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的悲劇之處就在於,他的部下雖然號稱有三十萬之眾,但真正能打的也就那麼五六萬人,當然,如果把給兩個窩窩頭就能衝上去玩命的飢兵也算上的話,兵力就要翻兩倍了。現在這五六萬人基本上都在清風店這邊了,留下的都是那些飢腸轆轆,餓得快走不動了的飢兵和婦孺,停留在大平原上被寒風吹襲,惶恐不安,天雄軍的遊騎兵就在他們附近出沒,不時製造一點動靜,只是一點風吹草動,便讓他們驚恐萬狀。
正如盧象升所說,烏合之眾始終是烏合之眾,人數再多也一樣是烏合之眾。
林觀田見流寇的退路已經被截斷了,鬆了一口大氣,一屁股坐倒在地,呵呵笑著「好,好,總算是堵住他們了!侯爺,什麼時候發動進攻,將他們一舉聚殲啊?流寇精華盡在於此,只要能夠殲滅他們,天下就太平許多了!」
盧象升說「不急,先用大炮轟上幾輪再說。」
那邊,在李重鎮的指揮下,撤下來的炮兵又將二十多門大炮推了出來,其中四門還是河洛新軍在旅順之戰結束之後賣給他們的85毫米榴彈炮。看到這麼多大炮,流寇有種要瘋掉了的衝動,該死的天雄軍,到底有多少門大炮啊,剛剛扔了三十多門,現在又拿出二十多門!
「開炮!」
一聲令下,二十多門大炮同時開火,氣浪翻滾,煙焰噴礴而出,成排炮彈砸向流寇,用的全是高爆彈。天雄軍還沒有能力生產85毫米榴彈炮專用高爆榴彈,不過那種木托木質信管的高爆榴彈他們倒玩得挺純熟,不要錢似的猛砸。隆隆炮聲震動著大地,流寇中間不斷騰起大團火光和血雨,一發炮彈下來死傷一大片。他們應該慶幸自己是在跟盧象升打,盧象升不像楊夢龍那麼沒節操,否則早就把火箭炮搬出來轟他們了。可即便是這樣,二十多門大炮同時發射高爆殺傷榴彈所製造出來的屠宰場一般的場面還是讓所有人都為之膽寒,不知道多少人狂呼大喊,奔走若狂,高迎祥連聲厲喝讓他們不要動,卻哪裡控制得住?隨著炮彈雨點般落下,他的大軍越來越混亂,都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沒有信仰,沒有共同的追求,全靠搶掠來維持的隊伍,不管人數有多龐大,終究是不堪一擊。
高迎祥這邊被猛烈的炮擊打到了崩潰的邊緣,而李自成、劉宗敏他們已經徹底崩潰了。
被天雄軍騎兵給打崩潰了!
這是一場讓他們感到無比憋屈的騎戰,兩千馬槊騎士挺著四米半長的馬槊如牆推進,呼嘯而來,根本就不去跟他們軍中的好漢廝殺,而是徑直衝撞過去,誰擋在他們衝鋒的路上,就是馬槊貫胸的下場!那我躲開不就行了?答案是不行,兩千槍騎兵呈五橫列展開,每一匹戰馬之間相隔四米,一橫列的寬度達到一千六百米,你能躲到哪裡去?他們像刀鋒一樣掃過,李自成、劉宗敏、老回回的部下紛紛捂著鮮血狂噴的傷口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死傷異常慘重。更讓人崩潰的是,把他們打了個對穿之後,這些槍騎兵馳出幾百米,勒轉馬頭,後隊轉前隊,又是一堵牆似的朝他們沖了過來!
又是一輪屠殺,又有超過一千人被馬槊挑下馬背。
李自成比較幸運,一連避過了兩輪衝擊,居然都沒有受傷。劉宗敏的運氣背一點,戰馬被槍騎兵一槊刺死,他換了一匹馬,望著這滿地死屍,又看看數百米外正在整隊的槍騎兵,驚怒交迸「這些狗官兵用的都是些什麼活見鬼的打法!有這樣打仗的嗎!?」
老回回手臂被馬槊刺傷,鮮血直流,他吸著涼氣說「他們一直是這樣打仗的……對上他們,你人數再多也沒用,幾次就被他們徹底衝垮了。」
李自成抹掉額頭的冷汗,說「還好,他們這樣高速衝鋒,戰馬體力損耗也很大,再沖一次他們就沖不動了!」
劉宗敏正想表示認同,卻看到林子裡趕出兩千多匹高大而健壯的戰馬,這些戰馬嘴裡還嚼著什麼東西,精神得很。槍騎兵連馬都不下了,直接躍到從馬背上,而輔兵則把有些疲憊了的戰馬牽住,免得它們四處亂跑。劉宗敏倒抽一口涼氣,臉上的神情已經近乎絕望了。人家一人雙馬,而且都是那種高大健壯、骨幹精堅的遼東駿馬,稍稍有點疲憊就換馬,這還怎麼玩!
再看看李自成和老回回,都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了。
打仗不是玩過家家,你不想玩了就可以不玩的。在流寇們絕望的目光中,大地再度震動起來,兩千槍騎兵再次單手持槊,風馳電掣的猛衝過來!
現在這些流寇騎兵終於徹底崩潰了,他們的戰馬已經跑不動了,槍騎兵兩輪衝鋒就讓他們死傷了兩千多人,還有兩千蒙古騎兵在一邊磨刀霍霍,隨時準備衝上來大開殺戒,如此不利的形勢足以打垮任何一支軍隊!他們發出一聲哭喊,不顧各位頭領的怒吼,策馬便逃,哪怕是被來自背後的利箭射死也無所謂了。機靈一點的甚至跳下馬背撒開腳丫子狂奔————現在他們的馬跑得甚至都沒有他們跑得快!
騎兵牆挾著強大的動能撞入流寇混亂得無以復加的隊列當中,好多流寇被生生撞飛或者被馬槊挑飛,慘叫聲震天動地。還沒完,在槍騎兵衝鋒的同時,蒙古輕騎兵也接到了攻擊的命令,橫刀躍馬呼嘯而來,沿著槍騎兵沖開的缺口一路切下去,馬刀對著一張張由於驚恐而扭曲的臉龐毫無憐憫地揮過去,刀光閃過,血濺三尺。更有一些抄起滑輪複合弓,箭若聯珠,鳴鏑嘯響中流寇不是頭部中箭就是胸部中箭,成片倒下。流寇只覺得四面八方全是天雄軍的騎兵的身影,明明他們的兵力比這些騎兵要多出四倍,面對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的衝鋒卻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獨,以至於要單獨去面對一支如此可怕的軍隊!這場戰鬥已經演變成了一場一邊倒的屠殺,馬槊、馬刀、弓箭輪番攻擊之下,流寇死傷無數,鮮血染紅了雪地,不知道多少人在逃竄的時候被馬槊從後背刺穿身體,或者被馬刀砍掉腦袋,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一團混亂中被高速飛來的利箭一箭封喉。稍稍還有一點理智的人都知道這一仗是贏不了了,越來越多人扔掉兵器,對著衝過來的天雄軍騎兵狂叫「降了!降了!」這種行為像瘟疫一樣在軍中蔓延,整個戰場都是一片請降求饒的喊聲,他們已經承受了太大的傷亡,這場戰役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大屠殺,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老回回、劉宗敏、李自成幾個帶著一小撮部下策馬狂奔,沒命的逃竄,至於逃到哪裡才是安全的,他們也不知道,反正不能就這樣當俘虜。他們不是張獻忠,可以拿投降當飯吃,他們也是要面子的!
他們馬上就為自己要面子的行為付出了可怕的代價,蒙古騎兵四面包抄過來,槍騎兵如牆跟進,轉眼之間便將這股頑固不化的流寇死死困在了鐵圍之中。這三位也稱得上是兇悍,各自帶領一隊騎兵交替掩護,分三路突圍,猶如困獸,但每一次都讓體力充沛、技術遠比他們精湛的蒙古騎兵給輕鬆打了回去,他們的末日到了。
祖大弼拎著那兩把血淋淋的短柄大斧跑了過來,見這三位頗為勇猛,不禁有些手癢,對錢瑜說「沒想到流寇中間還有如此猛將,待老祖去會會他們!」
錢瑜搖頭笑說「三將軍,不必跟他們浪費時間。」沖那些蒙古騎兵厲喝「你們還在磨磨蹭蹭些什麼?解決他們!」
那幫正興致勃勃的玩著貓抓老鼠的遊戲的蒙古騎兵挨了訓,一肚子怒火全撒在這些流寇身上,抄起燧發槍,對準了被他們壓迫在中間,背靠著背的流寇。
面對這麼多黑洞洞的槍口,老回回頹然扔掉馬刀,慘笑「沒想到我馬守應縱橫西北,刀槍如林,箭雨加身,都奪何不了我,到頭來卻死在一群蒙古韃子手裡!」
李自成喃喃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劉宗敏扔掉長槍,顫聲叫「我投降!我投降了!」
錢瑜喝「開火!」
蒙古騎兵同時扣動板機,槍聲驚雷似的炸開,彈如雨發,那些流寇在彈雨中抽搐著,身體被穿出一個又一個窟窿,絕大多數人還沒等倒地,便已經死了。
縱橫西北所向披靡的老回回身中數彈,一條手臂被子彈打斷,當場身亡。上一次跟天雄軍交手的時候他僥倖逃脫了,可惜這次沒能延續上一次的好運氣。
李自成胸部連中兩彈,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血。這位在原本的歷史上幾度沉浮,最終覆滅了明朝,又因為目光短淺,沒能建立一個新的朝代,轉眼之間便將勝利成果丟光了,自己最終也送了命的梟雄很不走運的遇上了一個他無法戰勝的強敵,把自己的性命運在了這裡。
劉宗敏腹部中了一彈,腸子流了出來,悽厲地哀號。如果明朝那幫士大夫看過後世的史書,再看看他現在的慘狀,肯定會松一口大氣,還好,這傢伙掛了,他們不用到北鎮撫司去嘗嘗夾棍、炮烙、鐵梳子、腦匝、紅繡鞋這些玩意的滋味了。
但是明末的士大夫似乎命中注定要有一劫,他們是逃過了夾棍、炮烙這些不死也得殘廢的酷刑,但是卻在數年之後嘗到了往臉上蓋濕毛巾、往呼吸道灌辣椒水、老虎凳、拔指甲、疲勞轟炸等一系列相對溫柔但絕對能讓他們做一輩子惡夢的刑罰,為自己的自私、愚蠢、狹隘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且這一天來得遠比歷史上的北鎮撫司拷掠來得早。
換誰都是奸,逃不過的……
高迎祥這支半吊子的騎兵在天雄軍和關寧軍的專業騎兵的吊打之下基本上全軍覆沒,超過五千人傷亡,其餘的大多舉手投降,有零星的僥倖逃脫,但也堅持不了多久,華北大平原的嚴寒很快就會要了他們的命。
現在輪到高迎祥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