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河洛風雷 九十八 無以為家3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田把總一把朴刀舞得嗚嗚風響,頭髮散亂,左衝右突,狀若癲狂。他放聲嘶吼著,如同被困在牢籠中的野獸,驚恐、絕望而瘋狂。他原本是綠林出身,血債纍纍,後來受了招安,當上了把總,管著幾百號士兵,也算是出人頭地了。他心狠手辣,當上把總之後仍然死性不改,打家劫舍、強搶民女這種壞事沒少干,殺良冒功也幹過好幾回,派那個臭味相投的上司所賜,非但沒事,還官運亨通,日子過得十分愜意。這次他奉命帶領兩百號人馬上山驅逐那些盜採磷礦石的流民,對那些流民大開殺戒,當場斬殺了近百人,還抓了十幾名年輕女子,準備帶回去慢慢玩,沒想到在這山道上遭到了伏擊!對方一動手,田把總就意識到大事不妙了,這幫人個個手持削鐵如泥的長刀(類似苗刀,總不能直接把橫刀拿過來用吧。),更擁有極其強勁的弓弩,一聲不響便痛下殺手,刀刀見血,箭箭咬肉,他兩百名部下先是被兩輪箭雨射得人仰馬翻,接著又被這些棄弩拔刀跳出來大開殺戒的狠角色砍得人仰馬翻,轉眼之間便已經死傷大半了,對手出手之狠辣,讓他陣陣膽寒!

  王銳刷刷兩刀將一名明軍什長由左肩至右肋的劈開,一腳把屍體踹翻,沉聲說「害民之賊,人人得而誅之!」雙手握著刀柄一個力劈華山,挽起一幢刀光照著田把總天靈蓋猛劈下去!田把總慌忙舉刀一格,堪堪擋住,順勢一刀抹向王銳左肋。王銳身體微微向後一縮,巧妙的避開,長刀照著田把總心窩疾刺過去。田把總朴刀一盪,挽起車輪大一團刀光,又擋下了這一刀。王銳連施殺著都落了空,也有點佩服田把總的身手,說「身手不錯,可惜就是不學好!」

  田把總一記橫斬,將王銳逼退一步,放聲大喝「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乃朝廷命官,你們竟敢伏擊我?不怕被誅九族麼!?」

  回應他的是兩聲悽厲而短促的慘叫,兩名明軍士兵被一名河洛新軍的伍長一刀穿成一串,再一刀,兩顆人頭同時打著旋飛了出去,帶起兩股血雨。此時山道上已經血流成河,一百多具屍體橫七豎八,頭顱斷肢散落得到處都是,有些地方屍體甚至疊起了好幾層,仿佛屠宰場一般。還能負隅頑抗的官兵已經不多了,僥倖活下來的也面如土色,兩股戰戰,幾乎連刀都握不穩,被一個接一個的劈翻。最慘的是就在這最後關頭,山上傳來一聲沙啞的怒吼,上百號人舉著鐵鍬鐵錘,柴刀斧頭,怒吼著沖了下來,轉眼之間就把最後這點官兵給團團包圍了。親眼看到這些部下在眾人的圍毆之下轉眼之間便變成了一堆血漿碎肉的田把總知道,再不逃就沒命了!他是徹底不要臉了,奮力劈出幾刀逼得王銳後退了一步,然後抽身便退,縱身朝陡峭的山坡上跳了下去。這一帶山勢陡峭,林子茂密,如果讓他往下面一滾,王銳想抓住他可就難了! ★❂

  可惜,天不從人願。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憤怒的、瘋狂的尖叫聲,一個小小的身影雌豹般猛撞過來,死死將他抱住,兩個人滾作一團。是那個被踢了好幾腳的少女,她不要命的撲上來,死死抱住田把總,尖叫著伸手朝田把總的臉抓去。這個可憐的女孩子連怎麼打架都不知道!田把總被抓了一下,臉上多了幾道血痕,他也顧不上了,一拳打在少女的胸口將她打倒。王銳一個箭步趕了上來,狠狠一刀,噗的一聲,刀尖從田把總右胸刺入,刺穿了心肺要害,將他死死盯在地上。田把總的身體蜷曲成一團,喉嚨格格作響,噴出一股股血沫,掙扎了幾下就不再動彈了。

  那個少女抓著一塊石頭撲了上來,照著田把總的頭猛砸,一邊砸一邊尖叫「砸死你,我砸死你!」只砸了幾下,田把總的頭便被砸得血肉模糊了,她還在沒命的砸,邊砸邊叫「砸死你,砸死你!」

  王銳嘆了一口氣,叫「他已經死了!」

  少女充耳不聞,繼續砸,把田把總的頭都給砸成了外星人的形狀。

  王銳無奈,只得將她拉開「別砸了,他已經……哎喲!」話還沒有說完,少女手中那塊石頭就跟他的額頭來了一次最親密的接觸,皮開肉綻,鮮血頓時就下來了。少女眼裡布滿了血絲,清秀的面孔完全扭曲了,高舉著那塊滿是鮮血的石頭照著王銳的頭砸去「我砸死你!」

  王銳用手一擋,將那塊石頭打飛,衝著少女怒吼「他死了!你姐姐的仇已經報了!!!」

  聽到「姐姐」這兩個字,少女明顯愣了一下,停止了對王銳的攻擊,呆呆的看著滿是屍體的山道,神情呆滯,良久,她瘦弱的肩頭聳動起來,哇的一聲,淚水噴涌而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著,踉踉蹌蹌的沖向荊棘叢,瘋了似的尋覓起來。

  王銳捂著額頭的傷口,對猴子說「去幫她把她姐姐的頭顱找回來,找到屍身後縫回去……唉,這狗娘養的亂世!」

  猴子說「當家的真是菩薩心腸!」把破陣弩還給王銳,跑過去幫忙了。

  此時,最後兩名官兵擺脫了憤怒的山民的圍毆,跌跌撞撞的朝王銳這邊跑來。沒什麼好說的,王銳長刀一揮,兩顆頭顱都飛了出去,失去頭顱的身體仆倒在地,為這場屠殺畫上了一個血腥的句號。渾身是血的山民喘著粗氣,瞪著一雙血絲縱橫的眼睛盯著王銳他們,蠢蠢欲動,隨時可能撲上去圍攻他們。他們已經殺紅了眼了。一位手臂上帶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的粗豪漢子連聲大喝,總算將那些準備圍攻王銳一行人的山民的魂給吼了回來,避免了一場悲劇————如果他們真的昏了頭去攻擊王銳等人,王銳他們肯定會大開殺戒的。這位還算理智的粗豪漢子向王銳一拱手,說「姓彭名壯,是雞冠山磷礦礦區的工頭,多謝壯士拔刀相助,幫我們報了這血海深仇。敢問壯士貴姓?」

  王銳說「免貴姓王,王睿,睿智的睿。彭峒主,這是怎麼回事?這些官兵……」

  彭壯狠狠一腳將一名官兵那被砍得不成樣子的屍體踢出老遠,憤恨的說「不瞞壯士,我們是從陝西、寧夏那邊逃難過來的,在雞冠山一帶搭起窩棚,與野獸為伴,以樹皮草根為食,苦度時光,後來南陽那邊大量收購磷礦,我們雞冠山正好有磷礦,便把一幫有力氣的年輕人組織起來,開採了礦石運到南陽去賣,換幾個錢買些糧食餬口,日子過得雖然艱難,但總有個盼頭。但是今天,這幫畜生殺氣騰騰的來到礦區,一口咬定我們是土匪,根本不給我們解釋的機會,揮刀就殺!可憐那些鄉親,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便已經身首異處了,有幾個跑得慢的小孩被他們抓住,慣到石頭上生生摔死!他們到底是朝廷的士兵還是屠夫啊?我們只想挖點礦換幾個錢,從來沒有做過什麼犯法的事情,他們為什麼要對我們大開殺戒!」說到這裡,這位身材魁梧的漢子聲音哽咽,眼淚都出來了「可憐我那婆娘由於有了身子,起不了床,躲在窩棚里,結果被他們一把火給活活燒死了,畜生,通通都是畜生!」

  ————現在很多人在指責滿清入關後大開殺戒,殺了好幾千萬人,著實令人憤怒。但是仔細想想你就會發現,這裡頭有很多問題。嘉定三屠、揚州十掠這些慘案是滿清乾的,無數平民慘死於他們的屠刀之下,這個不容否認,但是,這幾千萬人可不全是滿清殺的。這幾千萬人里,有很大一部份死於饑荒和瘟疫,前者是拜大明官吏和土豪劣紳所賜,是人禍,後者則是天災,無話可說;然後又有很大一部份是死於流寇手裡,很多流寇打下一城便掠盡城中財物糧食,將青壯全部編入飢兵,那些沒了糧食,沒了頂樑柱的百姓無路可走,只能跟著流寇走,這就是流寇可以在很短時間內發展到數萬、十幾萬甚至幾十萬,怎麼剿都剿不完的重要原因。這些飢兵都是炮灰,裝備最差,口糧最少,打仗的時候總是打頭陣,承受官兵最凌厲的打擊,每次戰局不利,流寇都會扔下他們給官兵餵刀,帶著一點骨幹逃之夭夭,然後瞅准機會東山再起,用不了多久又能拉起幾十萬人馬了。最後,還有相當一部份人是死在官兵手裡,明末的軍隊,除了秦良玉的石柱白杆兵和盧象升的天雄軍軍紀比較嚴明之外,絕大多數的明軍都軍紀敗壞,殺良冒功是家常便飯,更有甚者甚至乾脆攻打自己人的城市,打破一城便大開殺戒,飽掠一番,這些王八蛋其實並沒有比滿清好到哪裡去。現在這幫可憐的流民遇上的就是這麼一群人渣,毫無底線的壞胚,很多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他們當成流寇給砍了。

  當然,如果真的遇上了流寇,就別指望他們能夠如此神勇了,他們的悍勇都是針對老實巴交的老百姓的。真不知道這些百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攤上這麼一個亂世,這麼一支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