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氣合風雲 一四一 解決流寇6

  羅汝才、袁宗第、賀一龍等人都是資深造反人士了,也被招撫過好幾回,有著異常豐富的招撫經驗。從李岩帶來飯菜讓他們充飢這一善意的舉動他們就敏感的嗅到了河洛新軍打算招撫他們的可能性,而他們也受夠了被困在大山里逮耗子挖草根的日子,樂意接受招撫,就等著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了。可他們萬萬沒想到,折騰了這麼久,楊夢龍竟然要他們無條件投降!

  這算什麼?他們把腦袋懸在腰間造反,圖的不就是一個富貴嗎?如果無條件投降,他們這下半輩子就只能當一個連個村長都能隨意折辱的農夫了,還有什麼味道?在品嘗了掌握生殺大權,千萬人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快意之後,他們又如何甘心做回一個沒有半點權力的平凡人!羅汝才第一個嚷了起來「這就是那個鳥寇軍侯招撫的條件!?」

  賀一龍說「太狂妄了!就算是皇帝老兒,也不敢用這種語氣跟我們說話!不知道欽差大臣試圖用y同官厚祿招撫我們,他倒好,竟然要我們無條件投降!太可惡了!」

  袁宗第直勾勾的盯著李岩的眼睛,問「李公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李岩搖頭「絕不是開玩笑。冠軍侯要求你們走出山區,無條件投降,他保證不會殺你們任何一個人,而且讓你們的子女有書讀,有飯吃,你們的手下有田可耕,有工作養家餬口。」

  這樣的條件對於流寇而言確實在莫大的吸引力,問題是這幾位已經品嘗過權力的甘美,在意識到自己有能力與這台鏽跡斑斑的國家機器抗衡,甚至有力能戰勝它之後,他們的野心也膨脹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讓他們無條件投降,接受河洛新軍的安置,哪裡辦得到!羅汝才哼了一聲,說「我還以為冠軍侯是多了得的一個英雄豪傑,原來竟是這麼一個天真得厲害的蠢貨!他以為一頓飯就可以收買我們,讓我們乖乖的投降麼?做夢!」他指向帳外,厲聲說「我義軍人強馬壯,足以十幾萬之眾,縱橫西北,罕逢敵手,他以為就那他那點人馬就能一口將我們吞下去了麼!?無條件投降?投降他奶奶!」

  李岩的聲音略略提高了一點「冠軍侯為人光明磊落,他不屑於許下一堆虛假承諾誘降對手,然後實施暗算!他確實沒有什麼用得著各位將軍的地方,以他的實力,要殲滅各位的部隊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是不願意看到那麼多婦孺被戰火波及,屍骨填平丘壑而已。各位將軍,信在下一句,跟他打,你們沒有任何取勝的機會!」他神色凝重,用手指蘸了點水,在桌面上功出一幅簡易的地圖來,「你們興起於西北,流竄不定,所到之處,寧夏、陝西、山西諸省無不為之糜爛,那是因為朝廷忙於應付遼西建奴,騰不出手來對付你們。但是現在遼西建奴被我軍打得大敗,損兵折將三萬餘,可謂元氣大傷,在幾年之內都無力再對大明發動攻勢了。現在大明已經有能力集中精銳對付你們……在你們前面,河洛新軍封死了從陝西進入河洛地區的通道,天雄軍封死了太行八陘,你們進入中原的一切途徑都被堵死了!就算你們能找到一個漏洞竄入中原又能如何?天雄軍和河洛新軍都擁有一兩萬匹戰馬,在大平原上,你們跑得過我們的騎兵嗎?」

  劉希堯說「我們可以退回陝西或者山西!」

  李岩笑「你們當然可以退回陝西或者山西,問題是,得洪督師和曹文詔將軍同意才行!」

  一提起這兩個名字,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洪承疇這個死變態明明就是個文官,居然比武將還會打仗,拉著一幫家丁、雜役起家,一次次將比他多出幾倍甚至十幾倍的流寇給打得大敗虧輸,不服都不行。當然,比起打仗的本事來,洪承疇更讓流寇畏懼的,是他喜歡殺降的壞習慣,那些流寇首腦不管是被俘的還是主動投降的,落到他手裡都是個死,他老人家的理論是,都殺光了,就沒有人造反了!而曹文詔更是變態中的變態,帶著區區一千關寧鐵騎一次次衝垮了數萬甚至十幾萬流寇,攆得流寇滿世界的亂竄,一夕數驚,他們被攆到這該死的河洛谷地來逮耗子啃草根,就是拜曹文詔所賜————到現在老曹將軍的寶貝倒子曹變蛟還像一把匕首一樣死死的頂著他們的腰間,讓他們欲進不得,欲退不能呢!先不說現在天寒地凍,衣食都沒有著落,能有多少人活著走出山區回到西北,就算回到西北,等待他們的也是這兩個大閻王的屠刀,他們可不會像楊夢龍那麼客氣,為他們田地和工作,讓他們的子女有書讀的,落到他們手裡就是個死!

  劉希堯嘟嚷「我承認我們現在的處境很不妙,但是讓我們無條件投降也太過份了,好歹也給我們一官半職吧?哪怕是閒職也可以啊!」

  袁宗第向李岩一拱手,說「李公子,你回去跟冠軍侯說,我們相信他將我們這十幾萬弟兄安置好的能力,也相信他不會殺降,但是無條件投降,我們無法接受!我們與朝廷作對多年,官府對我們恨之入骨,如果我們投降之後一點權勢都沒有,那跟案板上的魚肉有什麼區別?」他加重了語氣「冠軍侯帳下固然人才濟濟,但是我等身經百戰,他未嘗沒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

  李岩用指尖敲擊著桌面,沉吟著問「各位都是這樣的意思嗎?」

  羅汝才等人紛紛點頭,表示讓他們做回一個普通老百姓是不可接受的,大小都要給個官噹噹,不僅是為了榮華富貴,也是為了保住性命。

  李岩說「這個在下作不了主,得請示一下冠軍侯才行。」

  袁宗第說「那有勞李公子了!」

  眾將領紛紛起身,為李岩送行。

  李岩一行雖然低調,但他們的到來還是在流寇大營里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飢腸轆轆的流寇都在議論紛紛,討論著被招撫的可能性。劉希堯發現氣氛很快就變得有些異樣了,大家看他的眼神不對,就連老營也是這樣,到底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他哪裡知道,自己已經上了李岩的當了。對於現在的流寇而言,食物是第一金貴之物,李岩拎著那麼熱氣騰騰的好酒好菜一路走過來,看見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大家都餓得肚皮貼背脊,而這幾位卻在大帳里吃得滿嘴肥油,這叫人如何受得了!都不用李岩出手,消息很快就流傳開來,大家都知道官府的人請他們的頭領吃了頓大餐,他們一點渣子都沒分到!不患而患不均,流寇就是靠同甘共苦來維持團結的,放在平時,頭領吃點好的,多占點金銀美女也不算什麼大事,可現在大家都快餓死了啊,頭領們這種自私的舉動無疑激起了眾人的憤怒。流言越傳越凶,不少老營的人都憤憤的說「我們跟著他們出生入死,他們倒好,有了吃的都自己獨吞,不願意讓我們分享半點!河洛新軍真打過來,我誓不抵抗,讓這幾位吃得飽飽的大爺去打好了!」

  袁宗第首先發現事情不對,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們吃了一頓大餐,沒有分一點給大家是事實,抵賴不過的。他也只能苦笑了,只是用一頓家常便飯就弄得他們軍心大亂,楊夢龍也算是個人才了!正頭疼著該如何將這股風潮壓下去,前方突然來報「袁爺,不好了,官兵打過來了!」

  袁宗第嚇了一跳,問「打到哪裡了?」

  「離我們老營就剩下幾里路了!」

  袁宗第氣結「怎麼可能!從官兵的防線到這裡,足有幾十里路,沿途那麼多圍子寨子都是虛設的麼,他們怎麼可能一下子打到老營來!」

  報信的哭喪著臉說「沿途的圍子寨子根本就沒有抵抗,官兵一到他們就降了,任由官兵大搖大擺的通過他們的防線!」

  非但沒有抵抗,還主動帶路呢!這不,袁宗第等人走出老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大批飢兵人手兩個肉餅子,一邊往嘴裡猛塞一邊帶路,而在他們身後,是黑盔黑甲,仿佛一片墨雲一般的河洛新軍。遇到抵抗,河洛新軍也懶得打,直接拎兩桶大餅或者饅頭上去往地上一放,不一會兒,流寇便綠著眼睛扔下武器衝出來,你爭我搶,當著官兵的面毫不羞澀的大打出手。搶完了,還想吃的話就只能老老實實的學他們的前輩,在前面帶路了,不然,就繼續餓著吧。

  這樣的情景同樣發生在北邙山山區,薛思明指揮大軍同樣以食物開路,所到之處,沿途的圍子寨子無不傳繳而定,效率之高,令人咋舌。剽悍的輕騎兵一人雙馬,帶著數日之糧,背著火槍縱馬在河洛谷地的狹道之間飛馳,像一把尖刀直插崤函通道,這是進出陝西和中原的咽喉要道,封死了崤函通道,這十幾萬流寇便插翅難飛了。這叫一顆紅心,兩種準備,如果靠食物砸不趴敵軍,河洛新軍便會採取強攻。楊夢龍不是楊鶴那個蠢貨,是否招撫,開出什麼樣的招撫條件,他必須自己說了算,流寇沒有跟他討價還價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