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七章,古寺迎客

  白天,木橋鎮最有特色的飯店紫巫齋,秦昆一行人吃了頓紫竹蒸飯。

  籠屜透著竹香,一次性的碗乃竹葉壓制而成,旁邊擺著臘肉和鹹鴨蛋,臘肉肥不膩口,鴨蛋油多味佳,餵入嘴裡,口感醇香,再配上冰涼的井水裡撈出的醃筍,味道絕了。

  一碗紫菜湯喝完,秦昆算是活了過來。

  霧州市的濕氣比臨江市還重,但飯菜辛辣,渾身被辣味激發,汗水湧出,驅寒暖身,通體舒暢。

  白天能看到,這個位於霧州市郊區的小鎮,別有一番風味,靠山,多竹,有水,多橋,溪水縱貫小鎮,渠多如壑,草木植被茂盛,有原始風味。

  而且鎮子上,能看到一些少數民族扮相的巫婆、神漢。

  「這樣的鎮子霧州市不少,這裡自古多苗巫,也有不少術法傳下,木橋鎮是霧州附近最大的部落。聽說宋末有和尚智空拿著度牒來此建廟,傳播佛法,與當地不容,小廟一直不慍不火。恰逢元蒙南下,這裡遭了兵災,逃難來的漢人先後被殺,收留漢人的苗巫們也慘遭迫害。不過蒙人尚佛,除了那個小廟外,十里八鄉的老弱婦孺大多被屠殺殆盡,智空和尚收斂了屍體,安葬在廟周圍,但是整日夢見百鬼索命,從此瘋了。」

  「之後,有生死道高人來到此地,見這裡陰氣沖天,做法三十三天才平了鬼事,又將這裡的小廟改名為亂禪寺。那個高人傳下一部秘術,讓智空和尚修習,再往後,智空收容了不少劫後餘生的孩子,那便是亂禪寺最初的模樣。」

  其實當地信仰最忌諱與外來信仰衝突,本地的巫婆神漢之所以能容留亂禪寺存在,就是報當年收留之恩。蒙人不殺和尚,智空便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剃度,收入門下,這才讓十里八鄉的人煙未曾斷絕。

  走過一座木橋,旁邊是個賣葫蘆的神漢,抹著花臉,嘴唇呈紫色,招呼道:「幾位,來問讖還是求神?葫蘆卦,只一家,一瓢濁水算天涯。來試試嗎?」

  神漢在橋上攔住了幾人,但卻是對秦昆說的。

  秦昆禮貌回道:「不了,聽說這裡有個亂禪寺,今兒來轉轉。」

  神漢啞然一笑:「那是,在咱們鎮上,亂禪寺可是鼎鼎大名了。十里八鎮以木橋鎮為總壇祈天請神,就是因為亂禪寺罩著。」

  秦昆聽到對方邏輯不對,笑問:「佛家還能罩你們原始神?」

  華夏許多巫教都信封萬物有靈,皆能成神,相當於神話開端時期的截教,所以蛇蠍、石竹、山水都能成神。但佛和原始神在信仰中從未被承認過誰高誰低,對方竟然說自己被亂禪寺罩著,當然是說不通的。

  神漢老實答道:「咱雖請神有術,但一些亂七八糟的陰神也會被請來,法術不精的還得求亂禪寺的老和尚驅邪,這不就是罩著麼。」

  秦昆茅塞頓開,笑了笑作別神漢。

  神漢看著秦昆的背影,啄了口水煙,朝旁邊的人示意:「嘿,這群同道是哪來的,看樣子有些本事?」

  旁邊的神漢搖搖頭,一個賣竹篾的巫婆插嘴道:「裡面那個老太婆我見過,是草頭寨的黑三姑,草頭寨是她拿事的。」

  「黑三姑都來了?那他們來找亂禪寺的麻煩?」

  最開始的神漢搖搖頭,葫蘆瓢舀著溪水道:「不像。亂禪寺本來就是個麻煩,還用誰去找麼?可能是請老和尚驅邪的吧。算了,不管他們,希望他們平安無事的好。」

  「呦,葫蘆漢也有憐憫別人的時候?」旁邊的神漢意外道。

  神漢啄了口水煙,眯著眼回道:「嘿,你別說,剛剛領頭的年輕人來時,我舀了一瓢水,水清色亮,難得一見的福源,那個年輕人活著,福澤百里不是問題的。」

  ……

  秦昆一行人進山,這地方風景原始,也有不少遊客,但未曾劃為景區,來這裡的遊客,大多都雇著巫婆、神漢,將他們領入山中遊玩。

  大冷天,簡陋的石階還有些打滑,這裡比外面陰冷多了,一些住在山裡的山民,更是動了腦子,辦起了農家樂。

  什麼『冰泉煮茶』、『野竹烹飯』、『石鍋熏魚』的噱頭一打出來,引得不少自詡雅士的人光顧。

  過了有人煙的地方,道路就難走了。

  「山的那邊二十里深處,是盲牙山巫寨,比婆婆的草頭寨還有名,亂禪寺在另一個方向,再往前只有小路,秦當家的,小心些。」黑婆如實提醒道。

  岔道口,一方青石豎在那裡,青苔遍布,青石上刻的文字幾乎被歲月磨平,但摩挲青石,依稀能辨別上面的字眼。

  「美酒佳肴穿腸過,殺人放火亂家佛」

  落款杜行雲。

  搬山金剛杜行雲?

  秦昆一怔,這可是元代的陪天狗啊!

  當初在白龍寺的六道謎間裡有過會面,那是個虬髯漢,呂梁杜的搬山道人,更是杜清寒的父親。他竟然來過這?難不成,當時給智空和尚傳法的人,就是他?

  「怎麼,秦當家的,不認識亂禪寺的切口了?」

  趙無眠道長問道,秦昆搖搖頭,這個時間跨度,仿佛在冥冥中將所有人都聯繫到了一起,仿若捉鬼術自茅山起開枝散葉了一樣,扶餘山是老樹新芽,再往上長,就是九地以及其他各派了。

  小路幽靜,走了沒一會便無路可走,但是路旁卻有不少香客留下的貢品。

  寺廟在霧中若隱若現,香燭、紙錢、火盆,沒有點燃擺在路旁,好像那些香客不敢進廟拜祭,放下就跑了。

  樹上纏了不知多少還願紅布,有些已經被雨水沖白,縞素一樣隨風搖擺,天氣霧蒙蒙的,總讓人覺得這些紅白參差的布看起來不舒服。

  「到了。」

  幾人站定,破破爛爛的寺廟門口,牌匾被砸爛,只留一個『亂』字,禪已不知去向何方。

  兩個石獅子靜靜地矗立在廟門口,雄獅嘴巴里叼著一顆人頭。

  血淋淋的人頭,死不瞑目地掛在獅子口中,頸部皮肉被掛著,那是個外國人的腦袋,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旁邊的雌獅子,爪下則踩著半截身子,死狀仰天,手臂無力地從石座倒垂下來。

  倉一道長几人微微一怔,這幅慘狀讓他們的心臟抽動。

  死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這就死人了?

  咣咣咣

  匪夷所思的景象讓眾人一怔,隨後聽見,寺內銅鐘十八響,沿途道邊的香燭開始自燃起來。

  煙霧繚繞,佛音禪唱,木門打開,古寺開始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