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準備大量收購棉花,還要購買紗機,增大紡紗量,採薇也不放心完全交給經理去做,於是每日都去工廠跟經理商量。
而且她還得開始尋找庫房,準備囤放即將從周圍運進來的棉花。
謝家沒人管她,她覺得自己像條被放回大海的魚,自在得有種回到了百年之後的錯覺。唯一在她預計之外的是,本來她以為謝家男人們很少在家,但這幾日謝珺卻如同朝九晚五一般,每天都會回來,而且會和家人一塊吃飯。
不過她也沒放在心上,一來是謝珺說了正好近幾日比較空閒,二來是謝家二少實在是一個溫和禮貌的男人,連傭人們都很喜歡這位寬厚的二少爺。
加上謝家其他太太小姐出門不多,大多也就是在霞飛路附近活動,幾乎不怎麼用車,她一個人占了謝家那輛車,十分方便。
這日下午,她去印廠時,又碰到了上回見過的楚辭南,正和經理商量下期雜誌的印刷。他創辦的《啟蒙》雜誌,創刊號賣得非常好,在上海城甚至引起了一陣小風波,楚辭南這個名字,也更廣為人知。
見到採薇,楚公子拱手笑道:「江小姐,又見面了,上回的事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採薇笑說:「楚公子不用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楚公子的雜誌,我已經拜讀過,受益匪淺。」
楚辭南一臉謙虛:「江小姐過獎了,我也還在摸索中。」
採薇想了想道:「對了,楚公子下期的雜誌已經排完版了嗎?」
楚辭南搖頭:「尚在收稿中,我近日來是跟林經理商量印數的事,承蒙上海人民看得起,第一期雜誌不過兩日就售罄,所以第二期我打算多印一點。」
採薇笑:「我記得楚公子雜誌有GG位的對嗎?」
楚辭南有些汗顏般訕訕笑了笑:「辦雜誌成本頗大,楚某也只能做點銅臭味的事,讓江小姐見笑了。」
「不不不,楚公子誤會了。」採薇失笑,「我是想問,你這一期GG位還有沒有?我想登個GG。」
楚辭南愣了下,道:「江小姐要登GG?」
採薇點頭,將找庫房的事告訴他,又說:「我一個女子出門找房子不是太方便,所以想登個GG,方便又快捷。」
楚辭南連連道:「好好好,我回去就安排編輯給江小姐空出最好的GG位。」
採薇道:「那就多謝楚公子,費用多少?我現在給你,還是回頭再給?」
楚辭南笑著擺手:「不用了,江小姐上回幫了我大忙,這點小事就當是楚某的酬謝。」
採薇笑:「公是公私是私,雜誌也並非楚公子一個人的,我不能占你們這個便宜。」
楚辭南捂住腦門,笑道:「江小姐你真是太客氣了。」他想了想又說,「不知江小姐今日方不方便,我想請你喝杯咖啡。」
採薇看著他那張和當年同桌几乎相似的面孔,點點頭:「當然沒問題。」
印廠附近就有一家洋人開的咖啡店。楚辭南因為有了上次的教訓,雇了一個高大的白俄保鏢。兩人到了咖啡廳,他的白俄保鏢和謝家的便衣衛兵,便在外面候著。
兩人在卡座坐定後,楚辭南看了看玻璃櫥窗外的謝家衛兵,笑說:「我好像應該叫你謝太太才對。」
採薇笑道:「你還是叫我江小姐吧,這樣顯得我年輕點。」謝江兩家聯姻,全城皆知,楚辭南知道她江五小姐,自然也就是謝家的三少奶奶。
楚辭南聞言笑開:「那好,我以後還是繼續叫你江小姐。」
也許是楚辭南長得像自己的故人,採薇不由自主對他有種親近感,加上他又是個非常淵博風趣的人,兩人不知不覺聊了一個多小時才道別。
只是沒想到晚上吃過飯,夜幕剛剛降臨時,她和四喜在花園裡散步,忽然撞了同來花園的玉嫣。
這位表小姐顯然來者不善,攔著她道:「三嫂,你剛剛進門就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採薇不明所以,好笑道:「我怎麼過分了?」
玉嫣道:「你天天霸占汽車,咱們其他人都用不了,還不是過分?」
採薇道:「我每天出門前問過陳叔,確定沒人要用,我才用的?」
玉嫣說:「誰一早就知道要不要出門?再說了,哪個女孩子像你這樣,結了婚還天天往外跑?你這才進門幾天,就不安於室了?」
採薇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道:「表妹,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每天去哪裡,阿文阿武是清清楚楚的。」阿文阿武就是司機和每天負責她安全的衛兵,正好是兩兄弟。
玉嫣道:「是啊,有人跟著你都敢和男人約會?若是沒人跟著,還不知做什麼事呢?你不就仗著三表哥在華亭,管不著你嗎?」
採薇抱臂上下打量了眼面前的少女,笑說:「我看表妹也沒裹小腳,怎麼腦子跟裹了小腳一樣。現在都是已經民國,我光明正大地和朋友喝杯咖啡,難不成你覺得我該浸豬籠?」
「你——」
採薇道:「還有……我也不是霸道的人,若是表妹要用汽車,提前說一聲就好,我這個做表嫂的,肯定讓給你。」
玉嫣惱火地哼了一聲,轉身蹭蹭往樓里跑去,跑到大廳,恰好撞到剛剛回家的謝珺。
「怎麼了?」謝珺扶住她站穩。
玉嫣抬頭看到他,頓時就委屈的眼睛一紅,眼淚啪嗒掉下來。少女的嫉妒心就像一個種子,一旦被種下,便會慢慢發芽,遇到雨露後,則會越來越茂盛。
玉嫣的嫉妒種子,是在看到採薇的七十二抬嫁妝後不知不覺種下的。而這些日子,當她看到她每天一早出門晚上才回來,隨心所欲,自由自在,對比著這些年,她在謝家的規規矩矩,嫉妒之心就愈演愈烈。
今天聽說她和男人孤男寡女喝咖啡,頓時忍不住跑去刁難。然而卻被她三言兩語就噎了回來。
她看著謝珺,抽噎道:「二表哥,三表嫂她欺負我。」
謝珺柔聲問:「怎麼了?你慢慢說。」
玉嫣道:「這幾日三表哥回了華亭,三表嫂她天天出門,一出就是一天。聽說今日還跟男人孤男寡女喝咖啡。我替三表哥不值,就跑去質問了幾句,她不僅不以為然,還說我說得很難聽,你要替我做主。」
謝珺笑著安撫她:「我知道了,你別難過,我待會兒去和她說說。」
玉嫣抽噎道:「還是二表哥好。上回三表哥為了她,差點要打我?」
謝珺輕笑,問:「為什麼啊?」
玉嫣看了看他,小聲說:「二表哥你不知道嗎?大婚那天三表嫂被人綁走,三表哥找到她的時候,她躺在床上衣衫不整。三表哥肯定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因為這是聯姻,他就只能忍下去,還不准我對別人說。」頓了頓,又道,「你看他們結婚才兩天,三表哥就去了華亭,也沒帶她。」
謝珺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這話確是不能對別人說,不然丟得是謝家的臉。」
玉嫣低聲道:「所以我就只告訴你。」她頓了頓,又說,「二表哥你真好,可惜姐姐沒福氣。」
謝珺輕笑一聲:「行,我都知道了,你回房休息吧。以後有什麼事告訴表哥就好,別傻愣愣衝上前,畢竟你是做表妹的,叫人看到了,只會說你。」
玉嫣撇撇嘴:「好吧。」
謝珺目送著玉嫣上了樓,才不緊不慢穿過後門,去了花園。採薇還在花園裡散步,如今春暖花開,空氣正是好的時候。
「弟妹。」
「二哥。」採薇抬頭,看到玉樹臨風般的男人,朝自己走過來。
謝珺在她跟前站定:「再過不了多久,園子裡的花就會陸續開了,到時候應該很好看。」
採薇點頭:「是啊,我看著園子裡的花種類還挺多。」
謝珺笑說:「去年剛剛搬進來時,園子除了樹很少有花,我抽空種了些,沒想到長得還不錯。」
採薇道:「二哥真是個風雅之人,一點都看不出是帶兵拿槍的。」
謝珺彎下身,伸手撫摸了摸,一株掛了蕾的紫羅蘭,笑說:「我小時候跟我母親住在田莊,對花花草草還算熟悉。花花草草其實和人一樣,只要用心培養澆灌,總有一天,會開出你想要的花。」
採薇道:「比起二哥,我倒是像個粗人了,只曉得哪個花看著漂亮。」
謝珺笑了笑,抬起頭看向他,問:「嫁過來這幾日,還習慣嗎?」
採薇點頭:「習慣的。」
謝珺抿抿唇道:「玉嫣表妹從小被我父親慣壞了,性子難免刁鑽,你不要跟她計較。若是她冒犯你,你告訴我就好,我去教育她。」
採薇猜想是玉嫣跑到他跟前告了狀,見他似乎是小心翼翼關照著自己的情緒,似乎怕說錯話,讓自己胡思亂想,不免有些動容。笑說:「我怎麼會跟小孩子計較?」
這回輪到謝珺愣了下,好笑道:「她比你還大了一歲。」
採薇反應過來自己才十七歲,摸了摸鼻子道:「我的意思,她還是小孩子脾性。」
謝珺點點頭:「你確實比她懂事多了。」
九點半的華亭,早已經陷入一片寧靜之中。
陳青山啟動車子:「三少,都這時候了還回上海?」可憐的陳副官真是有點叫苦不迭,最近軍營在拉練,本來十天的訓練計劃,被他們英明偉大的鎮守使縮短到了五天,每天累得跟條喪家犬一樣。
今晚終於全部結束,她本以為可以好好在使署宿舍睡上一覺,哪知他們謝三爺衣服都沒換,直接拉著他,說回謝公館。
一身臭汗恨不得倒頭就睡的陳副官,有點想哭。
靠在後排座椅背上的謝煊,拿下軍帽,蓋在臉上,毫無人情味回道:「開車。」
作者有話要說: 太姥爺:誰說我想媳婦了,我只是覺得謝公館的大床比較好睡(抱住媳婦兒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