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一二二 建奴入侵

  錦州。

  大凌河戰役的創傷似乎正被漸漸撫平,後金在大凌河之戰和旅順之戰中失血過多,折損了將近四萬人馬,實力已經大打折扣,不得不放棄了對大小凌河一帶的控制,向盤錦、營口一線收縮,關寧軍趁機大興軍屯,開墾了十幾萬畝軍田,種上麥子和大豆,連年獲得好收成。尤其是旅順之戰之後,關寧軍屯田屯得更加起勁了,祖大壽甚至雄心勃勃地提出重修大凌河城,控制大小凌河,只是被大凌河之戰嚇壞了的明朝君臣都激烈反對————開玩笑,要是再來一次大凌河之圍怎麼辦?誰吃得消啊?再說築城的高昂費用也讓崇禎大呼吃不消,將他的計劃打了回來。所以現在祖大壽只能很委屈的在大凌河一帶修築若干堡壘,駐紮軍隊,打的就是後金一來他便縮回錦州城的主意。

  祖大壽這幾年過得很鬱悶,大凌河之戰敗得太慘。兩個兒子投靠了後金,就連他本人也投降了,對他的威信構成了極大的打擊。其實吧,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只要明朝還得依靠他,依靠他這支軍隊守住錦州這個戰略要地,對他投降之舉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啊,不能計較那麼多。問題是隨著河洛新軍、天雄軍的崛起,大明對他祖某人,對關寧軍的依賴性正在飛快地減小,尤其是旅順之戰後,不顧關寧軍的強烈抗議將東江軍的軍餉提高到了三十萬兩,還將祖大樂、祖大弼這兩員猛將及他們麾下的兩千鐵蹄調入關內供天雄軍和河洛新軍驅使,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一直以來都只有遼西將門給明廷臉色看的份,什麼時候輪到明廷對他們呼三喝四了?祖大壽分明感覺到,明廷對他的信任,對關寧軍的容忍限度正在迅速降低,他卻無可奈何。關寧軍眾將領憤憤不平,揚言要製造一場兵變,給明廷一點顏色看看————這個他們非常拿手,但卻被祖大壽給制止了。祖大壽意識到大明與後金之間的力量對比正隨著那兩支新軍勢不可擋的崛起而悄然變化,並且隨著東江軍重新控制朝鮮,天雄軍痛擊蒙古,這種消長變得越來越明顯,關寧軍一家獨大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在這種關頭把明廷往死里得罪,對關寧軍沒有絲毫的好處。

  一個軍閥團體想要生存下去,光靠能打是絕對不夠的,還得會看風色,謀定而後動,知道什麼時候該囂張一下,什麼時候該裝孫子。現在關寧軍正從大爺向孫子轉型,只要能保住遼西將門的利益,裝裝孫子又如何? ❇

  旅順之戰真的把後金給打疼了,以至於整整一年都沒有再對關寧軍發動攻擊,關外迎來了難得的平靜,錦州地區的軍民難得的過了一段安生日子,雖說在朝中的地位下降讓整個關寧軍都十分緊張,不過那是大人物要考慮的事情,普通軍戶和士兵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他們只在乎今年收成如何,軍餉能不能按時發下來。比如說現在,八角堡就有幾十名士兵正在抱怨,說軍餉到現在都還沒有發

  「見鬼了,這軍餉都拖了三個月了,還沒有發,讓我們喝西北風嗎!」

  「就是!難得今年沒打仗,還以為可以過得舒服一點,沒想到更加糟糕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下來!」

  「別抱怨了,過年之前能發下來就算不錯啦!」

  一名什長冷笑一聲「你們不知道吧?朝廷今年把原本應該給我們的餉銀分了大大的一份給東江軍!你們還想準時發餉?能有口飯吃就算不錯了!」

  一幫士兵頓時就炸了「那是我們的錢,憑什麼給東江軍那幫窮鬼!」

  什長說「朝廷見建奴勢弱,認為我們沒用了,想一腳將我們踹開唄!哼,老子早就看透了這個朝廷,他們哪,根本就不拿我們當人,需要我們的時候往死里用,不需要了就有多遠甩多遠!」

  士兵們破口大罵,一個個都氣炸了肺。自關寧軍成軍以來,二十多年裡,每年七百萬兩遼餉那是雷打不動的,每年收上來的稅不夠給他們發餉,皇帝就要千方百計的湊,哪怕是賣腎也要給他們湊足,就算流民如星火燎原席捲西北和中原,也萬萬不敢動這筆錢去剿匪,所以在關寧軍眼裡,那筆錢就是他們的,誰也不准動!現在聽說朝廷居然拿他們的錢給了東江軍,都氣歪了鼻子,如果有東江軍將士在場,他們肯定要抄傢伙上了。

  ————同樣是一個乞丐,你天天扇他耳光,哪天突然不想扇他了,這叫恩德;如果你天天給他一個蛋糕,哪天突然不給了,那叫悲劇。很顯然,明廷現在就遇上了這樣的悲劇,軍餉雖然少了三十萬兩,但明廷仍然按時發的,只是讓遼東將門給扣了下來,故意拖著不發而已。這也是老傳統了,朝廷就算每個月都按時發餉,將軍也要拖兩三個月再發下去,告訴士兵們說是自己極力爭取才發下來的,讓士兵們對自己感恩戴德,這是一種帶兵的手段。不過現在遼西將門要的不是將士們的感恩戴德,而是他們對朝廷的不滿,最好再組織一次鬧餉,讓朝廷知道他們的憤怒!

  看到士兵們已經憤怒了,那什長越發的來了勁,極力煽風點火,將士兵們的怒火燎得更旺。更口若懸河的說著,遠遠的突然傳來一陣轟雷般的悶響,大家心頭狂跳,齊齊住口,遁聲望去,只看了一眼,他們的面色就變了!

  騎兵!

  成千上萬的騎兵!

  成千上萬的騎兵在大平原上肩並肩,縱橫馳騁,人喊馬嘶,一眼望不到頭,各種顏色的戰旗在寒風中獵獵飛舞,匯成了一片五顏六色的海洋!

  是後金大軍,他們殺過來了!

  極度恐懼占據了整個思維,什長面色慘白,嘴唇哆嗦,雙腿微微發抖,顫聲狂叫「點燃烽火!點燃烽火!」

  負責點燃烽火的士兵雙手哆嗦得厲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火把扔到乾柴堆上,馬上,一道黑壓壓的煙柱沖天而起,越沖越高,二十里內皆可見著。

  然而,這個花費數萬白銀建造的堡壘能起到的作用也就這一點了,面對以排山倒海之勢壓過來的後金大軍,他們壓根提不起半點堅守的勇氣,在點燃烽火後不久便打開大門,列隊出去向後金投降,一百五十名士兵,數百軍戶,一箭未發便盡成俘虜。

  大小凌河流域的軍屯堡壘一個接一個燃起烽火,後金大軍壓境的信息高速向錦州方向傳遞,整個錦州地區都籠罩在恐懼的氣氛之中。後金鐵騎就在那一道道高高衝起的煙柱之間肆無忌憚地馳騁,所到之處,各個堡壘無不望風而降,罕有抵抗的。旅順之戰的勝利似乎並沒有讓關寧軍變得勇敢起來,他們依然是老樣子,看到後金大軍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當然,這也是可以理解的,這些軍屯駐紮的兵力都少得可憐,根本就無力與後金大軍抗衡,看到後金大軍浩浩蕩蕩的殺過來,除了投降他們還能幹什麼?這也是孫承宗的堡壘戰術的一大弊端,沒有一支敢於在野外跟後金交鋒的大軍,堡壘修得再堅固又有什麼用?屯田搞得再好又有什麼用?後金大軍一到,都成了自助餐,堡壘里儲存的糧食軍械,軍屯裡的軍戶,盡數成為人家的戰利品!

  當然,也不是毫無用處,比如說可以將吃空餉喝兵血的爛帳一推四五六全部給抹掉……死無對證嘛!

  「哼,關寧軍,果然還是那支關寧軍!」

  多爾袞看著一隊隊垂頭喪氣走出軍屯向後金大軍投降的明軍士兵和軍戶,不屑的冷笑。他所指揮的大軍正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掃蕩著明軍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軍屯堡壘,所到之處,明軍無不望風而降,讓後金重溫了當初那種所向披靡的風光……旅順慘敗鬱積下來的悶氣,總算稍稍出了一些,對關寧軍,他除了不屑,還是不屑。

  濟爾哈朗也笑「同樣是明軍,為什麼每年拿七百萬兩遼餉的關寧軍會比還得自己籌錢練兵的新軍差這麼多?真是奇怪了。」

  多爾袞說「關寧軍一直如此,有什麼好奇怪的?」伸了個懶腰,說「掃蕩軍屯這點小事用不著太多人手,有兩個甲喇就夠了!主力隨我來,我們直逼錦州城,我倒要看看祖大壽有沒有這個勇氣出城與我大金鐵騎正面一戰!」

  濟爾哈朗大笑「他哪有這勇氣,只怕他都恨不得躲進老鼠洞裡去了吧?」

  陣陣粗野的大笑中,後金大軍朝著錦州城狂飆而去,鐵蹄踏碎堅冰,整個遼西在隆隆蹄聲中顫抖。

  崇禎七年十一月中旬,蜇伏了整整一年多的後金突然發難,出到一萬三千鐵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大凌河流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攻下了關寧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建立起來的數十座軍屯,四千多名關寧軍將士,近兩萬屯田軍戶盡成俘虜,儲存在軍屯內的大量糧食、軍械也成了後金的戰利品。後金大軍得勢不饒人,在掃蕩了所有軍屯之後又直撲錦州城,大有一舉端了錦州這座軍事重鎮之勢。消息傳來,整個遼西為之震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