢!這段時間他跟天雄軍接觸比較頻繁,越是接觸就越是心驚,天雄軍的實力太恐怖了,打下烏蘭察布僅半個月就打木樁,從大同一直打到烏蘭察布,然後拉上鐵絲網,硬是製造出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拉完鐵絲網,他們開始修路了,先是平整路基,然後運來煤渣鋪上,壓實,最後開始倒水泥漿,短短几個月便硬生生的修出了一條筆直的水泥路,從大同一直通到烏蘭察布,這條水泥路和水泥路兩邊的鐵絲網確保了從大同到烏蘭察布的補給線路暢通無阻,現在牧場裡投餵的豆餅大多就是從大同運過來的,明帝國所展示出來的氣魄和意志令他不寒而慄,越是了解天雄軍的實力,這種恐懼越是強烈。現在明帝國似乎找到了解決漢人在草原上生存和發展的難題的辦法,正在把草原當成他們的耕地來經營,一步步地實施,這種經營模式不是蒙古人傳統的放牧模式能夠比擬的,雙方在抵禦天災和經營效益方面根本就不是一個檔次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

  現在貼木兒已經不敢奢望能阻止明軍進入草原了,他只希望蒙漢兩族能夠和平共處,漢人在經營蒙古的同時也給蒙古人留一點生存空間,別像漢唐時代那樣趕盡殺絕,他就心滿意足了。

  「這草餅是怎麼做的?」他問。

  話一出口便發現自己說的是廢話。先不說雷時聲肯不肯告訴他,就算雷時聲肯告訴他,他也做不出來,想要將柔韌的牧草切碎並磨成粉肯定需要異常精密的機器,蒙古人連口鐵鍋都做不出來,指望他們製造如此精密的機器?太強人所難了。再說了,就算有機器,他們也沒有這麼多人手去割草、切草、磨粉,每天光是放牧就夠辛苦了!

  雷時聲說「這個啊,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從工廠里買過來的。牧場的工人只負責將牧草割下來曬一曬,然後送到工廠,工廠就分將牧草磨粉製成草餅,我們需要的時候就去提貨。」

  貼木兒黯然嘆息「真羨慕你們能有那麼多人手可以調用,而且你們的手又是那樣的巧,我們根本就做不來。」

  雷時聲說「現在我們的工人還不是很熟練,生產的草餅數量有限,等到明年更多的熟練工人和機器投入生產,草餅的產量大增,到時候你們如果缺草料了,可以找他們買。」

  貼木兒眼睛一亮「真的!?」

  雷時聲說「當然是真的,那些商人花那麼多錢在這裡建廠圖個什麼?還不是為了賺錢?如果大家都不買他們的貨物,他們非虧死不可。」

  貼木兒鬆了一口大氣……看樣子大明並不想趕盡殺絕,他們還是願意與蒙古人和平共處的,當然,這個和平共處是有前提的,至於前提是什麼,他心知肚明。

  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了過來,一個銀鈴般清脆的聲音由遠而近「哥哥!哥哥!」大家扭頭望去,只見一位蒙古少女騎著一匹白馬飛馳而來,那頭黑色長髮在寒風中飛揚,如同一團墨雲。她神色驚惶,策馬直衝到貼木兒面前,喘聲說「哥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貼木兒皺著眉頭說「我的烏雲娜,你永遠是那樣風風火火,毛毛燥燥的!」對雷時聲說「將軍,她是我妹妹烏雲娜,我們部落最能歌善舞的姑娘。」

  雷時聲沖烏雲娜拱手作揖「幸會。」

  烏雲娜急得直跺腳「哥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些?大汗都發兵打過來了!」

  貼木兒如遭雷擊,失聲叫「什麼?大汗發兵打過來了?我沒有聽錯吧?」

  烏雲娜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千真萬確!大汗說你在應州城下出賣了大家,害得幾萬大軍血灑應州,他親自率領幾萬大軍過來要討伐你!」

  貼木兒的面色變得慘白,身體微微搖晃,險些栽倒在地。

  雷時聲蹙著眉頭沒有說話,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在嘴角隱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