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滾雷般隆隆震響,大地劇烈震動,讓人站不住腳。號角連綿,煙塵沖天,數以萬計的蒙古騎兵呼嘯而來。
屬國騎兵們無不駭然對視,面色發白。他們也料到敵軍在附近埋有伏兵,但做夢都沒有想到為了對付他們這區區五千人,敵軍竟然集結起了兩三萬人!
兩三萬人馬,在大草原上是一個比較嚇人的數字,曾在土木堡全殲大明二十萬大軍的瓦剌鐵騎也不過三萬出頭而已!現在他們這區區五千人居然享受到了二十萬明軍的待遇,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額哲厲聲喝「放棄所有牛羊,全速往破虜城撤退!」
破虜城位於阿拉善草原邊緣那一連串連綿的丘陵上,百年前明軍寧夏衛曾在這裡打過一場漂亮的勝仗,斬首六百餘級,將韃靼人的勢力驅逐出了阿拉善,然後在丘陵上築起一座小城,試圖控制阿拉善草原。遺憾的是不等破虜城築好,韃靼人就開始大反攻了,明軍只能撤回銀川平原,破虜城就此荒廢,一百多年的時光洗禮,小城早已不成樣子。不過,破虜城再破,也有城牆、壕溝可供利用,總比在大草原上被數倍騎兵圍毆強。形勢所迫,那些屬國騎兵再也顧不得心疼戰利品了,拋下牛羊,只帶著戰馬朝著破虜城方向迅速撤退。包克圖帶著他那兩百多號人斷後,等大家撤得差不多了,一聲呼嘯,十幾名騎兵掏出手榴彈拉火往牛群和羊群扔去。手榴彈在牧群中間爆炸,血肉橫飛,這個龐大的牧群頃刻之間炸了營,數以萬計的牛和羊驚慌失措,狂吼著朝滾滾而來的蒙古騎兵猛衝過去————牛和羊都是膽小的動物,這種在耳邊炸開的驚雷對它們而言比虎狼還要恐怖,沒被嚇死已經算不錯了!
呼嘯而來的蒙古騎兵驟然看到這麼多牛羊不要命的朝自己猛衝過來,頓時傻了眼。那些羊倒可以忽略不計,但是那些牛……這可是上千斤重的大傢伙,戰馬與它迎頭相撞,那絕逼是九死一生的了!狗日的,這幫依附漢人的雜碎居然想出了這麼一招?真是太小看他們了!
「放箭!放箭!」
「別管羊群,射牛,射牛!」 ✲
「那邊又過來了一群,朝那裡射,朝那裡射!」
驚呼聲怒喝聲響成一片,蒙古騎兵擎起騎弓,朝紅著眼睛衝撞而來的牛群玩命的放箭,拋灑出一片片綿密的箭雨。他們箭法精準,能騎在飛馳的戰馬背上一箭射中遠處一隻野兔,他們當中的佼佼者甚至能一箭將天空中盤旋的大雕給射下來,讓他們射牛那根本就不在話下,彈指之間,沖在前面的牛便變成了特大號刺蝟。但是,但是的但是,牛不是野兔,也不是大雕,它們皮糙肉厚,生命力頑強,騎弓的弓力又弱,哪怕是用重箭,想一箭射死一頭牛也是非常困難的,中箭後的牛群狂性大發,衝刺得更凶,更猛,如果牛背上再有一名身披鐵甲手持馬槊的騎兵,沒有人會懷疑這是一支出色的重騎兵。
砰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鋒線不斷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骨骼斷折的脆響,蒙古騎兵鋒線上人仰馬翻,高速衝刺的牛和戰馬迎頭相撞,造成致命的後果,不管是牛還是馬,都在轟然相撞之後哀鳴著轟然倒下,馬背上的騎兵被這股可怕的衝擊力生生拋了出去,摔在地上兩眼發黑,還沒弄清楚哪根骨頭斷了,碗口大的牛蹄或者馬蹄就從他們身上狠狠的踩了過去。
肚破腸流,血水飛濺!
好些部落頭人眼角眥裂,雙眼幾乎要瞪出血來。他們部落的勇士,那些出色的小伙子,就這樣摔倒在地上,被牛和馬活活給踩成了肉泥,想給他們收屍,恐怕得找天雄軍借工兵鏟連同泥土一起鏟進裹屍袋了!讓牛和馬踩死也就算了,不少勇士居然是被羊踩死踩傷的,這算什麼!?
該死的額哲!
蒙古騎兵也紅了眼,弓箭缺乏殺傷力,那乾脆就不用弓箭了,取出擲矛朝迎面衝來的牛群擲去。這招終於奏效了,擲矛洞穿牛腹,造成致命的傷害,很多牛在中了一矛之後便轟然倒下,再也爬不起來了。但衝過來的牛實在太多了,他們就算有三頭六臂都招架不住,戰馬一匹接一匹被撞翻。幸虧他們的隊形足夠的疏散,後面的主力部隊有比較充裕的躲避空間,不然只是這一輪蠻牛衝撞就足以讓他們哭出尿來了。
包克圖等樂得哈哈大笑,囂張的沖狼狽不堪的蒙古騎兵嚷「小子們,當心點,下次我們用馬群沖你們!反正這些馬也是從你們手裡搶過來的,你們就算殺光了我們也不會心疼!」說完又是一陣狂笑,打馬便逃,等到蒙古騎兵將牛群和羊群幹掉後,這些可惡的屬國騎兵早就跑得沒影了。
吳克善清點一下傷亡,氣得七竅生煙超過五百名蒙古騎兵被戰馬、戰牛、戰羊踩成了肉泥,受傷的也不在少數,上千匹戰馬在撞衝上筋斷骨折,徹底的殘了!連額哲一根毛都沒啃到,竟損失了這麼多人,吳克善簡直難以置信,一眾部落頭人、台吉更是怒火衝天,都不用吳克善下命令了,各自指揮自己的部眾朝破虜城方向猛追過去!
額哲所部甩掉了牛群和羊群,機動性大增,逃起來如同奔雷閃電,吳克善追了整整一天都沒有追上,不得不感嘆虎父無犬子,林丹汗是逃命大師,他的兒子也不是吃素的。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就算額哲能逃回阿拉善又如何?他就不信整片阿拉善草原都能長了腿逃掉!追,繼續追!
在亡命追擊的同時,吳克善還調集了一批最精銳的騎士,騎上最優秀的戰馬脫離大部隊,快馬加鞭的一路猛追,漸漸與額哲大軍平行,並最終超越。這股人數不多但異常兇悍的騎士像狼群一樣緊咬著額哲大軍不放,不斷發動襲擊,雙方爆發了一連串的規模不大但非常血腥的惡戰,這種沒完沒了的撕咬成功的迫使額哲放慢了速度,為吳克善贏得了時間。
第三天中午,形勢發生了變化,一支負責斷後的千人隊被蒙古大軍給纏住了。額哲不敢怠慢,趕緊派包克圖帶上五百人過去支援,結果這五百人連被圍的人的影子都沒看到,蒙古騎兵便潮水般涌了過來,包克圖頃刻之間也陷入了重重包圍。這下額哲明白了,原來利用小股精銳纏住他所爭取到的時間,蒙古大軍主力已經追上了,包圍斷後部隊只是個開始,如果他繼續派出援軍,蒙古大軍會繼續湧出來,直到將他這五千人馬全部吞下!
額哲自家知道自家事,他能從天雄軍那麼多悍將中間脫穎而出,成為數千屬國騎兵的統領,一來是因為盧象升看中了他的才華,二來則是因為他是林丹汗的長子,大明需要他這麼一塊牌子吸納更多的蒙古漢子加入屬國騎兵部隊中去。他現在看似風光,實則是在刀尖上跳舞,沒有退路,如果他敢把整整一支千人隊扔在草原上,灰溜溜的逃回去,就算盧象升對他網開一面,那些親附大明的蒙古部落也不會放過他的。
沒得選了,死磕吧!
額哲揚起強怒,對著屬國騎兵怒吼「跟我來!」策動戰馬朝殺聲震天的戰場衝去。馬上,密密麻麻的蒙古騎兵漫野而來,射出的利箭讓大地變得昏暗————陽光都被遮住了!屬國騎兵毫不示弱,拉開滑輪複合弓將鋒利的箭鏃拋射過去,流矢交墜,人仰馬翻,雙方都在第一回合的交鋒中折損不少。就交換比而言,屬國騎兵占了便宜,他們的鋼盔和胸甲承受住了成噸的箭鏃的考驗,五十米距離對射,蒙古騎兵射出的利箭沒有一支能夠射穿頭盔和胸甲對他們造成致命傷害的,而他們射出的點鋼箭鏃卻可以輕鬆愉快的貫穿蒙古騎兵的頭盔、皮甲,將他們兜頭兜腦的射落馬。
雙方都是側側掠過,不斷拋射箭雨,衝出騎弓的射程之後再折回來,然後又是箭雨橫飛。
額哲嗖嗖嗖一連三箭射倒了三個,看著那無邊無緣的蒙古騎兵,心中掠過一絲憂慮。
太多了!
他們人實在太多了!
照這樣打法,他們這五千人就算不被打死,也得被活活累死!
他咬咬牙,揚起拳頭,跟在他身後的號兵馬上吹響了天鵝哨,射得正歡的屬國騎兵愣了一下,放下騎弓,拔出橫刀,呈雙箭隊形嗷嗷叫著直衝上去!蒙古騎兵銳箭如雨,把他們的頭盔和胸甲敲得叮噹作響,但效果不大,轉眼之間,屬國騎兵就衝到了面前,幾千把高碳鋼鑄成的橫刀揚起,劈落,利刃斬斷骨骼的脆響此起彼伏,慘叫之聲大作,不知道多少騎射精湛的優秀騎手身體殘缺不全的從馬背上抽搐著栽了下去。密集的騎兵隊列被屬國騎兵小刀切黃油似的切開,直透核心!蒙古騎兵被迫放下騎弓,拔出彎刀,抄起長矛跟橫衝而來的屬國騎兵展開肉搏————很顯然,這種白刃戰正是屬國騎兵樂意看到的!
吳克善勒馬站在土丘上,看著身穿火紅戰袍的屬國騎兵在蒙古騎兵形成的駭浪中咆哮衝撞,幾千馬橫刀掄得跟幾千個車輪似的,揚起,落下,被斬斷的彎刀、長矛和手臂四下飛舞,血沫從一具具抽搐著的屍體身上噴濺而出,他面沉如水。額哲的戰術很簡單,就是靠著堅甲鋼刀硬吃對手,可越是簡單的戰術往往越難對付————我的甲就是比你的厲害,我的刀就是比你的刀鋒利,大家硬碰硬,誰怕誰了?這是技術的代差,使用閔鐵鑄成的彎刀的蒙古騎兵撞上使用高碳鋼鑄成的橫刀的屬國騎兵,不吃虧那才叫見鬼了!
吳克善陰沉著臉豎起鐵掌,狠狠揮落。
廝殺正酣的額哲猛然聽到海螺號響起,周邊的蒙古騎兵海浪般兩邊分開,不禁有些詫異,遁聲望去,臉刷一下就白了
在高高的丘陵上,數百名身披鐵甲、手持釘槍的鐵騎風馳電掣,疾沖而下,沿著蒙古騎兵讓開的通道衝撞而來!這一幕他實在太熟悉了,鹽池之戰,天雄軍的槍騎兵就是這樣發動衝鋒,只一擊就粉碎了鄂爾多斯部殘存的戰鬥意志,將戰鬥變成了屠殺,現在蒙古騎兵也來了個依葫蘆畫瓢,以牙還牙!
不!
額哲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支從丘陵上疾沖而下的重騎身上那股凌厲的殺氣,還有那冰冷的眼神,堅厚的鐵甲都跟散漫慣了的蒙古騎兵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尤其是那精良的鐵甲,在草原上更是有價無市,哪怕是他老爸在全盛時期也湊不足一百套,而現在他們居然一下子弄出了五六百重甲鐵騎兵!
這支重騎決不是蒙古騎兵,他們,只能是來自建州的白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