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這個帝師不是他不想當就能不當的,就好像不是想當就能當的一樣。皇帝從來就不是一種講道理的生物,讓你干你就得干,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所以,楊夢龍也只能瞎嚷嚷一下,屁用都沒有,最後還得老老實實的回去陪皇后看比賽。
皇后是輕裝簡從過來的,沒有鬧出多大的動靜,儘管不少有都把目光投過來,卻也只是驚嘆於她的美麗和高貴的氣質,並沒有意識到這位就是母儀天下、貴不可言的皇后。
這時,天雄軍經過一番艱苦的拼殺,終於成功地灌了川軍一球。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那些川軍球員怒吼著全線壓上,藤球一直在天雄軍的地盤裡打轉,十一名川軍球員倒有九個撲了上來,推、拉、撞、踢、鏟、絆、摔,異常兇狠,頻頻有人受傷,全場觀眾越發的激動,狂熱歡呼。朱慈烺看得心驚肉跳,當看到兩名球員迎頭相撞,血流滿面的被抬下來之後,他捂著眼睛都不敢看了,喃喃說「太血腥了,太血腥了!這麼多人爭個球圖個什麼啊!」
皇后笑而不語,楊夢龍回答「他們爭的不是球,而是戰勝對手的榮譽,為了這份榮譽,他們連命都可以豁出去,斷根骨頭流點血又算得了什麼?男子漢如果連這點血性都沒有,趁早閹了去當太監。」
吳永、曹桓、曹化淳等人神色頓時變得幽怨……我們太監這是招誰惹誰了?怎麼躺著也會中槍?
朱慈烺說「孤王還是認為這樣不妥,這不是鼓勵百姓好勇鬥狠麼?若人人為了爭名奪利都是如此兇狠,那我漢家子民千年養成的溫和淳樸之風氣豈不是要被敗壞乾淨了?」
楊夢龍說「鳥毛溫和淳樸,趁早扔了,有多遠扔多遠!再繼續這樣溫和淳樸下去,我們都要變成綿羊了!」
朱慈烺愕然,這位冠軍侯所說的東西跟那些陪讀教給他的完全不一樣啊!
盧象升瞪了楊夢龍一眼,意思是讓他悠著點,別帶壞了小孩子。楊夢龍聳聳肩,沒說話。他只好對朱慈烺解釋「對內自然要溫和淳樸,但對外就必須要有雷霆鐵腕,讓萬邦畏威懷德。」
楊夢龍說「哎呀,一個小孩子哪裡懂這些嘛,現在教他這些只會把他腦子給教壞!小傢伙,聽我的,別去想那麼多,專心看比賽……好球!」他忽然看到一名川軍球員在二十米外一記怒射,藤球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從守門員的十指關穿過,落入球網中,不禁激動的大叫起來。世界波啊,那小子貝克漢姆附體了啊,厲害厲害!這精彩的一球使得全場沸騰,不知道多少人激動得臉紅脖子粗,揮舞著手中的旗子狂呼大喊,不小心還以為暴動了,那狂熱的場面讓隨皇后而來的那幫人心驚肉跳,太子卻興奮得捏著拳頭,大叫起來。
那邊,福王膝蓋上那個小胖墩仰起頭,對福王說「王爺爺,俺也要踢球!」
福王樂呵呵的說「好好好,等回了洛陽,爺爺馬上建一個球場,讓你踢個過癮!」
楊夢龍說「記得先減肥,否則是踢不動的!」
一聽說要減肥,那個小胖墩眉頭揪得跟個包子似的,異常為難……對於胖子來說,沒有什麼比減肥更讓人頭疼的了!
川軍這一球也吹響了天雄軍全面反攻的號角,雙方你來我往,針鋒相對,比分交替上升。當大教常塔頂的大笨鐘時針指向下午三點的時候,長達兩個小時的激戰結束了,雙方二比二戰平。沒什麼好說的,點球決勝,射手與守門員一對一單挑,勝負取決於守門員的手和射手的大腳了。這時,那海嘯般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聲消失了,全場丫雀無聲,所有人的心都在狂跳,射手每一次起腳,大家的心都跳得簡直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了緊張得不得了,每一次破門或者被守門員撲出,球場上都會響起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就連皇后都額頭冒汗,連聲說「太嚇人了,太嚇人了!」秦良玉身邊那兩個小丫頭小臉煞白,張著小嘴發不出聲音來,秦良玉和盧象升都還保持淡定,只是藏在袖子裡的手都捏緊了拳頭,手背青筋暴起。
最後,川軍的運氣幫他們取得了勝利,天雄軍一連兩次點球都打在了門框上,川軍以兩球的優勢結束了這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的惡戰。當裁判宣布比賽結果之後,全場再次沸騰,二十幾個鼻青面孔的川軍球員抱成一團樂得直蹦圈圈,那兩個射中門框的天雄軍射手則跪在地上放聲大哭。其他人也直抹眼淚,顯然輸得很不甘心。秦良玉吁出一口氣,向盧象升微笑「肅毅侯,承讓了啊。」
盧象升勉強笑笑,說「秦總兵手下的小伙子技高一籌,盧某輸得心服口服。」
一幫天雄軍將領嚷了起來「什麼技高一籌啊,就是球門在作怪!要不是那該死的門框把球擋出,我們准贏!」
川軍將領洋洋得意「那是因為你們的人射得太准了,照著門柱一腳一個準!」
天雄軍將領火了「靠,得了便宜還賣乖是吧?敢不敢再賽一場?」
川軍將領表示不上你這個當「我們是奔冠軍去的,沒空跟你們玩,想報仇?明年再來吧!」
差點就打起來了!
沒有辦法,足球比賽就是這樣,永遠都不可能和諧收場的,大家習慣了就好。
皇后可沒心情留在這裡看他們吵架,她在楊夢龍和盧象升等一幫重要人物的陪同之下離開了球場,返回城裡,說是要到城裡逛逛,開開眼界。
而她也真的是開了眼界。平整的水泥路四通八達,修到每一戶住戶的家門口,水渠將丹江的水從百里之外輸送過來,通過水管流入千家萬戶,垃圾站、救濟站、養老院、銀行、超市、農貿市場、路燈……一切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那樣的新奇,楊夢龍不得不臨時客串一名還算合格的導遊,向她解釋這些機構、設施的作用和運營方式,皇后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最後,她來到市中心廣場,望著廣場對面富麗堂皇的大教堂和塔頂那口巨鍾,神思一陣恍惚。這些東西她偶爾也聽欽天監那些傳教士提起過,沒想到在南陽卻看到了。看著廣場上來來往往,手牽著手招搖過市的青年男女,她蹙起眉頭,想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來。
隨皇后而來的幾位大儒格外的受不了這一幕,哼了一聲,說「如此手牽手招搖過市,簡直就是傷風敗俗!冠軍侯,你是怎麼教化地方的!?」
楊夢龍嗤了一聲「牽個手算個屁啊,等到了大年晚的煙花晚會,上千對青年男女摟在一塊親嘴才叫壯觀。」
皇后眉頭蹙得更緊,那幫大儒已經有點中風的前兆了「還有這等事!傷風敗俗,傷風敗俗!」
楊夢龍聳聳肩,說「你認為傷風敗俗,就傷風敗俗好了,我倒覺得這樣自由奔放挺好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大膽的表達出來,總好過結婚之後以淚洗面!」
一位大儒要抓狂了「你這是什麼歪理!」
盧象升說「好了好了,大好日子,無謂為這些東西爭得面紅耳赤。這本來就是理不清的東西,朱子有男女子防,孔聖人則曾讚嘆『詩三百,思無邪』,誰又能說哪個是對,哪個不對呢?為此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楊夢龍連連點頭「對啊,先民可比我們奔放多了,一邊幹活一邊唱情歌,看得順眼了就……就送定情信物,然後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好啊!」他本來說想「看得順眼了就來一發」的,但是考慮到皇后在場,不敢說,得照顧一下女同胞的感受嘛。
可那幫大儒表示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那是以前!商周戰國,先民教化未深,有些荒唐之舉也是情有可原,但是現在聖人之道已經……」
楊夢龍叫「孔夫子和孟夫子可沒有反對男女戀愛!就連孔夫子也在周遊列國的時候泡了不少美女!」
一位大儒叫「朱聖人……」
楊夢龍再次打斷「朱聖人那一套連他自己都做不到,憑什麼拿來要求別人!」
他與那些大儒之間的爭論,其實就是兩個時代的衝突。那幫腐儒所代表的是小農經濟的傳統,希望把整個社會變成靜態,男子耕田,女子在家裡紡紗,千秋萬代,代代如此;楊夢龍代表的則是工業經濟時代,至少在河洛地區,工業革命已經拉開序幕了,它要求女性離開家,更多的參與到工業生產中來,而想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先解放女性————如果女性連走出家門跟陌生男子說句話都被視為傷風敗俗,還能指望她們在紡織廠,在製衣廠辛勤工作,創造財富嗎?守舊派和革新派撞在一起,衝突在所難免,這不,吵得面紅耳赤了。
最後是皇后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別吵了,本宮好不容易出一來趟,就不能讓我們母子倆盡情遊玩一番麼?」
那幾名大儒怒哼一聲,不再言語。在他們看來,皇后根本就不該到南陽這種不三不四的地方來!
楊夢龍沖他們不屑的撇了撇嘴,拉倒吧,你們所堅持的那一套已經過時了,就算沒有我,西方人遲早也會用堅船利炮告訴你們這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