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臘月初八,本該是人們開始打年貨,製作各類祭祖、祭灶,祭祀五臟廟的時候。🐼♡ ❻9şĤǗX.ⓒόⓂ 🍮♪
嶺南山谷縣,一座客家圍屋前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在圍屋前用於曬穀、乘涼的禾坪上,圍屋的主人旃太公正在蹲坐在地上,一個勁的抽著旱菸。
這所圍攏屋是旃氏家族的聚居所在,依山而建,面南朝北,東西對稱,主次分明,坐落有序,以屋前的池塘和正堂後組合成一個整體,似有「圍龍」之狀。
旃氏家族的幾十戶族人便聚居在此地。
這也是旃太公一生的驕傲。
以泥土為主,摻雜灰、沙、碎石或卵石、稻稈、竹枝,還有糯米、紅糖等攪拌在一起,泥土經過攪拌,已不是純粹的生土了。而是經過特殊的發酵過程而形成「熟泥」,夯築起牆厚三尺、樓高數丈,占地數十畝的這座圍屋,讓一大家子人都能夠在此安居樂業,平曰里想想,旃太公都可以笑著去見祖宗了。
但是,能夠抵禦土匪、強盜襲擾的圍攏屋,卻不能不讓官家的稅吏入門。
看著腳下的那碗黃酒,旃太公突然有一種想一腳踢翻了它的想法!
「無好個種!(詛咒人斷子絕孫)」他罵了一句口頭語,天曉得在罵哪個,身邊的後生仔們也不敢靠近。
「陳酒!兔崽子幹啥呢!」
被太公看到的旃陳酒有些尷尬的從圍攏屋的牆壁一側走了過來。
「太公,沒幹嘛。」被太公盯著,旃陳酒心裡發怵,阿娘說過太公當年可是大明土司一個軍官,割下的頭可以繞整個屋子跑三圈。
「沒幹嘛!?」旃太公起身用煙槍敲敲陳酒的腦袋,「咱老了是嗎,你們背個口袋還能看不見咋的。」
說著,伸腳就踹,客家最注重長幼,太爺的教訓,陳酒自認倒霉。
「阿公!陳酒哥是打算到縣城去,他有一個朋友在縣裡混得風生水起,陳酒哥打算去找他借點錢,把今年的稅銀交了。」旃陳酒身旁替他背著包袱的一個年輕後生看到旃太公教訓陳酒有些不爽,快嘴向阿公解釋。
「是啊,快到交銀子的時候了。」他剛剛也在為這件事煩著呢。
飯可以不吃,但這銀子可不能不交。
眯起一雙有些昏花的老眼,旃太公端詳著陳酒,這小子從小就待在這裡,他有朋友自己怎麼會不知道。
「縣裡有啥朋友能借你錢?」旃太公面色不愉。
面對阿公的質問,陳酒頓時覺得頭皮發麻,他縣裡哪裡有朋友,可這個人他又不能說。
陳酒支支吾吾的表現,讓旃太公更加起了疑心,看到包袱上的東西,更是惱怒了。
自己一世清白,竟然要出了賊子了。
「畜生,你身上為啥背著大柴刀?!你是去找朋友還是去打劫?!我告訴你,你們要是敢為非作歹,旃家的祠堂你們到死都進不了,以後也別信旃了,辱沒了先人。」
「阿公!我真的去找朋友借錢。」陳酒走到太公跟前,替他點燃了煙槍,旃太公抽了兩口,神色才軟了下來。
於是旃陳酒繼續解釋道:「阿公,帶著柴刀也是眼下到處都有人吃大戶、借米、攔路打劫,我也是為了防身,迫不得已。」
「唉!這日子真是越來越亂了,當年張閣老在的時候也沒這麼亂過。」旃太公不由得一聲長嘆,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快活日子。
看到孫子輩受苦,他也是於心不忍,感嘆道:「咱們旃家搬到這裡來,從我算起已經三代。這些年只顧得開山墾荒,造田修屋,就忘記了在這裡請個先生來供你們讀書啊!你們但凡有一個人能夠考取個秀才之類的功名,我們旃家也不會被人欺負到這個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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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來以來,屋裡人幾乎天天都能看到旃太公在庭院裡長吁短嘆,後悔沒有送子弟去讀書考取功名。
「你們一個個每日裡只曉得里舞槍弄棒,要是有一個人有個功名在身,唉!」
在大明,只要是一家有功名在身,即可免除賦稅,這樣的好事讓大明的學子備受尊崇。
旃陳酒等人早就聽得有些厭了,他們哪裡是沒學上,小時候全族不是花了幾十兩請來一個秀才先生,每日裡交些「之乎者也」的聖人道理。
結果呢,半年沒到,學堂被人夜裡一把火燒了,秀才先生也被打得半死。
他們本就不是讀書的料子,只可惜了現在沒法從軍,大明對客家的管理還是很嚴峻的,沒有官方背景,想要吃公糧,異想天開。
「對了,你說,你去找的那個朋友是誰?」旃太公磕出菸灰,又問道。
「阿公,是陸陽縣尺久口三田村的谷升之,外號叫穀子的那個。」
「什麼!」
不聽則已,聽了旃太公頓時火上腦門,揮起放在一旁的手杖沒頭沒腦的打了過去。
「夭壽仔!居然還和那個大賭鬼有往來!你是不是打算把你老子娘留給你的五畝水田都輸掉,然後出去要飯?!」說罷,又掄起拐杖打去,「叫你不學好,你個孫子!」
「別打了,別打了。」
旃陳酒一邊捂著頭躲閃,一邊解釋道:「阿公!人家以前是賭鬼不假!但是在這長縣一帶,提起穀子來,哪個不挑大拇指讚嘆一個『仗義』?!」
「仗義個屁!那小子這些年可沒做過一件好事,你能不知道。」
這些年來,谷升之和他的弟弟谷錢,帶著一群兄弟在嶺東一帶攔河截道,收取過路費,對於過往行商,則是收取所謂的保護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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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太公早就看這群小崽子不順眼了,要是他年輕個二十歲,這長縣還輪不到這些傢伙如此肆無忌憚。
「阿公,谷哥是個好漢,他借來的錢大半都散了出去,接濟弟兄了。」
「你知道啥?」旃太公冷笑一聲,道:「就他這點小伎倆,能瞞得住誰。」
正說話間,遠處的山路上一行人由遠而近逶迤而來。
「你們幾個,都先回去!」
見縣裡的稅吏登門來催討錢糧,旃太公面帶決絕,用手杖指著幾個兒孫,要他們回到圍屋內去。自己端起碗來將碗裡變得有些冷了的黃酒一口飲盡。
片刻間,稅吏們便到了門前。
被四鄉八里百姓暗地裡稱為「黃鼠狼」的稅吏,其實正式身份不過是縣衙門裡的一名灰衣,在明太祖制定的會典中,這樣的人只能領些衙門補助,算不得是真正的官差。比如今城官的級別還要低。
只不過多年下來,朱老大開國之時制定的各項制度其實已經名存實亡,如果照他的制度來辦事的話,怕是朝廷里半數官員都得捲鋪蓋走人。
大部分小官都被商人子弟占據,所謂的賤業也變得高大起來。
真所謂風水輪流轉,當年的賤業如今成了東林,都成了道德先生,是不是很可笑?
黃鼠狼也是如此,一個區區的灰衣,居然在縣城裡有著一處五進三出的宅子,外面養著兩個唱曲的歌姬粉頭,
說到底銀錢從何處來?還不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身上。
罵他黃鼠狼,一字不錯。
「旃太公啊,這馬上就是年下了,您今年的錢糧是不是該交了?老實說,我也不願意為難您老,可是,官身不由己,上面催繳催的是在是太緊了!您老德高望重,還是不要為難小子我啊。」黃鼠狼笑眯眯的看著年邁的旃太公,口氣要多客氣有多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