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濃煙滾滾,黑壓壓的,烏雲一般蓋住了海面,不時有爆炸聲傳來,滾雷一般震得連空氣都微微震動,十分駭人。
海水已經被鮮血染得微微泛紅,無數屍體和碎木在海面上攢動沉浮,更多的人在燃著熊熊大火,正快速傾斜的戰艦上狂呼大喊,或者抱著一切浮得起來的東西往海里跳,拼命往海邊游去,即便是隔了這麼遠,仍然依稀可以聽見他們的哭喊之聲。
島津怒志站在海邊小山上,用單筒望遠鏡看著海面上的慘劇,一言不發,並不魁梧的身軀猶如一座冰山,只是手背青筋畢露,牙關咬得格格響。
他的海軍,完了,全完了!
當著他的面被敵軍殲滅的!
以島津家為首的薩摩藩是九州地區的統治者,島津怒志雖然沒有家督之名,卻掌握了實權,只等在江戶那邊養老的現任薩摩藩家督島津忠恆咽氣,便可以扶正了。島津家無暗主,薩摩藩能在戰亂不斷的日本穩如磐石,不管時局如何變動都能發展壯大,自然是英才輩出,島津怒志的祖父島津義弘在朝鮮戰場上有著「鬼石曼」之稱,可謂詭計多端,而又不失九州武士特有的冷酷、堅韌,是明軍的勁敵,援朝明軍與島津義弘多次交手,都沒有占到什麼便宜。父親島津忠恆同樣是一號狠角色,十四歲的時候就跟著島津義弘參與了侵朝之戰,勇武之名聞達全軍,繼任家督之後還出兵侵占硫球,大大擴張了薩摩藩的地盤。承載著整個家族的榮光的島津怒志自然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從自幼便開始習武和學習兵法,年紀輕輕便成為一名武藝超群的武士,在兵法上也頗有見地,也正因為如此,島津忠恆才放心的將整個薩摩藩交給他,自己到江戶那邊養老。島津怒志雄心勃勃,一心要建立遠超先輩的武勛,讓島津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掌權以來厲兵秣馬,大力編練海軍,並與大明、葡萄牙人、荷蘭人都建立了良好的貿易關係,通這些這些合夥伴獲取大量武器和物資,壯大島津家的實力。他的理想是再來一次征朝之戰,跟那個古老的東方大國戰上一場,洗雪壬辰之戰慘敗的奇恥大辱!
天照大神大概覺得這個二愣種精神可嘉,慷慨地給了他跟明軍交手的機會,但是時間和地點都不大對————明軍打到他們家門口來了。
事實上,對馬島離博多灣也沒多遠,明軍血洗對馬島的時候,便有漁民大驚失色的跑過來,帶回了明軍與荷蘭人同流合污入侵日本的壞消息。島津怒志一下子蒙了明國和荷蘭人吃錯藥了麼,好好的怎麼打到日本來了?他趕緊派出三艘小船去偵察,得到的報告是明軍和荷蘭人確實是打過來了,目標還非常明確,就是奔他們來,而且還有不少戰艦————就他們所見的便有五十多艘了!
這下島津怒志不淡定了,五十多艘戰艦就敢跑到我的地盤來浪?你們的膽子還真不小!他果斷派出了自己的海軍一支擁有六十多艘戰艦的艦隊,準備將明軍和荷蘭人撕成碎片!
然後他便看到自己的艦隊朝戰艦是他們五倍以上的敵軍艦隊發動進攻,很快便被撕成了碎片。
八格牙路,到底是哪個腦殘報告說敵軍只有五十多艘戰艦的?回頭一定要砍掉他的腦袋!
心腹愛將樺山好古有些憂心的說「將軍,我們的海軍怕是全軍覆沒了,敵軍艦隊再無障礙,可以肆無忌憚地在任意一個港口登陸,我們卻要處處設防,太被動了,這可如何是好?」
島津怒志說「我們在陸地上等著他們!他們沒你說的那麼瀟灑,風暴隨時可能到來,他們必須儘快登陸,否則就會像元寇那樣悉數葬身魚腹。而他們一旦登陸,我們的機會便來了,論步戰,沒有人是九州武士的對手!」
樺山好古仍然有些擔心「但願吧……」朝山下一望,所看到的儘是一片片顏色鮮艷的旗子,認旗、背旗匯成了一片海洋,上萬九州武士和足輕巍巍列陣,刀槍如林,戰旗如雲,軍容鼎盛,這多少讓他有了一點信心。九州武士素以兇悍頑強著稱,又有主場作戰之利,擋住敵軍應該不成問題吧?只要他們能頂住幾天,長州藩的援軍就會趕到,到時候敵軍必將會被趕下大海。運氣好的話甚至不用等到被日軍大舉反擊的那一天,敵軍便已經被颶風掀起的巨浪拍進海底了……
三百年前元軍在博多灣慘敗讓日軍對中國建立了心理優勢,在他們眼裡,日本是神佑之國,擁有神風的庇護,不管多強大的敵人,從他們決定將戰火燒到日本本土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是要失敗的了,即便是海軍的慘敗,也沒有動搖他們的自信。
而明軍也沒讓他們等太久,在輕鬆將薩摩藩這支袖珍版海軍撕成碎片之後,變形金剛艦隊稍作調整,便朝著港口沖了過來。島津怒志瘦削的臉上掠過一絲怒色,怒聲說「明軍也太狂妄了,他們以為就憑他們這幾艘戰艦就可以摧毀我們的岸防工事了麼!?」
樺山好古說「明軍得意忘形了!我們在港口這邊部署了十幾門國崩,就他們這幾艘船衝過來,給我們塞牙縫都不夠……咦?他們怎麼停下來了?」
變形金剛艦隊在距離海岸五百米遠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這個距離讓日軍很難受,他們部署在海邊的炮台、床弩和投石機要麼打不了這麼遠,要麼根本就打不中,只能看著人家在那裡浪,真是可惡!
楊夢龍站在霸天虎號的船頭,用望遠鏡觀察著海岸的炮台,嘴裡嘖個不停「嘖嘖嘖,小日本也太摳了,這麼重要的工事居然一點鋼筋水泥都捨不得用,弄出一堆豆腐渣工程!就這破工事的質量,別說用艦炮,老子一腳都能將它踹翻!」
沈廷揚翻了個白眼「大人,你以為日本是我們呀,他們連水泥為何物都不知道!」
楊夢龍聳聳肩,說「那只能算他們倒霉了。開炮吧,老子看那些工事不順眼,給我廢了它們!」
沈廷揚問「先用火箭炮還是先用後裝線膛炮?」
楊夢龍不加思索「先用火箭炮,這玩意的炮彈便宜!」
沈廷揚說「明白了!」扭頭下令「火箭炮瞄準海岸炮台發射,摧毀他們的工事!」
旗手馬上打出了旗語,四艘戰艦的火箭炮發射裝置上下調整,朝海岸炮台瞄準。炮彈早就裝填好了,就等著點火發射啦!這時,海岸炮台突然騰起大團硝煙,鉛球破空而來,打在海里激起十幾米高的水柱,小樣,威力還真不錯!可惜準頭不行,打得最準的一炮都偏了兩百多米呢。明軍水兵不屑地撇撇嘴,娘的,這也叫炮?等一下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大炮!
「發射!」
「發射!」
「發射!」
一聲聲大喝炸雷似的響起,射手興奮地將火把探向成束的導火索,一點著就趕緊開溜。火苗在導火索上飛竄,很快就爬到了盡頭,緊接著————咻咻咻咻咻————密集而尖厲的呼嘯聲拔地而起,火箭炮發射管里噴發出灼熱的氣浪,白色硝煙翻卷如牆,條條火龍從發射管中激射而出,彈道縱橫錯旮,轉瞬之間便交匯成一張可怕的火網,尖厲地呼嘯著,朝港口猛罩過去!嚴陣以待的日本武士和將軍們都震驚地抬起頭,看著那道猛罩過來的火幕面色發白,什麼鬼玩意,這麼駭人!?
下一刻,火幕落下,炸點像萬花筒一樣綻開,膨脹成大團火球,以驚人的速度擴散,雷霆萬鈞的爆炸巨響讓天空隆隆作響,讓大地猛烈抖動,很多武士和足輕只覺得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在他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中,薩摩藩的權力中樞鹿兒島城變成了沸騰的火山口,從中噴發出駭人的烈焰,建築物被爆風撕得粉碎,樹木不是被橫飛的彈片削成了牙籤,就是被爆炸產生的高溫點成了火把,大火在樹冠上熊熊燃燒,著火的樹枝樹葉雨點般灑落,落到哪裡火就燒到哪裡……整個鹿兒島城一片火海,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瞬間被炸成了碎片,還活著的在大火中發出驚駭若狂的尖叫聲,或者抱著孩子背著老人無頭蒼蠅似的在街道上狂奔,就連自己在喊些什麼都不知道了,一句話,大家都被如此恐怖的打擊給嚇著了!島津怒志眼珠子險些掉到了地上,嘶聲叫「這……這是什麼武器?是火箭嗎?火箭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威力了!?」
樺山好古額頭上全是冷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要是剛才那些火箭落在我們的部隊中間,肯定是死傷無數了!將軍,我懇求你讓部長後撤,離海邊遠一點!在這裡他們什麼也做不了,相反還會被明軍的火箭打得死傷遍地!」
換平時島津怒志肯定會板著臉把樺山好古罵個狗血淋頭,不戰而退,還算什麼武士?島津家沒有這樣的傳統!但是明軍火箭的威力把這位大少爺給嚇得不輕了,同時也讓他意識到,把部隊擺在這裡確實不是什麼聰明的舉動,在明軍火箭炮面前,再多的部隊也不過是一堆靶子而已!他抹了一把冷汗,叫「後撤一里!」
日軍武士如逢大赦,忙不迭地後撤。
而此時,楊夢龍正沖炮手們大發雷霆「你們是怎麼打的,啊?讓你們打炮台,你們打人家城市,給我指南打北是吧?你們還真是人才!回頭扣你們一個月的軍餉,看你們能不能長點記性!」
一幫炮手被他訓得跟孫子似的,卻不敢還嘴。剛才這一輪射擊真的是太讓人失望了,打了一百六十多枚火箭炮炮彈,那十幾座炮台還好好的在那裡,倒是人家的城市給轟成一片火海了,偏得實在是離譜!不過打出去的炮彈是沒有辦法再抓回來了,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裝彈,等待下一次射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