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針止血,是個比較兇險的法子,血脈若是封的太久,便會凝滯枯竭。甚至,這取針的活還比下針更考驗醫者。
因為一方面要保證金針取後血流不會忽然洶湧再沖開已經凝住的傷口,另一方面又得保證內血氣不會因此逆流。
令狐芷提了一口氣,運起內力拔針,力道控制的極為精準。但同時,她心口一陣陣絞痛,臉色也泛起了病態的紅。
那護心丹用後的忌諱就是提氣運轉內力,這會導致她體內血流加速,心臟負擔過重。
最後一針拔出後,令狐芷「噗」地吐出了一口血,整個人都朝後仰去。
「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您怎麼了?」
外殿武帝弄清楚了來龍去脈,正好宣布令狐芷無罪,就聽見內里傳來了這樣的呼聲。
「怎麼回事?」武帝回頭問身邊的德喜。
德喜趕緊去打聽,接著就回來稟報:「是寧王妃娘娘吐血了……」
話音未落,就聽「咔嚓」一聲,方子澄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寧王爺莫急莫急,王妃娘娘說她只是運內力走岔了氣,並無大礙。稍候便出來了。」德喜又朝皇帝道,「皇上,雲妃娘娘的血止住了,人也醒了。寧王妃妙手回春吶!」
武帝激動地直拍大腿:「賞!重重有賞!」
方子澄卻是眉頭緊皺。她到底傷勢如何?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岔氣?
慧姑見他又失神起來,便在他耳邊小聲勸了句:「王爺若真憂心楠楠,便凝神先替她撐住這場子。我觀今日雲妃小產之事不簡單,只怕稍候還有波瀾。」
慕容慧這嘴大概是開了光的,話音才落,內殿裡頓時又傳來了一聲悶哼,一聲慘叫。
緊接著裡面又亂了,尖叫聲驚呼聲頓時炸開。
「全都不許靠過來!否則別怪我心黑手狠!」令狐芷一聲暴喝,勉強壓下了那些嘈亂。
但外面等消息的人都坐不住了,紛紛要往裡沖。
武帝不顧一切沖了進去,方子澄卻被慕容慧按住了輪椅:「后妃寢殿,您一介皇子進去,是想造反嗎?」
「芷兒還在裡面,哪還管這許多!」方子澄頓時想勉力站起來,欲棄車而走。
慕容慧卻無比強硬地將他按回了車上。「我替你走這一趟,外頭還需你主持大局。記住,這霜雲宮的人,一個也不能放走!」
說完這一切,慕容慧就跟上了武帝的腳步,衝進了內殿去。
方子澄也是見識過這深宮陰詭的,冷靜下來後頓時明白其中齟齬,趕緊下令封宮,並且抓住了一個想往外跑的太監。
彼時內殿裡,宮娥們紛紛離著雲妃的寢塌數十步遠,而塌邊倒著個宮女,她脖子上插著一枚匕首,鮮血已經染紅一大片地面,人顯然已經氣絕。
令狐芷將雲妃護在身後,單手摁著胸口,手掌附近透出一縷縷鮮紅,她看起來受傷了,但出血量不算太大,似乎只是皮外傷。
皇帝和慧貴人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血淋淋的一幕。
皇帝的視線掃了一圈,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必然是塌邊倒著的那宮女打扮的刺客要刺殺雲妃,令狐芷卻以身相護,並反殺了刺客。之前她喊的那句「都別過來」應該是不確定剩下的宮女中還有沒有包藏禍心的,所以才下令不許她們靠近。 .
「父皇……」
「好孩子,你辛苦了。雲兒如何?」
令狐芷終於卸下保護者姿態,稍往邊上讓了讓,露出身後的雲妃來。
「雲兒……」武帝看著昏迷不醒的喬雲兒頓時震怒不已。
令狐芷摁著自己傷口,強撐著虛弱道:「雲妃娘娘無大礙,只是嚇暈過去了。還請父皇恕罪,臣媳……臣媳有傷在身,雲妃娘娘的後續治療暫時無力顧及了。」
「好孩子快別說話了。」武帝忙喊:「快宣太醫給寧王妃治病!」
慧貴人趕緊道:「皇上,臣妾觀寧王妃傷的不輕,在此診傷怕是不便,我先帶她回月華宮吧。」
武帝微微皺眉,心道:她怎麼也跟進來了?但現在亂成這樣,也沒空追究這些細節,當即揮揮手道:「好好照顧她。」又對令狐芷說:「今日之事,朕會徹查,一定會給你個交代!」
「臣媳不敢當,只要雲妃娘娘無恙便好。」她此行就是為了保住雲妃性命,外加在武帝刷點好感,這樣,即便方子澄不救她,她也有一線生機。
饒是知道方子澄當時為何會做那樣的選擇,心中也無怨言,卻也不敢再完全信他了。
日後,命是自己的,捏在自己手裡最穩妥。身子是自己的,罪能少受便儘量少受。
慕容慧等她說完就趕緊扶住她往外走。
然而,才走出內殿去,令狐芷的心弦松下來就撐不住了,她按在胸口的手垂下去,鮮血瞬間汩汩湧出……
「令狐芷--」
隱約看見方子澄似乎站了起來。
她動了動嘴,想說:現在還不能這樣活動。
可她發不出聲音,眼前陣陣發黑,終陷入無邊黑暗。
意識游離間她似乎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十字路口--
左邊是高樓林立的世界,霓虹閃爍的街頭,右邊是兵荒馬亂的邊城,笑容耀眼的少年將軍。
冥冥之中,似有個聲音在問她:往左還是向右?
她猶豫了一下,便朝著那笑容耀目的少年將軍走,身後的霓虹頓時化作了流光。
殘破的城,紛飛的戰火紛至沓來,可令狐芷走的堅定又從容。
俘營外的飛馬一救,歸於城的守望相助,戰時的互為掩護,最後是赤峰道的衝鋒陷陣……
她殺的渾身是傷,卻依然看不見突圍的希望。震天的喊殺聲幾乎要震碎她的靈魂。
身邊有人為她擋下箭雨,撕心裂肺地對她吼出最後一句:「小毅,你堅持住,消息一定要送出去!」
更多的人倒下了,更多的箭落下來,可她最後卻還是一腳踏空,落下了懸崖……
「啊!」令狐芷驚叫著醒來,卻忽然被人抱進懷裡。
「別怕,我在這裡。」
令狐芷恍惚間,聽到了方子澄的聲音,她抬頭看過去,果然見到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