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夫還是有一點本事的，起碼把昏迷的楊氏給弄醒了，但是他就是沒有辦法治療自己女兒的病症，這也是白大夫的心病。
「嗯？」楊氏醒來了，疲憊的睜開了眼，看到白大夫，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嘆了口氣，道：「白大夫，抱歉，又麻煩你了。」
「我倒是沒事，你啊，還是好好想想怎麼和鐵柱說吧。」白大夫嘆了口氣，用下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石頭。
楊氏明白了些什麼，臉色一下子蒼白了許多，艱難的轉了轉頭，看著跪在不遠處流著眼淚的兒子，強忍著眼淚，微微一笑，說道：「兒啊，你跪著幹什麼，快起來吧。」
腦子一片空白的石頭聽到了母親的聲音，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馬上來到病床旁邊，看著憔悴的娘親，淚水再一次噴涌而出，聲音顫抖的說道：「娘，你這是怎麼了，不要嚇俺啊。」
楊氏還是忍不了了，流出了眼淚：「是娘對不起你啊......」
「嗚嗚~娘，你是怎麼了？為什麼對不起俺啊，你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不知道怎麼的，石頭哭出了聲音，聽到娘親的話，心裡鑽心的疼。
楊氏吃力的抬起了手，放到石頭臉旁，輕輕的撫摸著，說不出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病房裡安靜了下來，只有兩個人的哭聲，白茯苓也在哭，可惜是個啞巴。
「我們出去吧，讓他們說說話。」白大夫來到白茯苓身旁，低聲說道，有些難過。
白茯苓搖了搖頭，想要留在這裡陪著石頭，可是爹一把把她抱了起來，走出了門外，關上了門。
「啊~」白茯苓很生氣，怪自己的父親為什麼要把自己抱出來。
「哎，那是他們家裡的事情，你終究是個外人，讓他們娘倆說說話吧。」白大夫當然明白自己女兒的心意，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對這個鐵柱動了情，他沒有反對這一樁姻緣，因為在這個時代，身體有缺陷的人就算家境再好，也是不讓人待見，鐵柱雖然傻了點，但是本性純良，為人老實，起碼不會欺負自己的女兒。
白茯苓聽到父親說的話，一下子怒意全消，呆呆的愣住了。
「是啊，我有什麼理由和身份去管他家裡的事情呢？我終究還是一個外人啊。」白茯苓心頭念到，也沒有隨著爹離開，而是就在門外靜靜的等著。
「娘，今天俺賺了好多錢，胖叔給了俺兩天的工錢，還給了俺一隻燒雞，俺拿給你吃好不好？娘一定是餓了，吃點東西就會好的。」石頭說完把手伸進了懷裡，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油紙包，然後一把撕開了，拿著一個雞腿就遞給了娘，眼淚還是一滴一滴的落下。
「兒啊，你會不會怪娘啊？」楊氏沒有吃，出聲問道。
「怪？為何要怪？俺怎麼會怪娘啊？」石頭哭的更厲害了。
「因為娘要離開你了啊。」楊氏閉著眼說道，兩行熱淚流了下來。
「不要，不要走。」石磊痛哭了起來，跪在床頭，一隻手緊緊的抓著娘親抓著自己臉的手。
「娘要死了。」楊氏還是說出了這個事，就如同和石頭說過他的爹，已經死了一般。
「嗚嗚嗚嗚，不要，不要再說了，娘不會死的，嗚嗚嗚嗚嗚......」
「其實你不傻，只是學的比別人慢一些而已。」楊氏又睜開了眼，淚眼婆娑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心頭很不是滋味，她一直都不怕死，就怕兒子沒人照顧。
石頭感覺很委屈，心裡很氣憤，很痛，大喊了起來：「俺恨你，娘和爹一樣，不要俺了。」說完猛的站起了身子，跑了出去。
門外的白茯苓聽到了一聲怒吼，就看見石頭衝出了房門，跑了出去，她有些愣住了，馬上追著跑了出去，可是剛追出了房門就看不到石頭的身影了，家裡附近都是小巷，白茯苓根本不知道石頭跑去了哪裡，很焦急，但是一想到楊姨還躺在病床上，於是又折了回來。
她要照顧楊姨。
房間病床上楊氏哭的很厲害，她並沒有生氣，更多的是擔心，擔心自己的兒子做傻事。
白茯苓說不出話，看著痛哭的楊氏，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慢慢的走到床前，陪著楊氏一起哭。
「茯苓嗎？」楊氏哽咽道。
白茯苓抓著楊氏的手，手掌很冰，沒有血色。
「茯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白茯苓哭著拼命的點頭。
「我放心不下石頭，我快死了，以後石頭就沒人照顧了，我能看出你很喜歡石頭，我能要求你幫我照顧他嗎？」楊氏乞求道。
「除了你，我已經不知道還能交給誰了。」
「啊~」白茯苓叫了一聲，用力的點了點頭，淚水如泉水般涌了出來。
「謝謝你。」楊氏道了聲謝，又閉上了眼睛，她很累，還有最後一口氣。
白茯苓看著閉上眼睛的楊氏，臉色一下子驚慌了起來，轉身跑了出去，她要去找石頭。
石頭感覺非常難受，想要發泄，一路狂奔，但是沒有跑遠，看到一棵老樹就沖了過去，嘴中一個勁的喊著：「俺恨你......」三個字，對著老樹一個勁的拳打腳踢，打的拳頭上都是血。
打了一會，氣消了大半，一想到自己的娘親，於是就跑了過去。
「娘~」石頭再次跪在了床前，看著像是睡著了的娘親，鼻子酸的厲害，只是輕聲的叫喚了一聲，生怕打擾娘休息。
「娘一定是睡著了。」石頭笑著說道，只是這笑，比哭還難看。
「兒，帶娘回家好嗎？」楊氏還有一口氣，聽到兒子的聲音，再次睜開了眼，輕聲說道。
「好，回家。」石頭輕輕的扶起娘親，背在了身上，一步一步的朝著家走去，走的很慢，很慢。
「答應娘幾件事好嗎？」楊氏無力的趴在兒子的身上，有氣無力的說道。
「恩。」石頭回應了一聲，眼睛一下子模糊了。
「小啊的名字叫白茯苓，以後要叫她茯苓，知道嗎？」
「恩。」
「要對茯苓好，不能欺負她，要聽她的話，知道嗎？」
「恩。」
「以後還是要多笑笑，不能哭，知道嗎？」
「恩。」
「我的兒子並不傻，只是沒有人教過你罷了，娘真的很對不起你，沒有教會你什麼，卻教會了你怎麼哭泣，你可不要怪娘啊。」
「嗚嗚嗚......」石頭哭的很厲害，白茯苓找到了石頭，卻沒有上前，就在石頭身後跟著石頭走著。
「你也不要怪你爹，你爹叫石鐵心，是個大英雄。」楊氏的聲音又輕了幾分。
「家裡床下有一個大鐵盒，那是你爹的東西，還有為娘給你存的錢，等娘死了，就把娘葬在家門前的那棵柳樹下，讓娘一直陪著你。」
「石頭，最後再笑一次好嗎？娘想看見你最後再笑一次。」楊氏的聲音很輕，卻很期待。
石頭咧開了嘴，想要笑出聲來，可是發出的只有悲鳴聲，他笑不出了，他好像忘了應該怎麼笑了。
「對不起，我的兒子。」楊氏說完身子一下子軟了下來，雙手原本緊緊抱著石頭脖子的手漸漸無力的垂了下來，死了。
「娘，和俺回家。」石頭知道娘走了，聲音有些嘶啞，繼續一步一步的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家門前有棵柳樹，那是娘說的地方。
娘說死後要葬在這裡，娘還說娘會一直陪著俺的。
這裡，能讓娘看的到俺。
石頭用手使勁的抓土，泥土很乾，很硬，很難挖，手指磨破了，流出了血，很痛，但是心裡更痛。
淚流幹了，再也哭不出來了。
天空變暗了，打雷了，要下雨了。
石頭不能讓娘淋雨，於是把家裡的門拆了，床拆了，做了個棺材，把娘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蓋上了蓋子。
下雨了，泥土被雨水一衝，變得稀鬆了起來，容易挖了，白茯苓也跑了過來用力的挖著，她想為石頭做點事，可是很快就挖不動了，碎石劃破了手，也沒有力氣了。
石頭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一個勁的挖著，沒有表情，沒有說話，白茯苓還是頭一次看到石頭這樣，有些害怕，更多的是難過。
終於挖的差不多了，才把棺材用力的推了進去，然後蓋上土，從旁邊找了很多石頭疊在上面，又找了個木板，石磊想要寫字，可是自己除了會寫自己的小名以外就不會寫了，一臉的傷心難過，還好有白茯苓。
拿著小刀在木板上刻著幾個大字：「慈母楊馨容之墓。」
楊馨蓉，這是楊氏的名字。
大雨傾盆，一直在下，石頭和白茯苓全身早就濕透了。
一棵柳樹，一座孤墳，還有兩個傷心人。
一個在無聲的哭泣，一個無言的跪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