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祥幾萬大軍活像一頭髮怒了的公牛,而天雄軍就像一塊在這頭公牛眼前晃來晃去的紅布,晃得它怒火衝天,不管不顧的朝天雄軍猛衝過去。剛開始的時候高迎祥還是比較的節制的,投入的兵力不過兩萬,老營有大半沒有動,但是隨著天雄軍丟棄的物品越來越多,他的大軍也開始亂了,老營一窩蜂的湧上去搶戰利品,兵器,盔甲,食品,這些都是他們急需的,看到天雄軍將這些物資當成垃圾扔得一地都是,他們不可能不心動!
天雄軍逃得飛快,時不時又停下來朝追擊的流寇打出一個齊射,撂倒一片,然後繼續逃。吃過幾回虧之後,流寇們終於意識到,如果他們敢逼近到七十米以內,天雄軍就會開槍要人命,但只要將距離維持在百米以內就沒事。何況就算他們想一鼓作氣地狂追也不可能,有太多戰利品要撿了。
既然不死人就能撿到戰利品,他們又何苦一味緊追,逼得天雄軍轉身朝他們開火,要他們的命呢?
這一個追一個逃,很快,清風店便出現在眼前了。
現在真定府那幫率先開始逃跑的衛所兵和班軍終於撐不住了,他們的體力已經耗盡,儘管拼了命的逃,但還是被流寇給咬住,一頓狂殺滅掉了大半,盧象升給一些軍官佩發的高碳鋼長刀長劍也成了流寇的戰利品。
田見秀將一把裝飾華麗的長劍雙手捧到高迎祥面前,高迎祥接過來,用拇指試了試劍刃,隨手一揮,一位正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饒命的千戶人頭落地,如削腐竹,眾將領連呼好劍。高迎祥對這件戰利品相當滿意,把劍歸鞘,哈哈大笑「哈哈,號稱勇猛絕倫的大明肅毅侯也不過如此!」 ❊
盧象升面無表情來吧!
清風店那邊,一面火紅的軍旗狂飛亂舞,顯然,這裡有天雄軍接應的部隊,天雄軍正迅速朝這個鄉村撤過去。
流寇數萬人馬咬在天雄軍屁股後面,窮追不捨。他們現在就是一頭餓綠了眼的老虎,老虎餓了是要吃人的!
可惜,即將擺在猛虎面前的不是一場血肉盛宴,而是一台隆隆運轉的戰爭機器。
戰場西面,老回回驚覺不對,自己的騎兵脫離主力部隊似乎太遠了。他勒住戰馬,回頭望去,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在他們後方,平地掀起一股紅色狂潮,至少三千身披紅色披風的輕裝飛騎士與他們逆向而行,朝這近兩萬騎兵與高迎祥主力之間的接合部猛插過去!這些輕裝飛騎士騎術極其精湛,人既矯捷,馬亦雄健,遇到那些戰馬跑得口吐白沫,邁不開步子的流寇騎兵,他們甚至連拔刀的興趣都沒有,滑輪複合弓拉成滿月,羽箭密如斜雨的掃過,那些累成狗了的流寇騎兵紛紛被利箭貫胸,慘叫著從馬背上栽了下去。他們行動實在太快了,老回回甚至來不及喊一聲,他們便已消失在田野的盡頭。
決意要給流寇放血的盧象升揮下了第一刀。
旅順之戰中,投降的被俘的蒙古騎兵多達八千餘人,這支騎兵被天雄軍和河洛新軍分了,天雄軍五千,河洛新軍三千。剛才誘敵出動了兩千,現在已經將流寇騎兵誘出了三十里,另外三千馬上殺出,朝流寇騎兵與步兵的接合部橫掃而去!
老回回駭然狂呼「別追了!別追了!我們中計了!」
劉宗敏一箭射穿了一名正在逃跑的蒙古騎兵的背心,問「怎麼了?」
老回回說「我們……」他的喉嚨猛的哽住,說不出話來。跑到前面了他才看到,那兩千蒙古輕騎兵已經全部跳下馬,從早早留在這裡的從馬身上摘下燧發槍,像模像樣的排成三排,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而在這支輕騎兵不遠的地方,寒光閃耀,盔纓如雲,兩千手持馬槊的騎兵從林子裡冒了出來,排成五橫列,如牆推進,緩步而來。
槍騎兵!
就連滿洲建奴都聞風喪膽的槍騎兵!
老回回只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淋下來,寒徹骨髓。劉宗敏和李自成駭然對視,都感覺不妙了。他們的馬跑了三十里,馬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而槍騎兵以逸待勞,這可如何是好!
盧象升揮下了第二刀。
沒有時間多想,就在他們遲疑的四下張望的時候,一聲厲喝霹靂般炸開「射擊!」
砰砰砰砰!
密集得分不清點數的槍聲猛然響起,幾百支燧發槍同時開火,彈如雨發,在流寇中間鑿出一口口血色噴泉。這些燧發槍的威力相當可怕,打哪都是一個大窟窿,被擊中的流寇連人帶馬滾作一團,鋒線上的人馬幾乎被一掃而空。受到槍聲驚嚇的流寇戰馬放聲狂嘶,有些不受控制了,這是熱兵器的一大加成,槍炮聲會對人和騾馬造成巨大的驚嚇,擾亂軍心。
劉宗敏破口大罵「該死的天雄軍,太卑鄙了!」
李自成眼裡蒙上了血絲「我要殺了他們!」
發狠也沒用,因為天雄軍根本就不在乎。一團混亂中,那些蒙古輕騎兵又打出了兩個齊射,每個排槍打過來,流寇騎兵都要倒下一大片,殺傷力如此凌厲的火器,當真是聞所未聞。劉宗敏叫「他們的子藥打完了,沖啊!衝上去砍光他們!」
按說燧發槍雖然裝填迅速,可以做到每分鐘三發甚至四發,但畢竟是在大平原上,靠區區兩千來支燧發槍想攔住近兩萬騎兵還是很困難的,只要流寇下定決心衝鋒,將這兩千下馬作戰的蒙古騎兵踩成爛泥只是時間問題。然而天雄軍並不打算給他們這樣的機會,三個排槍打完,四門沒良心炮同時開火,四個炸藥包呼一聲朝流寇騎兵中間飛了過來,然後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原本就受了驚嚇的流寇戰馬現在被嚇蒙了,沒命的狂嘶著,人立而起,猛竄猛跳,互相衝撞,整個隊形一片混亂。別說馬,就連流寇都快給嚇蒙了,傻愣愣的看著那沖騰而起的爆炸火光,還有從天而降的裂肢斷臂,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雄軍的戰馬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爆炸巨響,淡定得很。
錢瑜望著亂作一團的流寇騎兵,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笑容,揚起拳頭「上!」
兩千槍騎兵齊聲狂嘯「萬勝!萬勝!」策動戰馬朝流寇騎兵猛衝過去。流寇騎兵異常驚訝的發現,這些紅衣騎兵很厲害,儘管風馳電掣,可兩千多匹馬依然排成五條近乎筆直的直線,跟一堵牆似的……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真是太神奇了!
老回回的心臟在劇烈的收縮、抽搐,兩年前的噩夢又在腦海中浮現,令他渾身發抖。他顫聲狂叫「快撤!快撤!」這麼多人里,只有他知道騎牆衝鋒那壯麗的場面意味著什麼,陣型已亂的流寇騎兵雖然擁有十倍於槍騎兵的兵力,但是卻萬萬抵擋不住這樣的衝鋒!
想撤?馬跑得腿都軟了你還想撤?
想得美!
一些機靈的流寇勒轉戰馬,用刀尖扎著馬臀沒命的逃,在這些機靈鬼後面,兩千槍騎兵仿佛倒灌入內陸的赤潮,只是瞬息之間便涌到了流寇面前,槊鋒貫胸的駭人悶響密集的響起,慘叫聲透著痛苦與絕望,撕心裂肺,不知多少人被馬槊刺中,倒栽下馬,都還在慘叫,沉重的馬蹄便從他們身上踩了過去,只剩下一堆爛肉。亂作一團的流寇目瞪口呆的看著天雄軍槍騎兵洪水似的倒卷過來,駭得肝膽俱裂,只想遠遠的逃開,然而,近兩萬人馬擠作一團,他們又能往哪裡逃?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祈禱那些可怕的槍騎兵不要把馬槊刺向自己了!而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那兩千蒙古騎兵已經收起燧發槍,換上了從馬,拔出了馬刀,只等槍騎兵將對手徹底衝垮,他們便鋪天蓋地的衝上去,用馬刀收割生命……
高迎祥並不知道他的騎兵正在慘遭屠殺,就算知道,他現在也顧不上了,因為他自身都難保了。
等到接近清風店後,他才發現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座堡壘,沙袋壘成一胸牆,又闊又長的戰壕,不走近絕對看不清楚的伏地鐵絲網,構成了連綿數公里的防線兩萬天雄軍此刻已經進入營壘,依託胸牆架起了燧發槍,槍聲密得跟爆豆花一樣,彈雨一片接著一片的潑過來,撿戰利品撿得太歡樂了,不知不覺中進入了燧發槍的有效射程的流寇紛紛中彈倒下,死傷一地。
中計了!
高迎祥瞪著那道仿佛一腳就能踹倒的防線,心一直往下沉。該死的天雄軍,居然異想天開,在大平原上設伏!最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真的做到了,把農民軍好幾萬人帶進了自己的伏擊圈!
幾乎同時,大軍後方傳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大批落在後面的步兵飛人附體似的兩片腳掌上下翻飛,狂飆而來,大批紅衣輕裝飛騎士揮舞馬刀緊追在後面砍殺,馬刀揮過,逃竄的流寇頭顱繡球似的打著旋飛了出去,失去頭顱的屍體向前衝出好幾步才轟然倒下,那場面讓人毛骨聳然。看到這一幕,高迎祥的心一直沉到了谷底。
這支輕騎兵已經將他的先頭部隊與主力的聯繫給隔絕了!
怎麼會有這麼多輕騎兵突然冒了出來?不是派劉宗敏、李自成、老回回他們去追擊天雄軍的騎兵,在殲滅那些騎兵之後再朝清風店靠攏,合圍天雄軍主力了嗎?這些輕騎兵突然出現在他的背後,那他派出的近兩萬騎兵……
他打了個冷戰,不敢再往下想了。
猛虎回頭,才發現自己已經不是傷痕累累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