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既然大祭祀是以玩笑的口吻發問的,那自己再以玩笑的方式回應就好了。【記住本站域名】
不過,弗登還是在這短短一瞬間先進行了近期自己工作上的審視,篩選排除最近可能出現的疏漏,看看有沒有哪處痛腳可以和大祭祀的這句玩笑對應上。
有些時候,上位者想要不撕破臉皮的敲打你,就會以這種開玩笑的形式,如果你在第一階段沒有及時領悟到,沒有進行及時的更正,那麼等待你的,就是更直接的批評了。
當然,可能還是自己想多了,人家興許就是單純地開個玩笑,可問題是,誰敢去想少?
到了弗登這個層次,能讓他害怕的人已經很少很少了,但人數變少的同時,害怕的程度反而更加深了。
片刻的快速思索後,弗登回應道:
「請您放心,我會盯緊神殿那邊,他們應該找得比誰都勤快。」
弗登將話題岔開了,大祭祀問的是像「年輕時自己」的人,弗登則指的是接班人。
大祭祀和神殿的矛盾,早就半公開化了,但因為諾頓的強勢以及他背後那個「身份」的緣由,使得神殿不得不在他面前一次次選擇退讓。
再者,秩序神殿雖然和其他神教的「神殿」一樣,繼承了這種教廷之外超然力量的負面屬性,但至少秩序神殿是願意顧全大局的。
也因此,雙方的鬥爭在諾頓在任時,應該不會徹底爆發,而神殿的注意力,已經著重轉移到下一任大祭祀的人選上了。
這一任,大家就捏著鼻子認了,下一任,可不能再讓一個「諾頓」上來了。
這幾乎是一種公開的秘密,神殿過去的地位超然,可現在,卻開始頻繁介入派系之間的溝通與聯絡,尤其是和一些派系下一任的旗手,交流得很頻密。
對此,大祭祀也沒有辦法去說什麼,雖然他嚴令禁止了神殿的觸手伸向教廷,但本質上神殿只是在關心「下一代的教育與發展」,也沒具體干預教廷的運轉,並不算違規。
弗登的這個回答,讓大祭祀感到並不算很盡興,可有些時候,為了自身安全考慮,你得學會將注意力從自己身上挪開,哪怕為此犧牲掉一些滿意度;換個思路的話,平時積攢的滿意度不就是在這個時候拿來消耗的麼?
大祭祀開口道:「他們想找,就讓他們找好了,我倒是挺期待他們選的人是誰的。」
弗登說道:「我想,他們肯定是想再選出一位拉斯瑪大人。」
「呵呵,真要再選一個拉斯瑪,我非但不會阻攔,反而會幫他們一起推。」
弗登默然,作為大祭祀的嫡系,有些事他或許不知道,但不可能沒感應到,尤其是在後知後覺方面。
比如自家大祭祀和前任拉斯瑪之間的關係,可能,真沒外界想像中那麼尋常。
「我們總說年輕人因為閱歷淺,所以看事情不夠深入也不夠透徹,其實,那幫年紀大的也一樣,兩百歲,三百歲,甚至近四百歲的那幫傢伙,閱歷是不淺了,但老是住在神殿那個地方,脫離了過去的工作,再加上年紀也大了,這眼睛,難免也就帶上了渾濁。」
這幾乎是在明示了。
弗登繼續沉默。
「神殿那邊,你盯著就好,不過也不用太深入,到底是神殿,總得留幾分體面。」
「是,大祭祀,我知道了。」
說完,大祭祀擺了擺手,弗登再次行禮,走出了辦公神殿。
回到自己馬車後,弗登閉上眼,緩舒一口氣。
他在腦海中開始反芻大祭祀那句問話的原意到底是什麼?
卡倫像年輕時的我,但年輕時的我,可不會打仗……現在的自己,其實也不會。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在周圍人的奉承之中,就越容易失去自知之明,弗登不會,他的頭腦和認知,一直很清晰。
他不會打仗,那就是不會,以前雖然也曾親歷一線指揮開拓空間秩序之鞭大規模行動,可到底是和軍團級的神教戰爭不是一回事。
現在復盤下來,弗登發現,卡倫之所以能在自己這裡獲得秩序之鞭軍團長的職位,根本原因還是在於卡倫表現出了和自己一樣的自知之明。
他說他不會打仗,一切聽指揮,不要有自己的心思。
這種對自我的清晰認知,幾乎完美代入到了弗登的心理,同時也迎合了弗登對自身基業的保護的本能需求。
「嘖……」
弗登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結果,自己被騙了,從最早先的約克城大區民兵團到現在的秩序之鞭軍團,一系列的快速高性價比的勝利擺在眼前,如果再說這小子不會打仗,那聯軍那邊的指揮官豈不是全是豬系妖獸化形?
這種感覺,讓弗登極為不舒服,這讓他認為自己被卡倫完全拿捏了心態、心理以及動機習慣。
只不過,弗登不知道的是,卡倫雖然是提前預判到了這些東西,可實際上,至少在出發前,他是真的不會打仗;
或許,也正是基於這種很純粹的「我不懂」的認知,才打動了弗登,畢竟,真誠才是最大的必殺技。
弗登轉念又想:大祭祀的意思是自己找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麼,真正「年輕時的自己」所追隨的又是誰?
但很快,弗登就摒棄了這一念頭,以大祭祀的性格,不至於如此的小氣,抓住手下說話的病腳就開始發散忌諱。
馬車正在行駛,弗登的思考還未停止。
花費太多的心思去思考大祭祀的一句看似玩笑的話,好像有些過于謹慎和愚鈍了,可事實上,弗登很清楚,這句話能讓自己思考這麼久,本質上還是他自己潛意識裡認為這句話很重要。
這是他的一種本能,也是秩序神教第一大特務頭子的專業素養。
終於,馬車停了。
米格爾打開車門,弗登下車,靴子落地的一瞬間,目光正好看見秩序之鞭總部的大門。
剎那間,
大祭祀夾著雪茄對自己問出那個問題的畫面再次在他腦海中浮現,同時,畫面開始逆轉,自己先前和大祭祀談話的細節又被重新濾了一遍。
弗登的面部肌肉變得僵硬,下馬車的動作也在此時停止。
米格爾見狀,馬上低下頭,不敢詢問,也不敢催促。
除了近期在面對和卡倫有關的事情時他有些昏頭腦漲,但在其他方面,他依舊維繫著第一秘書的超高職業水平。
弗登想通了,他的心裡升騰起了一個駭然的想法:
「大祭祀,在考慮接班人的事情!」
弗登的身體開始輕微顫抖,大祭祀才坐上那個位置多久,就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
他們都不再年輕了,雖然他們擁有最好的神教醫療條件,加上自身實力因素,使得他們看起來相對「年輕」,可實際年齡上,他們這批人,都是能抱孫子的年紀了。
不過,這一年齡,在神教權力巔峰層面上,還屬於年富力強的層次。
弗登的手,抓住了從自己膝蓋上滑落下來的毛毯,因為年輕時的遭遇,他的身體也一直有寒毒的問題,雖然經過治療與抑制,寒毒一直沒有污染化,但也給他帶來了長久身心上的折磨。
所以,是大祭祀的身體,也出現什麼問題了麼?
這也就意味著,大祭祀對自己問的那個問題,它並不是一個玩笑,而是當時聽到自己說出「年輕時的自己」時,大祭祀是在有感而發。
弗登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如果自己的感覺是正確的,那他未來的局面,也一下子陷入了迷茫。
他們這一派系的人,全都是依附大祭祀上位的,近些年,他們更是以大祭祀為核心,和教內其他派系進行了一系列的權力鬥爭。
如果大祭祀不在那個位置了,或者早退了,那麼自己這幫人的命運……
而自己的位置,絕對是第一批被衝擊到的,因為不管哪個派系上台,不,是無論哪位新大祭祀上台,「執鞭人」這個職位,他都必須要換成自己的親信。
按理說,既然提前預感到了這一局面,就算是出於人的求生本能,也應該抓緊時間去做一些布置,就算不求繼續延續自己的權力巔峰,至少也要為自己被剝離權力核心之後的生活待遇求一份保障。
可是弗登很清楚,他什麼都不能做,一旦自己生出這樣的心思且有了哪怕極為細微的表露,那麼等待他的,將是來自大祭祀的雷霆憤怒。
自家所追隨的這位,最無法容忍的就是背叛,你可以隱藏在心底,但絕對不能做出絲毫的行動,否則,就會是黛那父親的那個結局。
「咳……」
弗登咳嗽了起來。
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變差了。
……
結束了和弗登的見面後,諾頓的身形緩緩下潛,他來到了辦公神殿的地下,這裡,是一片污濁混沌的海灘。
海里,一隻巨大的烏龜半浮,作為辦公神殿的地基,被譽為智者神獸的巴塞看著走進來的諾頓,發出了一聲嘆息:
「大祭祀……我現在有些害怕這一環節了。」
諾頓笑著問道:「我原本以為漫長的記憶,會讓你變得麻木。」
巴塞無奈道:「我是害怕您,大祭祀。」
「這是應該的。」
諾頓在沙潭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他的手裡還捏著一根雪茄,靜靜地抽著。
不一會兒,另一個諾頓出現在了這裡,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
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不同,分別對應著大祭祀在不同場合下的著裝,裡面還有一個,穿的是世俗里的服飾。
他走到諾頓面前,說道:「我把那幾個作家的家都點著了,現在,他們一個個都變成了窮光蛋,我相信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們會迸發出極高的寫作熱情,變得高產。」
諾頓聞言,笑了。
周圍的所有「諾頓」,也都笑了。
弗登曾對卡倫說過,大祭祀的興趣愛好很多,但每次解決完自己身邊的人後,他會因此放棄掉一個愛好,比如大祭祀的口風琴曾吹得很好,那一夜在被處決的手下門口,他最後一次吹了口風琴。
但有一個愛好,大祭祀一直保留著,暫時不打算用它來「陪葬」,那就是
沙灘上,站著一群「諾頓。」
巴塞身體再度上浮了一些,在它身體周圍,形成了一片幽藍色的火海。
諾頓手中的雪茄也抽完了,他開口道:「吸取了之前的教訓,這次我留下了兩個,一個可以幫我坐在辦公神殿裡處理公務,一個可以代替我去參加一些暫時無法推去的會議。
所以,你們就不用擔心工作上的事情了,安心走吧。」
「那就走吧。」
「走了。」
「來,一起。」
「走著。」
沒有抒情,沒有渲染,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就像是一群本就不是太熟悉的人聚在一起吃飯,飯後,又很自然地各自離座回家。
哪怕,迎接他們的,是死亡。
而這種氛圍,才是最令巴塞畏懼的。
你能想像,這一群人,他們對自己的「本尊」沒有絲毫不滿,很平靜地接受與面對死亡終結的場面麼?
更可怕的是,有時候巴塞也會嘗試去想,那位指尖還殘留著雪茄溫度的大祭祀,他是否一直都是本尊?
有沒有一種可能,純粹意義上,大祭祀的本尊,也早就在上一輪的革除中……死去了。
他可能,根本就不在意本尊的區別,反正,都是一樣的。
一個個諾頓走入海面,很是自然地走入由巴塞凝聚出的火海。
他們的身體被火焰覆蓋,卻依舊還在自顧自地交流。
有的在討論高爾夫的揮桿技巧,有的在討論某本書的劇情發展,有的則在討論最近雪茄質量的下降,也有的在說被火燒死得太慢了,建議以後換個乾脆一點的,比如選一個「諾頓」拿劍將其他人都殺死就行,還能溫習一下劍術,省得當大祭祀太久都生疏了。
不一會兒,海面上就只剩下一圈圈黑色的印記,巴塞張開嘴,將那些有形的和無形的痕跡,全部吸入口中。
等一切都處理完後,巴塞開口道:
「您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了。」
諾頓笑了笑:「要麼,我在它中迷失;要麼,我就會習慣它。」
「身為大祭祀,您應該擁有後者的自信,但同時,您也必須為前者做好必要的準備。」
「這不是你能發表意見的話題,巴塞,你越界了。」
「我願意接受鞭笞刑罰。」
「但我今天沒心情對你行刑了,畢竟剛剛送別了那麼多朋友,我心情有些低落。」
「請您節哀。」
「呵呵。」
……
秩序神殿。
供奉著【戰爭之鐮】的星辰大殿上,一位白髮長者坐在中央位置,四周環繞著數十名神殿長老。
他們中每一個人的年齡,放在世俗中,都是極為可怕的存在。
「神的需求,越來越大了。」
聽到這句話,在場其他長老們都沉默了。
老者又說道:「好在,拉斯瑪那邊,應該也快了,他以及他所能帶來的補充,將幫助我們分擔不小的壓力。」
眾人紛紛點頭。
老者無奈嘆息道:「他,是我神殿的一大損失,數百年來,反正在我的記憶里,還從未在本教內見過像他一樣的人物。尤其是在眼下諸神即將歸來的局面中,他本可以成為我神殿運轉以及對外的新的支柱。」
聽到這話,西蒂插話道:「他就是叛逆,他違背了秩序之神。」
在場沒有人反駁西蒂,因為那個人所做的事情,甚至早已無法用「叛逆者」來形容了,之所以一直壓著沒有對其定性,也是為了大局考慮。
「好了,這是你們呈送給我的名單匯總,你們都是近兩百年進入神殿的,在教會裡的關係還都有保留,這也是讓你們去擇選候選人的原因。
記住,我要申明的一點是,我們神殿不是在尋求和現任大祭司的對抗,雖然他很多方面確實不是我們所喜歡看到的,但目前為止,他的能力,神殿還是認可的。
但時局的變化,是不可能讓神殿繼續落在教廷後面的,等諸神歸來的序幕真的拉開時,我們神殿註定要站在保護神教的第一線,這是我們無法推卸的使命。
所以,下一任大祭祀的人選,我們必須好好斟酌、觀察、考核,最好能做到提前接觸與引導。
你們都看看名單上的候選者,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考慮到現任大祭祀的年齡,我們候選者的年齡層面,也可以放寬一些。」
在座的長老們都開始觀察名單,不時有人提出新的補充。
這對於神殿來說,等同於一場針對全教的海選。
西蒂看著名單,微微皺眉,說道:「有不少候選者的家族條件過好了,不滿足條件。」
旁邊一位神殿長老反駁道:「有些規矩,也是時候該改一改松一鬆口子了,有家族的,更好制約一些。」
西蒂不同意道:「但是這涉及到我教根本,而且,拉斯瑪不也是沒有家族背景麼,他就做得很好。」
老者開口道:「家族背景是降分項,我們還是優先家族背景乾淨的候選者。」
這只是一種打圓場,大家本質上還是有些被諾頓給弄怕了,畢竟有家族的候選者,利益關係更深厚廣泛,更方便引導與合作,或者說,是更適合神殿力量的加入,也更容易被控制。
西蒂開口道:「既然考慮到諾頓較長的在位時間,年齡層面可以放寬,那我這裡想再補充一個年輕人選。」
「你說。」
「他是孤兒出身,最符合我秩序神教大祭祀的身份傳統;
他雖然年輕,但近年來屢次立功被授勳,職位攀升速度很快,我剛來這裡議事前還收到了外面新傳來的消息,他在沙漠指揮軍團又立了很大的戰功,不出意外的話,等戰後回來述職,他將在其所在系統里,成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存在;
他的手下班底里,家族子弟居多,各個都家世顯赫,這證明他很善於接納家族勢力的填充與幫助,願意合作;
最重要的是,上一次抓捕刺客的行動中,刺客進入了那個區域,接觸到了拉斯瑪,而拉斯瑪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記。另外,拉斯瑪的學生,也在他手下做事;
這證明,他是拉斯瑪看好和選擇的人。
我相信,拉斯瑪選擇的人,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西蒂,我知道你說得是誰了,呵呵,那個叫卡倫席爾瓦的年輕人,他近年來在神教內可是很出名的,尤其是在秩序大學這樣的地方中,教內年輕人很多都以他為偶像。」
「我覺得可以將西蒂提議的這個年輕人加進候選人名單里,他足夠年輕,年輕,意味著他可以輕鬆熬過現任大祭祀的在位時間,等到這位要退下去時,他依舊算是『相對很年輕』,這就能給予我們神殿對這筆投資的更長遠回報。」
白髮老者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加進去吧。」
說完,老者笑著說道:
「大家不要過分緊張和嚴肅,像現任大祭祀這樣的,千百年,不,是萬年裡都不見得能出現第二個的,我們的提拉努斯大人,也沒有這麼空閒,在神教歷史記載中,他降臨的次數是最少的。
總之,
我們就算是閉著眼選候選者,也不會選出一個比現任大祭祀更壞的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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