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氣合風雲 九十五 夜戰3

  毛永俊現在已經成了血人,雙錘掄得跟風車似的,照著潮水般湧上來的後金士兵猛砸。在他面前,東江軍和後金鑲黃旗將士的屍體層層疊疊,血流滿地,十分恐怖。

  建奴全瘋了!

  他們完全不顧傷亡,在擺脫了鐵絲網的束縛後一波波的湧上來,死光了一批又來一批,攻勢之凌厲,聞所未聞!東江將士跟他們長槍對捅,弓弩對射,殺得血肉橫飛,毛永俊和尚可喜的家丁全部壓了上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幾乎死光了,最後幾個也血淋淋的被抬了下來往野戰醫院送,能否救回來只有天知道。一支軍隊裡,能夠身披重甲,手持長兵,悍然而戰與敵軍反覆廝殺的勇士絕對不多,在東江軍里就更少了,當最勇猛的那一批人死光了之後,東江軍便支撐不住了,被打得節節後退。毛永俊見狀,都不顧舊傷了,掄起雙錘沖了上去,哪裡形勢最危急他們就往哪裡沖,出現在即將被敵軍攻破的位置,打死最兇悍的敵人。這位猛將著實勇猛,一通猛衝猛殺,死在他手中的後金白甲兵竟多達八九人,一個衝殺在最前面的牛錄額真也讓他一錘砸碎了腦袋。將為兵之膽,將軍如此悍勇,士兵當然也不好意思裝慫,捨命拼殺,雖然整道防線仍然被後金壓得直往後退,但後金想要打穿他們的防線可真不容易。

  當!

  胸甲一震,一支重箭射在圓護上,然後彈飛。毛永俊低頭看了一眼那個醒目的凹痕,謝天謝地,他現在身披的是楊夢龍贈送的精鋼打造的胸甲,如果是以前的山文甲,這支重箭早就給他來個透心涼了。他正要尋找那個放暗箭的傢伙,身邊一名親兵突然大叫「將軍小心!」撲過來將他往身後一推,噗的一聲,一支標槍從親兵胸口穿過,將他釘在了地上。一名後金白甲兵手使長斧殺到,巨斧一掄間,兩名東江軍士兵腰間污血噴濺,幾乎給生生斬成兩截了。毛永俊勃然大怒,掄起大錘朝那名後金白甲兵猛砸過去。那名白甲兵用斧柄一擋,錘斧相撞,發出一聲大響。毛永俊打了這麼久,體力消耗巨大,而這個傢伙是剛剛加入戰團的,不僅是體力還是戰意都處於巔峰狀態,一記硬碰硬,毛永俊吃了大虧,被震得虎口麻裂,右手大錘脫手落地。那名白甲兵獰笑一聲,順勢一斧攔腰掃了過來,毛永俊不敢再硬擋,就地一滾,大斧貼著他的背脊掃了過去,那名白甲兵一斧落空,暗叫不妙,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毛永俊已經一錘敲在他的小腿,脛骨立斷。這名白甲兵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扔掉大斧蹲了下去,拔出匕首照著毛永俊狠狠的戳了下去!

  尚可喜和尚可義雙雙搶出,兩支步槊照著這名白甲兵的胸口刺去,噗噗兩聲,槊鋒破開兩重鐵甲,前胸入後胸出,再一擰槊杆,骨骼斷折之聲讓人汗毛倒豎。這名白甲兵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扔掉匕首,死死攥住這兩支步槊的槊杆,力氣大大,尚家兄弟竟然拔不動。兩名後金戰兵揉身撲到,尚可喜當機立斷,放棄步槊拔出長劍照著後金戰兵的脖子刺去,而尚可義同樣放棄了槊杆,不過來不及拔劍了,反手鉗住了對手的手腕,兩個人扭住一團。他正要發力將那名後金戰兵的手腕扭斷,風聲驟起,毛永俊一錘砸落,噗的一下,後金戰兵的頭盔癟下了一大塊,眼珠子都突了出來,像個倒空的麻袋一樣倒了下去。這時尚可喜重重一腳踢在對手胸口,踢得那名後金戰兵倒退好幾步,正好退到毛永俊這邊,毛永俊又是一錘,砸在那傢伙背心,脊椎砸了個粉碎,當場了帳。

  後金見這幾位如此悍勇,心生懼意,稍稍後退。毛永俊伸手拉起尚可義,問「沒事吧?」

  尚可義喘息著說「還行!毛老三,你的傷……」

  毛永俊一臉無所謂「傷口迸裂了,沒事,打完仗讓女軍醫再縫合一遍就行了。」

  尚可喜沙啞的笑了笑,說「前提是打完這一仗你還活著。」

  毛永俊說「老子的命一向硬得很!」甩甩酸痛的手臂,撿起右錘,環顧後金武士,縱聲狂嘯「還有誰想上來的!?」

  後金武士們陰沉著臉不說話。死在毛永俊手裡的人著實不在少數,幾個牛錄額真都快氣瘋了,可是看到那名悍勇無敵的使大斧的勇士也掛了,他們還真不敢再上去找這個掄起大錘砸人當拍蒼蠅的瘋子單挑。

  尚可喜低聲說「毛老三,不行啊,再這樣打下去,我們遲早得垮掉的!」

  毛永俊咬牙說「小楊帥給我們的命令是死死的釘在這裡,擋住建奴,直到天亮!」

  尚可喜的聲音壓得更低「就算我們能堅持到天亮,也沒幾個人了!這幾千兵可是東江軍的骨血,如果拼光了,朝廷會怎麼對付我們?」

  毛永俊用陰沉的目光掃了尚可喜一眼,說「尚老二,你不了解小楊帥的性格,我不怪你,只是,我不希望再聽到這種怪話了,否則我認得你,我手中的雙錘可不認識你!」

  尚可義說「小楊帥說過,只要我們能撐到天亮,便是頭功,我們損失一個兵他就給我們補兩個,我們損失一套甲他便給我們補兩套,他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說到做到的!」

  尚可喜苦笑著搖頭,喃喃說「光明磊落的君子……這年頭哪裡還有什麼君子?都在拿我們東江軍當炮灰……」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因為他知道,毛永俊和尚可義都不愛聽這種怪話,他們很信任那位比他們都要小很多歲的冠軍侯。

  後金大軍中傳來憤怒的吼聲「女真勇士們,難道你們掄不到刀劍,拉不開強弓了嗎?難道你們連殺人的勇氣都沒有了嗎?一群被我們擊敗過無數次的烏合之眾便把你們給擋住了,你們不覺得羞恥麼!」

  後金武士們眼裡迸出血光,嚎叫著一座山似的壓了上來。

  毛永俊高舉雙錘,縱聲狂嘯「東江勇士們,想想我們慘死在建奴屠刀之下的父母、兄弟、姐妹,想想慘死在這幫畜生刀下的袍澤,再想想我們曾經受過的罪,吃過的苦!老天有眼,給了我們這麼一次機會,把這幫畜生送進了我們的團團包圍之中!現在他們要從我們的防線衝過去,逃之夭夭,你們答不答應?」

  東江將士拼盡全力,發出瘋狂的吼聲「不答應!」那一雙雙眼睛布滿了血絲,暴戾到極限的怒吼從他們胸腔里爆發出來,無數東江將士就這樣不要命的迎了上去,與洶湧而來的濁流碰撞,濺起漫天血雨。

  關門川軍的防線同樣是屍體層層疊疊,這些身體條件跟女真武士相比並不占優的川娃子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堅韌和頑強,雖然一開始被後金打了個措手不及,節節後退,但是他們迅速反應過來,然後後金就開始倒霉了,數以千計的步槊組成一台可怕的絞肉機,不停地絞殺著生命,悍勇的白甲兵衝上去,轉眼之間便變成渾身是窟窿的屍體倒飛出來。對付這種銅牆鐵壁一般的槍陣,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大炮轟,或者擺出同樣的槍陣,跟他們長槍對刺交換人命,誰先承受不住巨大的傷亡,誰就先崩潰。問題是後金的大炮已經在二王屯之戰中丟光了,一門都沒剩,上哪找來大炮轟開槍陣?如果他們真要搞長槍陣對長槍陣,楊夢龍肯定舉雙手贊成,他倒想看看後金有多少人馬經得起這樣的消耗,打得起幾場這種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惡仗!

  一批批後金戰兵手持刀盾衝上去,試圖衝進槍陣與川軍貼身纏鬥,結果一排排的撞死在槍尖上。偶爾有一些躲過成排戳下來的步槊,滾進槍陣中間用手中的長刀重劍瘋狂地攻擊川軍戰士的腿部,給川軍造成了一定的傷亡,但川軍中也不乏擅長使用短刀近身搏殺的精銳,這些精銳跟地老鼠似的在槍林底下與後金武士展開纏鬥,你來我往打得十分激烈,川軍傷亡不在少數,但撞入槍林中的後金武士通通都被狗腿刀割開了咽喉,他們的頭顱被砍下來,變成了掛在那些使短刀的川軍戰士脖子上的戰利品。

  阿巴泰眼見川軍的防線牢不可破,越發的焦慮。東江軍跟打了雞血似的,怎麼沖都沖不垮,川軍又如此堅韌,這可如何是好?如果不能在最短時間內撕開川軍與東江軍的接合部衝出去,他們的突圍就算失敗了啊!他捏著拳頭髮出一聲暴怒的吼聲「給我十門大炮,只要十門,我就能破了這個槍陣啊!」

  轟轟轟轟!

  這位頭頂主角光環的幸運兒今晚運氣不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大炮,炮聲馬上就響了起來,不多不少,正好十門。

  可惜,那十門大炮是照著後金大軍開火的。六門85毫米榴彈炮,四門120毫米加農炮,都在以爆發性射速照著後金猛轟,根本就不必刻意去瞄準了,兩萬大軍撒開來,多大一團啊,閉著雙眼都能打中,再說戰場煙燻火燎的,想瞄也瞄不信,還不如閉著眼睛瞎矇。後金從二王屯開始便跟河洛新軍的大炮結下了不解之緣,不管是在陸地還是在海上,每一天都有炮彈朝他們飛過來,從旅順到復州,被人家追著轟了兩三百里路,對這些鬼炮可謂怕到骨子了,炮聲一響,所有後金武士都本能的渾身一哆嗦,心裡狂叫大慈大悲我主撒旦大哥保佑,千萬別讓炮彈落到他們身邊!可惜他們的人數多了點,撒旦大哥罩不住這麼多人,炮彈落下,桔紅的煙焰翻滾而起,好多後金武士被螞蟻似的拋向夜空,瀝下一陣陣血雨。後金那原本高昂的士氣挨了一輪炮,頓時便低落起來。最要命的是,明軍炮兵跟打了雞血似的,根本就不顧自己能打中什麼,只管埋頭悶裝猛打,每轟出一炮便發出一聲怒吼「去死吧!」

  幾乎每一發炮彈落下,都給後金帶來傷亡,那血肉橫飛的慘狀令他們恐懼萬分。如果是實心鉛球,一炮轟過去最多打死打傷幾個人,可高爆彈可不一樣,落在人最密集的地方,一炮轟掉半個牛錄都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不管你武功有多高強,挨上了不死也得攤個殘廢,還玩個鬼啊?上百發炮彈落下,後金大軍便亂了起來,不少人扔掉手裡的傢伙,捂著耳朵狂呼大喊,奔走若狂,至於戰馬,更是拼命嘶叫,亂沖亂撞,逼得主人不得不用刀子讓它安靜下來。

  咻咻咻咻————讓人毛骨聳然的尖嘯聲突然響起,一聽這嘯聲,後金武士便面色大變,扭頭望向已經被煙火籠罩的明軍炮兵陣地,以及變成暗紅色的天空,不管是兵是將,臉上都揚起了一絲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