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語,積毀銷骨。李信統領本身狀態就不穩定,這會不會讓他心裡的負面情緒不停擠壓,導致失控?」百里守約心思細膩。
花木蘭神色凝重。
司南星在旁聽了許久,忍不住問道:
「李信統領的情況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對李家的統御之力不太了解。
花木蘭正色道:
「抱歉,這是統領的私事,我不能告訴你。」
邊上的百里守約默默點頭。
這樣啊.......司南星沉吟一下,道:
「我是千窟守護者,我們守護的是上古賢者的遺留,這裡面除了古物、文物,還包括知識。
「賢者是文明的開創者,他們的知識比大海還淵博,比沙漠還寬廣。
「我雖然無法和上古賢者相提並論,但也看過許多古籍,學習過很多知識,或許能給出一些不錯的建議。」
她的話打動了花木蘭,與百里守約相視一眼,紅髮如火的軍娘想了想,道:
「李信統領的私事,不該是我來告訴你,但你可以自己去找李信統領,與他聊聊。我會讓守在外面的守衛軍放行,不過你不能離開軍營。」
司南星笑了起來:
「好。」
............
一望無垠的沙漠,沙丘起伏,塞外的風在地表留下一道道波紋。
某處荒蕪的戈壁下,穿著袍子,戴著防曬帽的李然,盤坐在陰影里,百無聊賴的望著景色單調的遠方。
身邊的駱駝跪趴在陰影里,愜意的吹著風。
突然,李然耳廓一動,笑道:
「你來了!」
他旋即轉過頭去,看見身後三丈外,多了一位裹著黑袍,戴著兜帽的身影。
「手底下的人告訴我,你們失敗了,沒有奪回賢者之玉。」
黑袍人身影嘶啞。
李然無奈道:
「在長城,守衛軍的實力是無敵的,別說是李家,就是一股數千人的沙匪,面對長城守衛軍也只是折戟沉沙的份兒。」
黑光冷哼道:
「我不想聽任何理由。」
說話間,身後的袍子揚起,一條粗壯的、布滿青色鱗片的尾巴,重重拍打在沙地,砸出一道深坑。
是混血魔種?難怪脾氣這麼暴躁........李然絲毫不懼,笑吟吟道: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有兩個選擇,一,等待司南星離開長城,返回千窟守護者的大本營。
「我們可以中途截殺,只需要密切監視這段時間來的出城者就行。但我們不知道她會以何種方式出城,何時出城,守衛軍又會派多少人護送。
「主動權完全在他們手裡。」
黑光沉聲道:
「千窟守護者沒有大本營,他們是一群隱於市井的人,非常低調。
「第二個選擇是什麼?」
李然笑道:
「第二個選擇,我暫時還沒想好,你先別急嘛.......」
見黑光又有發怒的跡象,他聳聳肩:
「這次出城,就是來找你商量此事的。我目前有了初步的計劃。守衛軍統領李信是李家的人,不過,他和李家並非一心。
「幸運的是,他的統御之力出了問題,黑暗力量侵蝕,很容易發狂。我就想了個法子,詆毀他,污衊他,讓他和守衛軍離心離德。
「讓他不停的積累負面能量。」
黑光嘶啞的聲音問:
「你想通過這招,讓他失控?」
李然笑了:
「你也這麼認為,所以守衛軍也是這麼認為。
「好,接下來我們好好商量第二個選擇.........」
半刻鐘後,李然望著眼前的黑光,撫掌而笑: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你們雲中的法術當真讓人驚嘆。」
...........
李信沒有再去辦公,回到了自己在營房裡的住處,盤坐修行。
今早光明之行的出現,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而城裡詆毀他的風言風語,則讓李信有了危機感和緊迫感。
從晌午到日落,他一直在修行,嘗試掌控統御之力,然而失望的是,他依舊沒能感應到光明之行的力量,反而是那股黑暗之力,猶如跗骨之蛆,深埋在丹田中。
只要他稍一觸碰,殘暴嗜血的力量就應激而動,活躍的可怕。
「呼.......」
李信睜開眼,疲憊的吐出一口氣。
其實就算沒有城外的流言蜚語,他也要儘早解決統御之力的問題,不然失控是不可避免的結局。
「不管怎麼樣,光明之力一直都在,是我沒有找到駕馭它的辦法。但要怎麼樣才能駕馭它?」
李信眉頭緊鎖。
這時,敲門聲傳來。
「誰?」
他問道。
「李信統領,是我,司南星!」富有女性磁性的嗓音傳來。
「是我們。」又一個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回應。
她們來做什麼........李信想了想,還是穿上靴子,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栓。
司南星和文小雨站在門外,前者冷艷美貌,禮貌頷首。後者見到他,則露出純真可愛的笑容。
「何事?」
李信站著沒動,沒有請兩人進屋的意思。
時候不早了,再過半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他一個獨居的男人,不方便請女子入屋,如果沒有太重要的事,門外說也是一樣。
司南星望向裝飾樸素簡單,但打掃的極為整潔的房間,道:
「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李信稍作猶豫,讓開了道路。
司南星和文小雨進了房間,在圓桌邊坐下,文小雨左顧右盼,嬌聲道:
「跟我家的屋子一樣呢,我還以為統領住的房子,都是鋪金鑲銀,很華麗很華麗的。」
李信和司南星都沒有搭理他,前者審視著這位來自雲中的清冷美人,說道:
「找我什麼事。」
司南星知他性格,開門見山道:
「今日在營里聽說了許多關於統領的傳聞........」
她停頓了一下,見李信果然皺起眉頭,心說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他雖外表冷漠,但並不是對什麼都不在意。
至少他很在乎守衛軍們對自己的看法和評價。
是因為統領的尊嚴嗎,還是因為.........孤獨?
有了這個發現,司南星信心更足了,繼續道:
「我知道統領遇到了麻煩,當日在小雨家中,也聽了一鱗半爪的內幕。因此今日拜訪,是想問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李信淡淡道:
「你幫不了我。」
司南星微微一笑:
「千窟守護者,守護的是雲中上古賢者的遺物,包括他們的知識。
「書本轉瞬即逝,唯文明長存不滅,文明就是知識。賢者雖然已經湮滅在歷史長河中,但他們的知識傳承了下來。
「而我們千窟守護者,便是上古賢者的傳承之一。
「或許,我能幫統領找到解決困難的辦法。」
在博聞強記方面,司南星很有自信。
雲中的上古賢者........李信審視著司南星。
他自幼在長城長大,對雲中的歷史略有耳聞,知道賢者是什麼樣的存在。
如果司南星沒有騙他,在李家指望不上的此時,確實是他唯一可以嘗試的辦法。
「我的統御之力失衡了。」李信說道:
「黑暗力量侵蝕著我,讓我變的暴躁嗜殺,如果不想出辦法解決這個麻煩,我遲早會失控........」
司南星抬了抬手,微笑道:
「我需要了解更多的細節,明白問題的來龍去脈。」
李信沉默一下,說道:
「李氏是傳承久遠的武道世家,李氏血脈里世代傳承著一種叫做『統御之力』的力量,但不是每一位李氏族人都能駕馭統御之力。
「曾經的我,就無法施展這股力量。
「正因為如此,我被當時的皇帝嫌棄,淪為棄子,父親立保我而被流放,我們來到了長城.........」
李信面無表情的說著往事,就像在說別人的事。
「很多年後,武氏叛亂,篡位登基,為了奪回天下,李氏舉兵叛亂,兵敗後,李氏其餘族人遭到清算,我父親死在了那場風波里。我因為仇恨覺醒了黑暗之力,僥倖殺出重圍。
「而後四處流浪,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很長一段時光。再後來,李氏找上了我,想讓我去刺殺女帝。我當時被仇恨和嗜殺的情緒主宰,欣然同意。
「可是後來發現,李氏的復仇計劃,牽扯到了太多無辜的百姓,我選擇了放棄,也就是那時候,我體內的光明力量甦醒。
「事後,因為狄仁傑的諫言,女帝沒有殺我,把我打發來長城戍邊,同時暗中派人監視我、觀察我。
「我也算回歸故土了,本打算在長城了此一生,戍守邊關,為百姓做點事。
「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噩夢開始纏上了我。」
司南星皺了皺眉:「噩夢?」
李信『嗯』一聲:
「夢裡,李氏族人的冤魂糾纏著我,咒罵著我,他們以我為恥,認為我玷污了李氏血脈,不配做李家的人。
「我父親也出現在夢裡,他對我的懦弱很失望。」
說到這裡,這個冷峻的男人,臉上露出了一抹痛苦,這是他潛藏在心裡最深處的情緒。
司南星看著他,眉眼漸漸柔和,輕聲道:
「夢境是內心的折射,不是李氏冤魂在糾纏你,是你不肯放過你自己。」
李信沉默了。
司南星提出一個猜測:
「會不會是你內心的掙扎和矛盾,讓你的統御之力失衡?」
她算是聽明白了,這個男人既放不下國讎家恨,又不願傷及無辜之人。
內心矛盾,長期如此,造成了心結。
「也許!」李信言簡意賅的回覆。
「那讓統領大人不矛盾就好啦。」邊上的文小雨天真爛漫的說道。
她無比同情統領大人的遭遇。
「哪有這麼簡單。」司南星搖搖頭,「而且,這只是猜測,並不一定對。」
心結有這麼好解,那就不是心結了。
司南星看著李信,道:
「聽你說,上一次,你為了不傷及無辜,選擇放棄刺殺女帝,最後反而覺醒了光明力量。
「那你有嘗試用這個方法,再次激活它嗎?」
李信淡淡道:
「沒有刻意嘗試,但前陣子,我曾率領守衛軍出城剿過一支在附近作亂的沙匪,救過不少人。」
那就是沒用了?司南星精緻的秀眉皺了起來。
上次覺醒光明之力是巧合?
李信看了她一眼,補充道:
「今日晨時,我的光明之力又復甦了,只不過很短暫。」
他把今天變身的事告訴了司南星。
司南星眼睛一亮,半斟酌半試探道:
「那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讓光明之力復甦?」
李信搖頭。
這時,文小雨小心翼翼的說道:
「統領大人,那您真的會造反嗎?就,就像他們說的那樣。」
「休要胡說。」司南星訓斥了一句,轉而說道:
「不過,這確實是你要認真思考的問題,很可能,這會是你解決眼下困境的關鍵。」
雖然城裡的謠言是蓄力抹黑,但李信確實背負著國讎家恨,也一直為此感到痛苦、矛盾。
這個仇,他如果放不下,造反是他將來唯一的選擇。
而且司南星判斷,統御之力的失衡,多半與他的心結有關。
李信掃了她們一眼,語氣平淡,但篤定:
「我是長城守衛軍的統領,守護長城是我的職責。」
文小雨鬆了口氣,小聲道:
「阿爹以前說過,換了皇帝以後,大家的日子好過多了。」
李信目光倏然僵直,愣愣的盯著文小雨,他表情變了又變,像是被人戳破內心最不願面對的事實。
司南星臉色微變,瞪了文小雨一眼,解釋道:
「童言無忌,統領別和她一般見識。」
李信重重吐出一口氣:
「天色不早了,本官要休息了,你們出去吧。」
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裡的文小雨,一臉委屈的被司南星帶走。
房門關上後,李信默默的坐在桌邊,坐了很久很久,然後,他低著頭,臉埋在雙掌之間,一動不動。
他在想剛才和司南星私下的一段對話。
司南星像是思忖了很久,說道:「統領大人,我注意到賢者之玉似乎對你十分親近,我在想,雖然我們千窟城祖訓要世代守護知識和寶物,但是如果這些不為人服務又有什麼用呢?」
「你的意思是?」李信聽出了大概。
「我的意思是賢者之玉可以借你一用,也許可以讓你重獲光明之力。」
世人垂誕賢者之玉,為了它爭得頭破血流,她原本以為李信會欣然接受,沒想到李信卻嚴肅的擺了擺手,正色道:「我李信怎可為了一己之私,就占有千窟城的寶物。我一定會用自己的力量,重新掌握光明之力。」
司南星欲言又止,不再說什麼。
次日!
辦公堂,李信坐在案邊,下座是守衛軍的將領們。
「這段時間,我儘可能的待在營房裡,不會給李氏刺殺我的機會,也不會讓外界的風言風語動搖心志,諸位可以放心。」
他掃視著下座的下屬們,淡淡道。
獨眼隊長微微頷首:
「我等會加強營房的守衛,以及出入城門的檢查。不給李氏、獵知者任何機會。」
他們在商議如何保護司南星,堤防敵人的襲擊。
保護司南星就等於保護賢者之玉,在這一點上,守衛軍高層達成共識,絕不能讓賢者之玉落入獵知者和李氏手中。
這事關雲中和長城的安危。
花木蘭抬了抬手,道:
「屬下還有個想法,常言道,千日做賊,卻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我們不妨引蛇出洞,故意送司南星出城,釣出獵知者和李氏,將他們一網打盡。」
張副官當場否決,道:
「太冒險了,我們無法估算黑光的戰力,獵知者的戰力,以及李氏會投入多少力量。不能做到知己知彼,就一定會失敗。」
花木蘭反駁道:
「但我們遲早要把司南星送出去,我不信她的同伴能庇護她。而且現在這樣的情況,我們是被動的。」
眾將領連連皺眉,猶豫不定,因為雙方都有道理。
於是,他們把目光投向了李信,他是統領,他說了算。
李信沉吟片刻,道:
「第一,想安全護送司南星出城,我們必須投入足夠的兵力和高手。人少了不行,人多了,會讓長城守備出現空缺。如果這個時候,李氏勾結沙匪,裡應外合,長城怎麼辦?
「第二,我們目前雖然被動,但營房守衛森嚴,李氏和獵知者想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搶走賢者之玉,難如登天。
「求穩的話,現在以不變應萬變是最好選擇。
「至於送司南星回雲中的事,先等她同伴抵達長城再說吧。如果她的同伴不足以保護她返回雲中,我們再商議如何處理。」
他更偏向先把司南星留在營房,除了這樣最穩妥,再就是他還要等司南星的答案。
解決統御之力失衡的答案。
花木蘭想了想,覺得有理,便沒再堅持。
等眾人散去,堂內只剩下李信和張副官,前者緩緩吐出一口氣,問道:
「張將軍,你在雲中也有十幾年了吧。」
張副官唏噓道:
「匆匆十數載,歲月如梭啊。統領,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李信罕見的露出苦笑:
「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指的是自己有時會刻意淡化、淡忘女帝的功績,守著李氏的輝煌。
...........
黃昏,城門即將關閉。
守衛城門的士卒把長矛靠在牆邊,舒展了一下筋骨,道:
「明日不是我們值班,天黑後喝杯小酒?」
同伴嗤笑道:
「我可不想挨軍棍,最近全城戒嚴,要是被頭兒知道你偷喝酒,還不剝了你的皮。」
「就是就是。」其他守衛軍附和道。
這時,一位守衛軍望向遠處,臉色微變:
「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