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王氏的憤怒
二十三過完是二十四,二十四是掃房日。
林青婉和楊氏早上起來吃過飯以後,就開始打掃屋子。
把家裡里里外外全部打掃了一遍,鍋碗瓢盆也清洗了一下。
正房那邊似乎也在清掃屋裡,王氏一個人忙進忙出的。
大家白日裡忙了一天,連楊鐵柱也進進出出給林青婉打下手。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正房那裡傳來吵鬧聲。
王氏的聲音極為高昂,似乎很激動的樣子,中間穿插著何氏的聲音。
坐在二房這邊屋裡聽得不是很清楚,可能因為天冷,屋門上都掛的有門帘子,門還都是關著的。
林青婉只隱隱聽到王氏說什麼『豬』、『累死累活餵了一年』、『肉』什麼的,何氏的聲音則是聽不真切。
坐在屋裡吃飯的四個大人對視一眼,姚氏開口小聲說道:「娘可能要把豬賣了,大嫂不願意。」
看三個人都望著她,連兩個小妞妞都看著她,她紅著臉又趕緊補充了一句,「我今天看到娘讓大哥把村裡的殺豬匠請來了,大嫂出來擠兌了幾句,殺豬匠又走了。」
林青婉咬咬筷子,那意思就是說何氏準備把家裡的豬賣了,今年不殺豬了?
落峽村都有過了二十三以後殺年豬的習慣,一般殺豬的時候都會請親近的人家過去吃殺豬飯。
像楊氏前兩天就說了,等二十六請他們過去吃殺豬飯。
落峽村裡的村民窮,一般請親近的人家吃了殺豬飯,家裡只會留下一些夠過年吃的豬肉,剩下的都會直接賣給殺豬匠或者賣給同村家裡沒有養豬的村民。
只有那些家裡極其窮困或者是說當家人比較摳門的,才會連豬都不殺,直接整豬賣給屠戶。
整豬賣掉的意思也非常明顯,那就是這家人過年不準備吃肉了。
這可是極其掉份兒的事,何氏也會幹?
那可真不好說,何氏這人對人狠,對自己也狠。
你說她平時摳著,也沒見她自己享受啥的,就算偶爾背人開個小灶,也是為了楊學章,何氏平時可是跟著家裡人吃同樣的飯菜的。
思及楊學章要成親的事,屋裡幾人都默然了,看來何氏是在跟楊學章攢成親的銀錢,怪不得今年連豬肉都不吃呢。
不過何氏殺不殺年豬又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能吃上肉也是他們自己辛勞賺來的。
「咱們第一年分家,要不要給那邊上年禮?」
姚氏頓了頓,又說道,「今天在院子裡碰到大嫂了,大嫂說了幾遍誰誰誰家分家後給老人送了年禮,我估計她是說給我聽的。」
林青婉眨眨懵懂的眼睛,還有上年禮一說?
啥意思呀?
姚氏又解釋道:「一般分了家的兒女們,每年快過年的時候,老人還在的都會給老人準備一些年禮。」
這個說法楊鐵柱和楊鐵根都知道,雖說父母在不分家,但是村子裡也不都是這樣的,也有幾戶是父母在就分了家,不過一般老人都是跟大兒子住的。
然後其他年幼的都會在過年的時候,給老人們上一份年禮。
不管情還在不在,畢竟規矩擺在那兒,也免得落了別人的說。
就是林青婉來這裡時間短,不清楚這些。
那麼到底要不要上年禮呢?
四個人你望我我望你。
林青婉沉吟了一下,問道:「一般給老人上年禮都是些什麼東西?」
「這個看家裡經濟條件的,一般就是一兩斤豬肉,還有老人喝酒的兩罈子酒。
家裡再富裕點的,做兩件衣裳啥的。」
林青婉想了一會兒,開口道:「這樣吧,他們做的不地道,不能我們做小的也有學有樣,年禮給他們上,就割條肉也就一斤吧,再買一罈子酒。
畢竟我們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又剛把去年的奉養才給家裡。
至於其他的就沒有了,鬧成那個樣子,禮數走到也就行了了。」
其他三人都懂她的意思。
把事兒做在人前頭,免得那些嘴不值錢的出去說。
即堵了人嘴,也落得安生。
村裡有這樣規矩的,他們跟著來。
沒有的,那邊也什麼都不要想。
姚氏也點頭說道,「行,該盡的孝道我們盡,反正多的也沒有。」
「媳婦兒,你真好!」
楊鐵柱開口說道。
倒不是說楊鐵柱心裡還想著正房那邊什麼的,而是他覺得婉婉這人做事正大光明,讓人挑不出來什麼錯。
女人很少有不小心眼的,至少楊鐵柱換位思考,在正房那裡做了那麼多的令人心寒的事兒以後,他媳婦還能這麼幹脆的答應給那邊上年禮,已經是心胸極為寬廣的人了。
楊鐵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對著姚氏的眼裡也是表達著這個意思。
林青婉和姚氏被自己男人看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她們的確可以說是做人比較闊達,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怕麻煩。
加起來也不過是幾十文錢的事兒,何必落了人說,然後事後還可能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不管老人怎麼的不厚道,但是該小輩盡的義務還是要盡的,哪怕是做給人看。
總要做的他們沒有什麼可說的,外面的人知道才不會戳脊梁骨。
林青婉這人就是這樣,做人做事從來都正大光明,並且做事做在人前頭。
自己該做的都做到位了,也不怕自己不占理。
哪怕是因為無奈,使了心機手段,也是從來不會暗裡坑人,而是把事兒都擺在你眼前讓你自己選擇。
選擇好壞,那也是你造下的,也怨不得別人。
就像當初分家時候那樣,她只是放出了模擬兩可的流言,至於怎麼選擇權都在正房那些人手裡。
如果當初何氏他們換一種選擇方式,事情也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她可是給正房那些人留下了可以選擇的餘地,誰知道人性的自私果然是那麼的可怕。
要不怎麼說狗改不了吃屎呢,同於何氏,也同於楊氏。
同樣的事兒,換了不同的人完全是兩種結果。
如果夏大成是何氏的兒子,這樣落魄的回鄉,只怕何氏早就把人轟出了家門,而別人楊氏卻選擇同舟共濟。
家人家人,什麼才是家人?
那就是不管苦與難,都能一起承擔一起經歷。
同樣的,有了福與甜,也是一起享受。
幾個人商定就不再想其他事情,都端著碗吃起飯來。
與這邊融洽和諧的場面成對比,正房那邊的吵鬧聲一直沒停。
等吃完飯,三房兩口子都回屋去了,林青婉也準備睡下的,正房那邊還有著王氏的叫囂聲。
至於當天晚上到底是誰吵贏了,林青婉不知道,因為後來她睡著了。
反正第二天一大早,何氏就找來了屠戶把家裡那隻大肥豬賣掉。
直到臘月二十六那天,二房兩口子和三房兩口子準備去楊氏那裡吃殺豬飯的時候,都還能看到在院子裡王氏的大黑臉。
與楊家院子裡的蕭條寂靜相比,楊氏家的小院裡則是熱鬧極了。
等林青婉他們去的時候,院子裡已經站了很多人。
楊氏在落峽村里人緣好,人也厚道,平時也不愛像有的婦人那樣喜歡說三道四,所以跟她關係好的人家有很多。
當然楊氏今天也不僅是因為殺豬才請大夥來吃殺豬飯的,楊氏還有其他目的。
所以她請的人很多,連里正和村里一些其他德高望重的老人都請來了。
林青婉他們一走進來,就有很多人跟楊鐵柱打招呼。
「鐵柱傷好了?」
「咋樣,看你的傷也不嚴重啊,這麼快就能下地了?」
楊鐵柱揚揚捆著繃帶的胳膊,說道:「別處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胳膊還不能動……」
落峽村裡的村民大部分還是挺厚道的,知道楊鐵柱胳膊殘廢了,倒也都沒說什麼風涼話。
那邊殺豬匠還有幾個壯小伙子準備開始殺豬,林青婉和一些膽小的婦人都躲進了屋子裡。
別看平時吃豬肉還行,殺豬林青婉卻是不願意看的,她怕看了以後再也吃不進去豬肉。
外面鬧哄哄的,裡面一群年輕的小媳婦兒湊在一起說話。
今天楊氏的弟弟楊二老爺子一家也來了,上次成親時候見過的那個聶二堂嫂湊到林青婉邊上,開口說道:「青婉,我聽大姑母說你有身子了?」
林青婉對聶二堂嫂笑了笑,然後有點羞澀的點點頭。
「哎呀,鐵柱媳婦兒這麼快就有啦?」
「什麼快不快的,人家成親也有段日子了,是該有了。」
旁邊的幾個小媳婦七嘴八舌的說道,說完又都對林青婉道著喜。
林青婉笑著回謝過去。
人多嘴雜,一群婦人扯著扯著就扯到楊家分家的事兒上了。
大家都是一臉同情的看著林青婉,順便還幫忙譴責了楊老爺子夫婦不地道。
林青婉正尷尬著不知怎麼回答,外面響起喊吃殺豬飯的聲音,聶二堂嫂趕緊插話招呼大家出去吃殺豬飯。
像這種問題再說下去林青婉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行。
畢竟晚輩是不能當著外人說道自己長輩的,不管好不好都會讓人覺得這人人品有問題。
幸好時間湊巧,那聶二堂嫂也是個有眼色的人,幫她擋過這一差。
因為地方不夠,殺豬飯是不擺席的。
每個應邀來吃殺豬飯的人家都會自己帶著筷子碗,然後盛上一碗,站在院子裡或者蹲著吃完。
林青婉出去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端著一碗東西在吃了。
院子中央弄了一個簡易的灶,上面架了一口大鍋,裡面有豬血、片成薄薄一大片的五花肉,還有土豆、白崧、酸菜之類的雜七雜八的燉了一大鍋。
看來楊氏為了今天的殺豬飯,可是下了極大的本錢,至少林青婉估摸這一鍋至少吃了半扇豬肉。
一般上賓或者親戚是不用跟著村民一起吃殺豬飯的,楊氏在屋裡擺了兩桌席面。
楊氏和兒媳婦周氏忙得進進出出,林青婉有身子也沒讓她幫忙,而是讓她站在一旁看著。
等大鍋里的燉菜吃完了以後,一些村民們都散了,這時候屋裡的席面楊氏也弄好了。
請了里正還有一些德高望重的長輩進去坐,林青婉他們這群小輩則是坐在副席面上。
等所有人都坐定,大家開始吃起來。
楊氏買的有酒,夏大成臥病起不來,就讓楊二老爺子陪著幾個長輩喝。
吃了一會兒,楊氏才進入主題。
把夏大成身上發生的事兒撿著說了一些,邊說邊抹著眼角。
大家這才明白,為什麼看到夏大成的媳婦卻一直沒看到夏大成的原因。
原來臥病在床啊,大家聽了以後都是很唏噓,安慰了一番楊氏。
甚至紛紛跟她說,孩子不出去了可以,在咱們落峽村里也不比外面差,好好把莊稼侍候好了,一年也能落個吃喝。
楊二老爺子是清楚大姐家的事的,在旁邊一陣幫腔說了幾句話,又引來無數的同情與感嘆。
誰能想到在落峽村在外混的數一數二的夏大成會因為主家爭鬥而把自己牽連進去呢?
真是時也命也啊!
吃罷飯,里正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進了東間去探望了一下夏大成。
對他又安撫了一會,才逐漸散去。
林青婉他們和楊二老爺子一家幫忙把楊氏家屋裡院子裡收拾了一番,才都各自回自己家去。
林青婉不得不感嘆楊氏做人做得好,人也精明。
村里這麼多人吃了楊氏的殺豬飯,吃人嘴短,議論起楊氏兒子夏大成的時候,嘴上都會不由自主把上門兒。
誰要是吃了別人的飯,還譏諷人家兒子落魄歸來,估計村民都會瞧不起那人了。
而且贏得了這麼多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的同情,以後在村里行事也會方便不少。
回到楊家的時候,王氏正在外面打水。
看到林青婉一行人酒飽飯足的回來,眼紅不已。
王氏知道楊氏家今天殺年豬。
不過何氏不待見楊氏,大房兩口子也是跟著從來不和楊氏一家說話的。
所以吃殺豬飯,楊氏請了大半村子的人家,就是沒請楊家,當然也沒有王氏。
「喲,二弟妹和三弟妹去吃殺豬飯了?
怎麼沒說給大嫂帶上一碗回來吃吃?」
林青婉臉色一僵,扯扯嘴角,「大嫂,哪裡有人去吃殺豬飯,自己吃完不說還往回帶的道理?」
她實在懶得跟王氏這人說話,所以口氣也沒好到哪兒去。
不過有時候聽王氏說話,總覺得啼笑皆非。
也不知道這人成日在想什麼,換正常人根本不會說的話,她可以說的那麼理所當然並毫不臉紅。
三房兩口子跟在後面都沒說話,楊鐵柱則是拉著媳婦兒就讓她進屋,邊拉還邊說別凍著了趕緊進去。
王氏落了一個自討沒趣,只得悻悻的閉上嘴,手裡打水的動作卻是又狠上不少,也不知道是在沖誰使氣。
王氏想到昨天跟婆婆吵了大半天都沒能阻止她把家裡豬賣了,這馬上就快過年了家裡連點買些肉回來的動作都沒有,頓時覺得自己真是受夠了。
可是再怎麼受夠她也做不了什麼,昨天她鬧到最後何氏威脅說要把她送回娘家去,才讓王氏服軟。
想著窩屈的日子窩屈的人生,王氏又一次後悔當初幹嘛挑唆何氏把二房三房都分出去,手裡的水桶更是在井台上磕了又磕,磕得啪啪作響。
何氏撩了門帘子走出來,陰著老臉。
「王氏你想把桶磕破呀?
磕破了,你給老娘再買一個?」
王氏縮了縮脖子,這才停下手裡的動作。
何氏當然知道,二房和三房兩家去楊氏那裡吃殺豬飯了。
憤恨楊氏的同時,對二房三房這幾個人更是憤恨不已。
可是再憤恨又怎麼樣?
人家已經跟家裡分家了,她除了能找兩家要要奉養以外,也不能做其他。
何氏沉著臉扭身回屋,掀門帘子的時候把帘子甩得啪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