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河洛風雷 六十四 結怨

  關寧軍與河洛新軍的騎兵像開碰碰車一樣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河洛新軍騎兵想方設法要擺脫這幫攪屎棍的糾纏,關寧軍死活不讓,想方設法為他們製造障礙,河洛新軍火冒三丈,卻毫無辦法。在關寧軍的糾纏之下,河洛新軍的槍騎兵們失去了那種刀鋒一般的銳利,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雙方都在罵罵咧咧,就差沒有動起手來了。

  孔有德見狀大喜,趁機用馬刺猛踢馬腹,將馬腹扎得鮮血淋漓,劇痛的戰馬頓時發了狂,玩命狂飆,居然將緊咬在後面的追兵給甩出百步開外。吳三桂和曹峻見狀暗叫不妙,他們雖然要爭功,可沒想過要放走這個王八蛋,顧不得繼續勾心鬥角了,各自帶領幾名騎兵發力猛追。可惜為時已晚,孔有德放聲大笑「想抓住我?下輩子吧!」用力一刀扎在戰馬臀部,戰馬狂嘶,一發炮彈似的沖向河邊一個兩丈來高的土坡,然後四蹄騰空,連人帶馬躍入滾滾激流之中,濺起老高的水花。曹峻和吳三桂雙雙追到的時候,只看到一匹戰馬在濁流中撲騰,孔有德已經連影子都找不著了。

  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曹峻氣得七竅生煙,瞪著吳三桂,咬牙說「吳將軍,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吳三桂同樣面色鐵青,說「要不是你們糾纏不休,我們早就將孔有德擒獲了!你們就等著被軍法從事吧!」

  曹峻憤然說「糾纏不清的是你們!我們明明已經追上孔有德了,你們非要衝出來橫插一槓子!」

  吳三桂冷笑「那又如何?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不再理會曹峻,轉頭對關寧騎兵說「那賊子跑不了多遠的,分出一半人手過河到對岸去,我們沿兩岸一起搜索,挖地三尺也要將他給找出來!這份大功,只能是我的!」

  眾關寧騎兵紛紛應諾,眾星捧月似的簇擁著吳三桂,往下游馳去。

  曹峻恨恨的瞪著吳三桂那耀武揚威的背影,憤憤的吐了一口口水,那股怒火頂在胸膛沒處發泄,他擎起強弓,張弓搭箭,朝河裡連射三箭,發出一聲怒吼,這才帶領槍騎兵返回。他沒有興趣繼續搜索孔有德,先不說希望很渺茫,就算能找到,在關寧軍攪局之下,他也很難將孔有德擒殺,繼續搜索純屬白費力氣。

  這是河洛新軍頭一次與吳襄一系的關寧軍首次「合作」。「合作」的結果證明楊夢龍討厭吳襄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在去年的大凌河之役中,舞陽軍與祖系關寧軍合作得不錯,打出了明軍的威風,但是這次與吳系關寧軍的合作卻讓河洛新軍給氣炸了肺。

  孔有德逃掉了,但李九成沒有他這樣的好運,河洛新軍還在對他窮追不捨。最為悲催的是,他可沒有關寧軍前來救駕。倒是有一支明軍騎兵見狀撲了過來試圖摘桃,但楊夢龍一個手勢,鍾寧率帶著三十名槍騎兵往另一個方向追去,邊追邊沖前方十幾名叛軍騎兵連聲怒吼「李九成,哪裡逃!?」頓時就把那些蠢貨給帶了過去。楊夢龍則帶著自己的親兵衛隊和三十來名獵騎兵繼續追趕。李九成叫苦不迭,這些獵騎兵騎的都是爆發力和耐力極佳的遼東戰馬或者蒙古鐵蹄馬,速度遠在他們這些二流戰馬之下,又休息了那麼久,誰跑得過他們嘛!最慘的是前方坦坦蕩蕩一片平原,連個林子都沒有,他能往哪逃?

  獵騎兵根本就不關心李九成能往哪逃,在軍官的呼喝中,這些剽悍健銳的輕裝飛騎士擎起臂張弩朝落荒而逃的叛軍瞄準,冷酷地擊發,強弩鳴放中,叛軍一個接一個慘叫著從馬背上倒栽下來,一命嗚呼。李九成朝後面射了一箭,沒能命中目標,倒接來一支要命的弩箭,正中馬腿,戰馬吃痛悲嘶,人立而起,猛的將李九成從背上掀了下來,摔得眼冒金星,差點沒吐血。獵騎兵們放聲歡呼「李九成跑不掉了!」猛催戰馬沖了過去。

  李九成眼前陣陣發黑,分不清東西南北,可他身邊最後十幾名家丁卻知道形勢有多危險,齊聲狂叫「大帥!」拼盡全力勒轉馬頭,朝李九成靠攏。獵騎兵弩箭齊發,又將他們射倒了一半,楊夢龍一馬當先,挺著馬槊朝李九成疾衝過去,李九成的家丁們似乎也認定他就是這股追兵的最高指揮官,呀呀狂叫著朝他沖了過來,當先一人身材魁梧,那身板跟徐猛有一拼,揮舞一把大斧,發出如雷吼聲,照著楊夢龍奮力劈去。楊夢龍叫「來得好!」雙腿控馬,黑鋒全力衝刺,時速達到了驚人的四十公里以上,快如閃電,兩騎交錯間,楊夢龍的馬槊又快又狠的刺出,噗的一聲,鋒銳無比的槊鋒貫穿了那大漢的鎧甲,前胸入後胸出,強大的衝擊力將槊杆繃成了弓形,而那把大斧離楊夢龍……還有兩三米遠呢!一寸長,一寸強,用在騎戰中是再合適不過了。槊杆強勁的彈性將那條大漢生生擊落馬,倒在塵埃中大口大口的吐著血,楊夢龍可顧不上他了,因為就在他刺中這條大漢的同時,一把馬刀幻作一幢寒光迎面劈來,目標是他的腦袋!楊夢龍猛地向後一仰,馬刀擦著鼻尖盪過,冰冷的刀鋒讓他渾身汗毛都倒豎起來。那名家丁一擊不中,來不及作第二次攻擊,兩匹戰馬已經交錯而過,接著,他的後腦傳來一陣風聲,雞蛋粗的槊杆像條皮鞭一樣狠狠抽了過來,正中右肋,肋骨都給打斷了。這個倒霉的孩子一口血衝口噴出,未等他發出一聲慘叫,脖子一涼,一把馬刀從他頸間輕飄飄的掠過,頭顱順著刀鋒打著旋飛了出去,帶起一腔血雨……

  李九成好不容易才將三魂七魄給抓回來,爬了起來。他的額頭摔破了,血流滿面,頭盔也摔掉了,頭髮披散,狼狽不堪。這位狼狽的統帥極力瞪大被鮮血糊住的眼睛,環視四周,驚恐的發現他的部下已經沒有一個還能站著的了。他苦心搜羅,極力拉攏,指望在關鍵時刻能夠派上用場保住自己性命的那些家丁要麼被馬槊兩個穿成一串,要麼被馬刀劈飛了頭顱,還有兩個被割斷了頸部大動脈和氣管,正捂著鮮血狂噴的傷口在地上掙扎著,從傷口處嗆出一團團血沫,眼看就活不成了。幾十名黑衣騎士環伺左右,用冰冷的目光盯著他,活像一群正在覬覦一頭肥豬的餓狼。

  他們手中的兵器猶在滴血。

  楊夢龍用槊鋒指向李九成,問「你就是李九成?」

  李九成目露凶光「正是你爺爺!」

  許弓大怒「大膽叛賊,死到臨頭了還敢如此無禮!?」

  李九成狂笑「死到臨頭?我確實是死到臨頭了,不過老子縱橫膠東近一年,殺過的人不計其數,睡過的女人不計其數,值了,早就值了!老子……」

  噔!

  一聲金屬顫音讓他的狂笑變成了殺豬般的慘叫,一支弩箭近距離射來,貫穿了他的肩胛,透體而過,一道血線直直的噴出一肘遠才落地上,他手中的刀脫手落地,捂著傷口痛得渾身發抖。楊夢龍擎著臂張弩,說「老兄,別在我面前橫,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

  李九成面目扭曲,狂叫「狗雜種,你————」

  回應李九成的狂叫的,是又一聲金屬顫響。楊夢龍接過許弓遞過來的上好箭的臂張弩,照著李九成左肩扣動機括,噔一聲又將他的左肩給貫穿了。現在李九成有點忙,兩邊肩膀都鮮血標濺,捂都捂不過來。這位叛軍悍將嘶聲狂吼「狗雜種,有種你殺了我!」

  楊夢龍說「我會殺了你的,不過過程有點慢……我會用弱弩將箭一支支的射到你的身上,直到將你射成刺蝟為止!」說完,又接過一名獵騎兵遞過來的臂張弩,嗖的一箭,李九成的左腿被貫穿,這位桀驁不馴的梟雄再也撐不住了,單膝跪到地上,渾身哆嗦。像獨眼夏侯那樣眼睛中箭隨手連著眼球一起拔出,再將眼球吞下去的猛將畢竟只是少數,至少李九成沒這個本事,只是挨了幾箭他就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看到楊夢龍第四次端起臂張弩,而且箭鏃正指向自己的襠部,他不禁肝膽俱裂,再也顧不得面子了,一跪到地,連連磕頭「小人知道錯了,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楊夢龍的眼睛離開望山,饒有興趣的看著那個渾身是血的可憐蟲「罵啊,怎麼不罵了?」

  李九成帶著哭腔叫「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將軍神威,冒犯了將軍,該死,該死!」他很想狠狠的抽自己的嘴巴,以證明自己的懺悔之情,奈何兩隻手都疼得厲害,動不了,他雙膝跪地,一路跪行來到楊夢龍馬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叫「大人,小人對朝廷可是忠心耿耿,一心殺敵報國的,你看小人身上這傷,這一處處一道道,都是在跟建奴廝殺中留下來的啊!都是孔有德、耿仲明這兩個卑鄙小人腦生反骨,裹挾小人,小人才被迫成了反賊,小人可從來沒有想過要造反啊!」

  見他這個可憐樣,楊夢龍不禁胃口大倒,許弓更是直接罵出聲來「李九成,你還要不要臉!?」

  李九成對獵騎兵們的嘲弄責罵充耳不聞,只是死死抱住黑鋒的一條腿,苦苦哀求「將軍,小人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啊,不僅沒有給賊軍出過任何主意,還細心收集賊軍的情報,孔賊耿賊的兵力部署、軍糧積儲小人都一清二楚!小人願為將軍的馬前卒,帶領大軍直搗黃巢,收復登州,好將功贖罪!小人對大明忠心耿耿,可昭日月,還請大人給小人一個機會,請大人給小人一個機會!」

  楊夢龍盯著李九成看了很久,直看到他渾身不自在,才搖了搖頭,說「耿仲明、孔有德他們有你這樣的兄弟,真是上輩子做的孽!」放下隨手扣動機括,將弩箭釘入地面,對許弓說「給他包紮,別讓他死了,也許在打登州的時候用得著他。」

  李九成大喜過望,猛磕響頭「多謝將軍不殺之恩!將軍宅心仁厚,英勇無敵,可比霍去病、李存孝,能追隨將軍征戰沙場,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份……」

  楊夢龍強忍著胃部的不適,策馬落荒而逃,再聽下去,他怕自己要把早餐給吐出來了。

  兩名獵騎兵跳下馬來,一個用一根麻繩將李九成綁了個蘇秦背劍式,另一個隨手拔出釘在他肩部、腿部的弩箭,灑了一點金創藥,也不管血有沒有止住就將他扔上了馬背,跟著楊夢龍返回大營。

  一路上,李九成喋喋不休的夸著楊夢龍的神勇和仁慈,聽得獵騎兵們白毛汗都出來了,不得不拔出匕首威脅要割掉他的舌頭,才勉強讓那張討厭的嘴巴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