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夢龍回到戰場的時候,戰事已經結束了,叛軍的屍體鋪滿了戰場。此役,叛軍主力遭到毀滅性打擊,孔有德和李九成帶來的兩萬精銳近乎團滅,遺屍九千多具,被俘一萬三千多人,就連叛軍統帥李九成,也成了河洛新軍的俘虜。自登萊叛亂以來,叛軍縱橫登萊近一年之久,終於遭到了毀滅性打擊,明軍將士拿著糊滿鮮血的刀斧,成群結隊在死人堆里尋覓,看到值錢的東西就據為己有,看到一具完整的屍體就一刀將腦袋砍掉,隨手拎著繼續尋找,看他們有說有笑的,不小心還以為他們是在趕集!
看到楊夢龍回來,所有明軍的目光都多了一絲敬畏。軍人只佩服強者,河洛新軍在戰場上所展示出來的恐怖戰鬥力讓明軍瞠目結舌,面對指揮這支鐵血勁旅的楊夢龍,自然不敢有絲毫的不敬了,就連眼睛長在頭頂上的關寧軍看到楊夢龍都主動讓到一邊去,不敢作怪。楊夢龍懶得理他們,直接回到大營。此時河洛新軍、天雄軍、浙軍都打掃完戰場了,已經重新集結,看到楊夢龍威風八面的回來,將士們無不放聲歡呼。
戚虎和薛思明迎了上來,齊聲問「大人,怎麼樣了?」
楊夢龍說「還不賴,逮住了一條大魚。對了,我軍傷亡如何?」
戚虎說「陣亡一百二十多人,受傷三百三十八人,折損了一成,還算不錯。天雄軍陣亡兩百多,受傷的也不在少數。吳參將那支浙軍打得最慘,死傷過千,都傷筋動骨了。」
楊夢龍說「也就是說,我們是以死傷兩千出頭的代價擊敗了敵軍嘍?」
戚虎說「是的。不過我軍、天雄軍、浙軍三部合計斬首近七千級,俘虜五千餘人,也算是戰果輝煌了。」
楊夢龍說「六比一,還過得去……」
正說著,曹峻帶著一代槍騎兵怒容滿面的跑了過來,打老遠就嚷「大人,你給評評理,狗日的關寧軍實在太欺負人了!」
楊夢龍一頭霧水「怎麼了?」
曹峻喘了一口氣,說「我等奉大人的命追擊孔有德,還差四十步,眼看就能將他給逮住了,就在此時,關寧軍沖了過來,擋在我們與叛軍之間,對我們大加阻撓,以至於讓孔有德給泅水逃脫了!屬下去找他們理論,他們竟說擒殺孔有德這份大功,如果他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大人你說,他們是不是太欺負人了!」
楊夢龍皺起眉頭問「指揮那隊關寧騎兵的是誰?」
曹峻說「還能是誰,自然是吳總兵的寶貝兒子,吳三桂吳少將軍了!」
楊夢龍破口大罵「操他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走,我們去找他們算帳!」扔下馬槊,拔出馬刀,勒轉馬頭就要朝關寧軍所在的方向衝去,看他那殺氣騰騰的樣子,不像是要去找人家算帳,倒像是要去砍人————話又說回來,這個二貨經常把「算帳」和「砍人」混為一談的……
槍騎兵們同樣憤怒不已,紛紛拔出馬刀,罵咧咧的就要去找關寧軍算帳,讓那幫狂妄自大的傢伙知道喇叭是鐵做的!戚虎趕緊攔住「大人,別衝動!」
楊夢龍怒沖沖的說「他們都騎到老子頭上來了,我能不衝動麼!?」
戚虎說「吳家勢力雄厚,在朝中廣有人脈,監軍、朱巡撫都偏袒吳三桂,如果你貿然與他爆發衝突,是絕對討不到便宜的!」
薛思明說「當務之急是收復登州,拿下平叛第一功,何必在這點小事上跟那幫小人鬥氣?」
一提到登州,楊夢龍的頭腦便冷靜了下來。他可沒有忘記登萊兩州十餘縣仍然在叛軍手中,登州尚有上萬叛軍鎮守,更要命的是城裡有大批先進的火炮和來自歐洲的技術人員,萬一孔有德帶著這些要命的玩意兒跑到遼東去,明朝的麻煩可就大了。想到這裡,他勉強咽下了這口惡氣,把馬刀歸鞘,氣咻咻的說「走,回中軍帳,我們來商量一下該怎樣拿下登州!」
戚虎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是真怕楊夢龍被怒火沖昏了頭腦,跟吳三桂爆發衝突。他年輕的時候一直在邊關服役,沒少跟遼西將門打交道,實在是太清楚這些軍閥有多厲害了。他們打仗的本事只能算是一般般,但是扯自己人後腿的本事卻只能用「出神入化」來形容,萬一楊夢龍真的跟遼西將門的新貴吳三桂爆發正面衝突,是絕對討不到好處的,即便他曾在大凌河戰場刺死皇太極的戰馬,繳獲皇太極的金盔,被崇禎譽為大明的冠軍侯!楊夢龍的根基還太淺,根本就鬥不過遼西將門這個龐然大物,在一些小事上還是忍讓一下的好。
楊夢龍是打算咽下這口惡氣了,可吳三桂並不打算就此罷休。他帶人沿著河岸來回搜索,找了整整兩個時辰也沒能找到孔有德,知道那傢伙肯定是逃掉了,憤然說「要不是河洛新軍橫加阻撓,某早就取下孔有德項上人頭了!」帶著部隊返回中軍大營,將馬鞭扔給隨從,直闖中軍帳。
中軍帳里,高起潛正滿面春風,跟一眾文武官員談笑風生。這個死太監萬分得意,縱橫登萊九個月之久,屢次讓朝廷大軍大敗虧輸的登萊叛軍竟讓他一仗打得全軍覆沒,這是何等顯赫的戰功!有了這樣的戰功,還怕皇上不龍顏大悅,對他倚為長城?正高興著,吳三桂怒火衝天的走了進來,朝他單膝下跪,叫「義父,請為孩兒作主!」
高起潛給嚇了一跳,連忙問「長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吳三桂委屈的說「稟義父,孩兒謹遵義父的將令,舍死追擊叛賊孔有德,眼看就要將其擒獲了,誰知道河洛新軍竟橫加阻撓,甚至對孩兒拔刀相向,使得孩兒無暇他顧,竟讓孔有德給逃脫了!義父,他們這可是通敵,請義父為孩兒作主,將那些拔扈的軍頭抓起來,軍法從事!」
高起潛大吃一驚「河洛新軍竟敢縱敵?」
正在一邊統計戰果的朱大典抬起頭來,說「絕無可能!縱觀平叛諸軍的表現,當屬河洛新軍作戰最為勇猛,殺傷叛軍最多,殺傷叛軍過萬,跟叛軍可謂勢同水火,他們怎麼可能縱敵!」
吳三桂說「他們阻撓屬下追擊孔有德,以到孔有德死裡逃生,這個總是事實吧?就沖這一條,也可以治他們一個縱敵之罪了!」
朱大典說「也許是河洛新軍一些軍官年輕氣盛,建功心切,一味爭功,以至讓孔有德跑了吧,就憑這個一口斷定河洛新軍縱敵,老夫認為不妥!」
高起潛想起楊夢在遼西戰場戰功顯赫,深得崇禎信任,心裡打了個突。他雖然很惱楊夢龍的部隊不給自己義子面子,但是河洛新軍可不同於一般的部隊,就連皇太極也讓那群瘋子追得沒命的逃,萬一自己偏聽偏信,激怒了楊夢龍……想到河洛新軍槍騎兵那快如奔雷閃電、銳如刀鋒破竹般的攻擊,他不寒而慄,這個二貨有手擁有一支大明最為剽悍健銳的兵團,豈是誰都惹得起的?考慮到仗還沒有打完,在收復登州的時候還有仰仗楊夢龍的地方,高起潛打消了替義子出一口氣,找楊夢龍麻煩的念頭,轉而溫言安慰吳三桂,讓他不要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並表示自己一定會好好敲打一下楊夢龍,替他出氣的。吳三桂聽出了這個死太監的弦外之音,心裡當然不爽,但是考慮到自己身邊只有千餘關寧鐵騎,實在有點勢單力薄,他也無可奈何,只好咽下這口惡氣,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說不了了之也不大對,至少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牢牢記住了河洛新軍,記住了曹峻這個桀驁不馴的把總,以後只要一有機會,他還是會找曹峻的麻煩的。
吳系關寧軍與河洛新軍不和的種子就這樣種下了。
當天晚上,明軍收到消息包圍萊州城的叛軍開始撤退了!看來沙河一戰,已經打斷了叛軍的脊梁骨,他們已經沒有勇氣與官兵在野外爭雄了,拋棄了大量輜重,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逃向登州,試圖躲進登州那厚厚的城牆裡,先保住小命再去想其他。萊州守軍對此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他們仍然緊閉城門,堅守不出,別說追擊叛軍了,就連官兵過去,他們都不肯開門。沒辦法,萊州守軍已經讓叛軍給嚇怕了,生怕這次撤退又是叛軍的陰謀詭計。官兵反覆向他們表明自己的身份,他們就是不信,最後高起潛派了個貼身的小太監過去,守軍才相信官兵真的已經擊潰了叛軍,他們得救了————什麼都能假,太監這玩意可假不來。靠苦肉計騙開城門的早就不新鮮了,為了騙開城門,主人公是下了血本的,毀容啊挖眼啊斷臂啊什麼花樣都玩得出,但還從來沒有試過有哪個割了自己老二去騙開城門的,沒錯了,這肯定是明軍派來的特使了,開門吧,我們得救了!
就是不知道萊州守軍有沒有脫掉那個小太監的褲子以辨別真假……
萊州之圍既解,皇帝交代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來,明軍該想想如何收復被叛軍占領的平度、黃縣、萊陽、登州等十幾座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