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養心殿中,天子朱由檢看著福建巡撫吳之屏的奏章,皺眉不語。
李植把鄭芝龍殺了。
鄭芝龍雖然只是一個福建總兵,卻擁有遠超過職位的影響力。他將海面上賺來的銀子收買朝中大佬,再通過這些大佬的幫助控制福建一省,是福建的無冕之王。
鄭芝龍可謂是朝中文官的親密戰友。李植砍了鄭芝龍,不光是吳之屏上奏,朝中的文官全炸了鍋。朱由檢身前的御案上堆積著十多封奏章,都是彈劾李植的。
朱由檢把奏章拋到了桌上,搖了搖頭。
「這個李植,誰也攔不住似的.」
王承恩也好奇地說道:「是呀,聖上,這鄭芝龍的水師號稱有戰船上千,李植怎麼打敗鄭家的?這不合常理啊!李植做跑海的買賣,也就這三、四年。這麼快就把鄭家打敗了?」
朱由檢沉吟片刻,吸了口氣。
王承恩看著朱由檢的臉色,問道:「聖上惋惜福建總兵?」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這鄭芝龍在福建割據,儼然一方諸侯,連朕的徵調都不聽,哪裡還算是朕的臣子?李植殺了他,福建一地才能恢復正常的秩序,福建的百姓才知道我大明有朝廷。」
鄭芝龍一心盤踞在福建,根本不管大明死活。他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左右朝議,朱由檢幾次想徵調鄭芝龍北上抗清,想法一說出來就遭到朝中百官的反對。錦州大戰前夕天子力排眾議發旨調鄭芝龍,結果鄭芝龍依舊一動不動,朝中文官還為鄭芝龍百般辯護。
鄭芝龍死了,朱由檢一點不覺得可惜。
「朕擔心的是,這李植在海面上一家獨大。以李植的兵強馬壯,再壟斷海面的話,當真要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搖了搖頭,朱由檢問道:「王承恩,朕練的十萬新兵有什麼消息?」
王承恩拱手答道:「回聖上,十萬新兵,可以說已經練出三萬。」
「這一年以來工部組織人手,已經打造魯密銃三萬多把,全部裝備了京營黃得功和周遇吉部。士卒們已經練習魯密銃一段時間,一百步上打靶可以說是十發九中。」
「魯密銃還在造,估計要不了兩年,就能裝備十萬人。」
「鑄炮進度雖然不盡人意,國內的匠人技藝不精,造出來的小炮還行,大炮不堪用。但從澳門購買的二百門紅夷大炮質量上乘,就是貴了些,五千斤的重炮要四千兩一門。」
「澳門的弗朗機人一心和我大明交好,也答應從西洋為我們運來更多的大炮。要不了兩年,聖上的十萬新軍就能裝備四百門重炮。」
朱由檢問道:「新軍的士氣如何?」
朱由檢答道:「回聖上,新軍的士氣高漲,即便和津國公的虎賁師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京營的五萬兵馬都已經編為新軍,足糧足餉,每天都有一頓肉湯喝。將領們把聖上親手制定的撫恤制度告知給士卒後,士卒們都十分慷慨,士氣和以前大不相同。」
「聖上,等兩年後十萬新軍練成,情況就大不一樣了!且不說用這新軍去打建奴和流賊會是什麼效果,光是擺在京城裡,也能夠震懾津國公,讓他不敢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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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皇宮清寧宮中,皇太極虛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
病臥榻上半年,皇太極已經瘦了幾十斤。原先肥胖的身軀變得骨瘦如柴。那時不時響起的劇烈咳嗽聲,在宣告這具身體的主人已經快不行了。
門外傳來一片腳步聲,一個太監悠揚地唱道:「睿親王多爾袞諸王諸貝勒到!」
雕花房門被打開,多爾袞、濟爾哈朗、代善等親王、郡王和貝勒二十多人走進了臥室,跪伏在皇太極的病床前。
錦州大戰中皇太極失去了愛子豪格,知道自己死後是無法讓子嗣繼承皇位了。回到盛京後,皇太極恢復了多爾袞的親王爵位。如今皇太極躺在床上無法治國,多爾袞已經處處顯出領導諸王貝勒的氣勢。想來只要皇太極一死,多爾袞就會被眾人擁戴為新君。
皇太極在床上看了看多爾袞,想起自己當初為了爭奪汗位逼迫多爾袞生母殉葬的事情。
多爾袞登基後,會報復自己的子嗣嗎?
然而此時此地自己擔心也沒有用了,多爾袞登基稱帝已成定局,這是諸王諸貝勒的共同意志,皇太極已經無法阻止這件事情。
皇太極嘆了口氣,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跪在地上的多爾袞見狀,大聲喊道:「皇上保重龍體為上。如今我大清危急四伏人心離散,皇上若不能早日康復,我大清或有不可測之危。」
其他的諸王貝勒齊齊叩首喊道:「皇上保重龍體!」
皇太極沒有回答多爾袞的話,而是朝窗邊的小太監揮了揮手。在太監的協助下,皇太極艱難地立起了上身,靠在床上。
皇太極吸了口氣,說道:「朕時日無多了,朕自己知道。」
諸王和貝勒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皇太極看著床尾的一個香囊,那是皇太極深愛的宸妃海蘭珠的遺物。宸妃已經不在,如今皇太極也病入膏肓。皇太極不知道自己死後,在黃泉路上能不能和宸妃攜手。
想了好久,皇太極才說道:「錦州大敗後國內哀鴻遍野,蒙古諸部反叛,朝鮮離心,我大清風雲飄搖。而大明的皇帝還在厲兵秣馬練新軍,李植也擴大了一萬軍隊。看上去,局面已經看不到希望。」
「然而今天我要和諸位說的是,局面大有希望。只要操作的好,入主中原不是空話。」
諸王和諸貝勒聽到這話都十分驚訝,對視了一陣。皇上當真是樂觀,這樣的慘澹境況下還說入主中原。
皇太極長吸了一口氣,說道:「李植雖然現在臣服於大明,但是很顯然他和大明的文官不是一路人。甚至,他和大明的武官也不是一路人。李植和大明的矛盾之所以還沒有爆發,就是因為李植還不夠強,他還沒有完全挑戰文官的底線。」
「李植在天津均平田賦讓文官士人仇恨,這還只是表象。李植最大的問題在於,他提倡公德強調公平平等,壓制儒家,壓制私德。可以說,李植是夢想要重塑整個大明的思想體系。這是在做人力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李植商人出身,年少得志,做事火候欠缺。假以時日,等李植把他的公德、公平思想徹底暴露出來以後,不光是文官和士紳要反他,明國的武官也要反他。天津之外,不明就裡的大明百姓也會反他。」
「到時候,無論明國皇帝如何保李植,李植都會真正受到天下人圍攻。」
皇太極看了看多爾袞,猛烈地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壓住氣息,皇太極緩緩說道:
「那個時候,就是我大清的機會。我大清只要高舉尊重儒學的大旗討伐李植,則天下歸心。那些文官武將會像潮水一樣歸於大清旗下,入主中原易如反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