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六月二十。
凌晨五點半,通州運河碼頭。
三十多條懸掛東華海軍藍底海洋旗的船隻正在依次靠岸。
此時的碼頭上的閒雜人員已經被先期登船的士兵們用刺刀「請」到了別處,現在碼頭上全都是排成整齊隊列的東華軍士兵方陣,和一門門閃著寒光的輕型火炮。
一排排身穿藍灰色軍服,肩扛步槍全副武裝的東華軍士兵,沉默著看著自家軍官的身影,他們的眼神大多興奮,但在嚴格紀律下,卻不敢妄動,只能根據軍官口令下意識地做著動作或者大聲報數。
而遭受無妄之災的碼頭商人和苦力看著這一幕,震驚之餘,紛紛小聲議論。
被東華士兵隔在外面的商人堆里,有人看著那一列列殺氣騰騰的東華軍士兵,猜測道:「……乖乖!這些東華大兵要幹嘛啊?莫不是要幫朝廷去打西北的建奴?」
人群里立刻有人反駁:「什麼啊?他們連通州城都打進去了……肯定沒好事!說不準東華人已經跟朝廷開戰了!」
眾人一驚,頓時回頭向通州城的方向看去,遠處的通州城方向槍炮聲不斷,隱隱還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那是東華軍一個營的先頭部隊在與通州城的守軍交戰。
人群霎時間鴉雀無聲。
沉默中,有個身穿員外服的中年人好像想起了什麼時候,臉色大變道:「……你們沒聽說嗎?聖上昨天駕崩了,今天新皇登基……東華人多半是和朝廷翻臉了!
看這光景,這些東華兵是奔著京城去的!」
他身旁的男人聞言,馬上跺腳急道:「……啊呀!壞了!我全家老小都在京城呢?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啊!」
商人們亂作一團,憂心忡忡,但在東華兵的刺刀面前,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蹲在地上,等待自己的命運。
倒是另一邊原來碼頭上扛活的四五千苦力,在苦力中的盤古信徒安撫下,很快就安靜了下來,然後圍著東華軍的幾個後勤軍官,聽他們講解東華軍僱傭搬運工的待遇和撫恤政策。
這幾年盤古教會通過互幫互助和「科學戲法」,在天津直隸地區的窮苦人群體內發展得極快,通州運河碼頭的工人里自然也有盤古道的地下.教會和布道士,不說能把數萬運河工人全都拉過來,但是拉出五六百虔新盤古的精壯漢子根本不成問題。
用這五六百信徒做骨幹,再用銀子僱傭個三四千人,這次軍事行動的後勤就有了極大的保障,甚至給這些人一人發一桿長槍和一具胸甲,拉起一兩萬的僕從軍也沒什麼難度!
碼頭不遠處,第二師後勤參謀趙企訓中校看著不遠處那群光著膀子的苦力,對身旁一名三十歲出頭身穿黑色兜帽袍的黑臉漢子叮囑道:
「……宋道長!你馬上把碼頭上的六百教中弟兄分成兩部分,一部分三百人,作為監工和精銳,一會兒跟我去碼頭領取武器和盔甲!
另一部分三百人,你讓他們每人管十個人,按照十人一班,五個班一排,三個排一連,三個連一營,三個營一團的方式,編成三個團的輔助旅,幫忙運輸物資和軍火!
我會派一些士官和憲兵幫助你組成軍官團和軍法處……你還需要什麼資源,現在就跟我說!」
宋成澤哈哈大笑,興奮道:「……我早就等著這一天了!趙中校!你放心!只要銀元管夠,多了不說,我肯定能拉出五千個肯賣力氣的漢子!」
「那就好!」趙企訓點點頭,「你帶幾個人跟我去搬銀元!」
「沒問題!」
宋成澤應了一聲,猶豫著左右看看,然後湊近問道:「……趙中校,你跟老哥交個底,上面這回出兵……是不是要改朝換代了?
可是張司令手中只有五千兵力,加上輔助旅也不過萬人……我相信張司令他的本事,可是京師畢竟是一座堅城大城,這兵力……是不是有點少?
京畿周圍,能夠過來勤王的明軍可能有十幾萬啊!」
趙企訓見他擔心的模樣,淡淡一笑,安撫道:「……宋道長,你在通州和京城工作的時間太長了,還不知道本土運過來的武器裝備有多厲害,礙於保密條例,我不能跟你說具體的情況,但我可以跟你保證,張司令這次帶來的軍隊絕對夠了!
更何況管委會派出的第二批三萬人的部隊,現在應該已經上船,六天之內肯定能到京城……」
宋成澤臉上終於露出輕鬆的笑容,上一次高大帥只用一萬人就打敗了後金數萬步騎,這次出兵大明來了三萬五千……這怎麼輸?
他這些年早就打探清楚了京師附近明軍的狀況,大明只有火器新軍算是強軍,邊軍其次,京師的三萬京營基本沒有什麼戰鬥力。
只要打破了北京堅城,半個北直隸就算拿下來了!
……
「……三團二連一排全體報數!」
「……壹!貳!叄!……二十六!」
「稍息!」
「……梭梭梭……」
一個派的士兵正在碼頭整隊,身穿灰色少將軍服,頭戴大檐帽,腰挎指揮刀的張家偉這時經過他們,他板著面孔對那個頭不高的少尉排長點點頭,看到其中一名士兵肩膀上的藥彈帶歪了,他還停下腳步,走過去幫他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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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彈帶是火力的保證,下次注意!」
「……是!將軍!」那年輕士兵見到張家偉的肩章,連忙抬手敬禮,大聲答應。
張家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好好作戰!回來我親自給你發勳章!」
幾句話說完,張家偉在那士兵和周圍士兵激動的眼神里,走到了不遠處幾匹馬前,翻身上馬,指揮部隊朝西面二十幾里的北京城而去。
作為這次干涉行動的總司令,張家偉很清楚,這次行動最大的要求就是快!
最好快到在京城內的各方勢力和軍隊反應過來之前,就拿下朝陽門,進而占領整個京城。
不過他也知道這是最理想的情況,不太現實,魏忠賢就算再傻,也不會不在大沽口租借地天津衛和通州安插錦衣衛和東廠的探子……現在他多半已經知道自己正帶兵向京城而去。
但是張家偉還是要儘快趕到朝陽門,連做個戰前演講的時間都沒有,因為京城那邊還有一個元老公民正在等著他。
如果他去得遲了,讓魏忠賢或者朱由檢把李仁軍逮住殺了,那無論自己這一仗打得多漂亮,以後他也甭想更進一步了……甚至還有很大概率被召回本土接受榮譽法庭的審判!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就在去年,一個乘坐海軍客貨飛剪船來東江管委會旅遊的中年女性元老公民,在半路上趴著欄杆看海豚,結果意外掉進海里失蹤,事後儘管該船船長也是元老公民,但還是被海軍連降三級,不得不回本土的航運公司上班。
更何況李仁軍和他關係還不錯,更在對明外交方面功勳卓著,張家偉不希望因為自己讓對方犧牲。
上午八點。
大軍主力沿通惠運河一路向西,行至高米店處,西面高大的北京城牆已經遙遙在望,這時第二師參謀長王才歧急匆匆地從前面打馬回來,興奮地報告道:
「……司令!騎兵偵查排匯報,朝陽門一帶發現交火戰鬥跡象,城頭還懸掛著我們的旗幟,應該是李大使他們拿下了那裡!」
張家偉卻沒有那麼開心,他連忙舉起望遠鏡觀察,卻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城頭的旗幟。
他放下望遠鏡,立刻對身邊的傳令官道:「命令士兵們加快腳步!我們遲到了!必須趕在李大使堅持不住之前趕到朝陽門!」
「是!司令!」
張家偉盯著遠處好像近在咫尺的城牆,暗暗在心中祈禱,希望還來得及。
……
與此同時,朝陽門瓮城的垛子後面,李仁軍頭戴鋼盔,身披胸甲,正在給一挺重機槍換供彈帶。
「……好了!立刻射擊,絕不能讓他們靠近瓮城!」
他一拍機槍手的胳膊,大聲喊道。
擋板後面的機槍手馬上扣動扳機,底火點燃了主要由硝化纖維構成的發射藥,數倍於黑火藥的瞬時燃燒火焰驅動彈丸衝出槍管,氣體推動槍機後坐,進而完成拋殼,然後帶動供彈帶,讓第二顆子彈推入槍膛,閉鎖,再擊發……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持續不斷的射擊,頓時讓南側城牆百米外冒頭靠近的十多個明軍士兵血肉崩碎,撲倒在地,然後和此前被打死的上百具明軍屍體融為一體。
後面的明軍看到這種慘烈死法,被重賞激起來的血勇馬上煙消雲散,任憑上官催促,也不敢在機槍面前露頭了。
「……停!別打了!省著點子彈!這玩意打一顆少一顆啊!」
李仁軍叫停了臉被燻黑的機槍手,然後試探摸了摸水冷槍管,發現不算太熱,就對機槍手道:
「差不多還能再打一個彈帶,你注意換水!」
「是!大使!」
這種由本土北方工業公司製造的通用水冷重機槍,其實就是根據他手機里保存的馬克沁機槍原理3D動畫打造的,可靠性也就勉強過得去,槍管尤其金貴,要是不及時換水降溫,真的可能直接罷.工給你看!
現在朝陽門這裡總共就四挺機槍,如果報廢一挺,防禦可就出現了缺口……自己要是被暴怒的魏忠賢逮住,說不定直接給砍了!
想到這裡,他擦擦額頭的冷汗,摸出自己的左輪手槍,略微探頭,朝瓮城下湊近的淨軍開了幾槍,支援下面守城門的小隊,打空子彈後,他又拉開一枚手榴彈引信,遠遠朝下面丟了過去!
「砰!」
幾聲慘叫傳來,下面靠近的淨軍和明軍被炸傷幾人,馬上又向後退卻了幾十米!
見效果不錯,又朝下面丟了幾枚手榴彈,然後才長鬆了口氣,對那機槍手苦笑一聲:
「……呼~還好這些傢伙知道害怕,不然就憑我們這四十來人,還真不一定能守住朝陽門啊!」
那機槍手被燻黑的臉上卻興奮難掩……這種指誰誰死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李仁軍靠在垛子後面休息沒一會兒,渾身髒兮兮的童仲舒連滾帶爬地貓著腰跑了過來,大喜道:「大……大使!好消息!章隊長說,東面,東面的援軍來了!有數千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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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軍聞言,連忙爬到外牆垛子處,掏出望遠鏡,看到了扛著東華旗的大隊士兵,終於徹底放鬆了下來,「……踏馬的!張家偉那狗.日的混蛋總算來了!他再來晚幾個小時,老子說不定就交代在這裡了!」
……
中極殿內,剛剛繼位(正式登基大典還沒完成)的崇禎皇帝朱由檢一身玄色天子常服坐在御座上,正強作鎮定地板著臉,低頭看著台下吵成一團的眾臣,最後目光落在跪在自己腳邊請罪的魏忠賢身上。
「……魏秉筆!東人為何驟然發難?爾提督東廠多年,事先竟無所覺乎?」
大殿內的群臣聽到朱由檢開口了,仿佛也找到了主心骨,全都把目光投向撅著屁股的魏忠賢,尤其是兵部尚書崔呈秀、大學士顧秉謙等閹黨中人,簡直是方寸大亂,心急如焚啊!
他們真不知道怎麼好好的,東華人突然派兵攻打京師,還讓大使帶人控制了朝陽門……若是東華人真的占了京師,那大傢伙在東華銀行的存款怎麼辦?
不知道東華人還認不認?
要是不認,那可就虧大了啊!
至於生命安全,他們倒是沒有太擔心,東華人一向不願製造殺孽,而且不管東華人是要錢要地還是要江山,總歸是需要他們幫忙的。
魏忠賢趴在地上,都快哭出來了,他顫抖地道:「……回皇爺的話!奴婢……奴婢之前確實得過手下人上報,說東人使館有異動……只是奴婢實在未料到,東人竟如此膽大包天!」
「嗯?未料到?」朱由檢到底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年,見到魏忠賢此刻權威倒地,徹底忍不住了,站起來冷聲道:
「爾多年來與東賊沆瀣一氣,把持海關,背主割地……難道不知道東賊的狼子野心?
朕問你!
此番東賊入寇,可是與你有約?要把我大明江山社稷賣給東賊!」
他話音剛落,魏忠賢還沒有反應,大殿裡面群臣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要是真的……那九千歲他的膽子也太大了!
額……東華人這回的成功概率好像不小,那自己要不要投靠過去呢……大殿內人人神色異動,全都盯著魏忠賢的反應。
而趴在地上的魏忠賢只覺得自己實在太冤了!
他明明沒想篡位,東華人當初建議他做霍光的時候,他可是拒絕了啊!
為什麼突然就打到京師了?
難道是東華人想生米做成熟飯,硬是逼著自己做霍光?
就在他糾結該怎麼回答的時候,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突然闖進大殿,跪地大喊道:
「……陛下!九千歲!不好了!東人……東人大軍已到了朝陽門!
朝陽門失守!
英國公已命五軍營和神機營入城護衛大內,他還說……他還說,請陛下速速西狩!
京營長久未經戰陣,恐守不住京師!
眼下整個大明。只有西安的火器新軍能保護陛下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