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04

  九月一號才是八中正式的開學日,結束軍訓的高一新生換掉廉價的軍訓服,穿上款式刻板的校服,和高年級的學長學姐一同站在操場上聆聽校領導的講話。

  全年級的校服都是一個色,一打眼看過去全是晃眼的白和淡雅的藍,混在一起像是汪波瀾不驚的海。

  操場以升旗台為界,往右依次是高二文科和高一新生,往左是高二理科和高三畢業班。

  阮眠站在高二理(1)的女生隊伍中間。

  九月份的平城暑氣未消,九十點鐘的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她正閉著眼睛,透過眼皮感受陽光的溫度,肩膀上猝不及防落下一點重量,人也被推著往前踉蹌了下。

  枕著她肩膀的孟星闌跟著往前欠身,腦袋卻始終沒抬起來,聲音帶著困意,「他們還要說到什麼時候啊,我好想回去睡覺……」

  「應該快了。」

  阮眠說。

  孟星闌吭吭唧唧的直起身,不太耐煩的樣子。

  阮眠摸了摸口袋,從褲子口袋裡找到一顆大白兔奶糖。

  「吃糖嗎?」

  她扭頭遞糖,在幾秒的時間裡,飛快地瞥了眼班級男生隊伍的末尾。

  陳屹側著頭和江讓在說些什麼,笑得有些晃眼。

  孟星闌沒注意到阮眠的小動作,伸手接過糖,拆開吃進嘴裡,還沒嚼完,聽見台上教導主任吳嚴說開學典禮到此結束,她忍不住抬起胳膊抻了個懶腰,聲音拖的很長,「終於結束了。」

  說是按照班級順序依次離場,但到最後還是亂成了一團,人流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往外走。

  孟星闌挽著阮眠的胳膊,朝著離她們最近的東門走去,「下節什麼課?」

  「好像是化學課吧,我沒太注意。」

  越靠近出口,人流挪動的速度就越慢,燥熱的天,阮眠抬手抹掉了鼻尖上的汗珠。

  人流緩慢前行,等從操場出來,孟星闌又拉著阮眠去了學校里的小超市,「吃什麼,我請客。」

  阮眠很客氣的只拿了瓶水。

  孟星闌:「……」

  超市里人多,結帳的時候阮眠先去了外面等孟星闌,校園裡環繞著舒緩老舊的歌聲。

  一首歌快要唱完,孟星闌才從超市里出來,右手提著一個黑色的塑膠袋,左手拿著兩隻雪糕。

  她走過來,遞給阮眠一隻,「給,陳屹請的。」

  「嗯?」

  阮眠手剛挨到雪糕的包裝袋,指尖一片冰涼,心跳卻如擂鼓般轟然,「什麼?」

  「剛才在裡面碰到他了。」

  孟星闌話說了一半,陳屹他們幾個便從超市里走了出來。

  阮眠下意識攥緊了手,差點把手裡的雪糕捏碎。

  陳屹並沒有往這裡看,胳膊搭著江讓的肩膀往下走了幾級台階。

  反倒是走在最後戴著細邊框眼鏡的男生停下腳步往這裡看了眼,聲音溫潤如玉「孟星闌,你還不走?」

  「等會,你們先走吧。」

  孟星闌嘴裡剛咬了口雪糕,牙齒被涼的打顫,聲音也跟著變得含糊。

  梁熠然沒多說,交代道:「中午跟我們一起吃飯。」

  「知道了。」

  四個人一前一後下了台階,等到走遠了看不見了,阮眠才從那種心跳失衡的不適感中掙脫出來,「走吧,我們也回去了。」

  回教室的路上,孟星闌和阮眠解釋道:「剛才那個戴眼鏡的是文科一班的梁熠然,我和他是鄰居,認識很多年了。」

  「青梅竹馬?」

  阮眠問。

  「差不多。」

  孟星闌更細緻的說:「他和陳屹是高一同學,還有一個叫沈渝,就是剛才站在最底下的那個男生,他現在在我們隔壁二班。

  他、梁熠然、江讓、陳屹,是他們高一那會玩得最好的四個人,現在估計也是。」

  阮眠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層聯繫,一時間除了驚訝便再無其他。

  孟星闌晃著手裡的袋子,「你中午跟我一起去吃飯?

  反正你現在和陳屹是同桌,以後遲早要熟悉的。」

  「不了,中午周老師要找我說競賽的事情。」

  「哎,好吧。」

  孟星闌的手背在不經意間擦過阮眠手裡拿著的雪糕,提醒道:「你再不吃等會就要化完了。」

  阮眠回過神,拆開包裝一看,雖然沒化完但也吃不了幾口了,她小心翼翼將剩下的部分拿出來,一口咬下去。

  又冰又甜。

  像是盛夏傍晚的涼風,讓人意猶未盡。

  阮眠和陳屹同桌的那段時間,交流並不多,阮眠是有所克制,而陳屹則是不在意。

  國慶節來臨之前,學校組織了一次月考,考試是按照當初高一期末的成績排的考場。

  阮眠是轉學生,在八中沒有排名,周海把當初開學時她的摸底考成績報了上去。

  周五下午的生物課,周海拿著分班表走進教室,「班長,把這個貼到教室後面。」

  坐在前排的女生起身接過分班表,拿上膠布徑直走到教室後面。

  與此同時,周海又翻開旁邊的文件夾,溫聲說:「這一次月考是你們開學以來第一次正式考試,希望大家都能夠好好發揮,不要丟掉我們作為理科一班的臉。」

  「另外,國慶節結束之後就是校運動會,雖然我們是重點班,但我們也講究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所以我也希望大家能夠踴躍報名。」

  周海拿起一沓報名表,「來,體育委員把這個拿下去發給同學。」

  班長傅廣思貼完分班表,還沒回到位上坐下,又被體育委員林川抓著幫忙發報名表。

  阮眠拿到報名表,一目十行掃下來,最後提筆在五十米短跑和三千米長跑後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孟星闌轉過身,問:「眠眠,你報了什麼?」

  阮眠:「五十米和三千米。」

  孟星闌:「……」

  也在同一時刻,阮眠旁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地咳嗽聲,她和孟星闌同時抬頭看了過去。

  只見陳屹神情淡定的抬手擦掉唇邊的水珠,擰上瓶蓋,裝作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孟星闌和他雖有交集,但關係不深,平常梁熠然不在的時候,她都不太敢和陳屹開玩笑。

  這會兒,她也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默默收回視線,拿起阮眠的報名表確認過後,神情有些一言難盡,「三千米,你可真猛啊。」

  阮眠笑了聲:「還好,我以前跑過比這還遠的。」

  孟星闌說不出話了,握拳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阮眠沒再多說,餘光瞥見陳屹桌角殘留的水珠,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

  等到下課後,孟星闌拉著阮眠去教室後面看考場。

  阮眠四門成績加起來在一班排名倒數,在全校名次也不夠高,排在第四十六考場,對比起重點班的學生來說,算是挺靠後的。

  不過她也沒怎麼在意,抬頭看了下孟星闌的考場座位號之後,視線順著往上,最後定格在第一行。

  這一行除了姓名陳屹二字有所不同,剩下的考號、考場以及座位號全都是數字1。

  第一考場和第四十六考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阮眠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當天是九月最後一個星期五,八中慣例,靠近月底的那個星期五沒有自習課。

  放學後,阮眠參加完大掃除,孟星闌帶她去找了下考場的位置。

  孟星闌和陳屹同在第一考場,和阮眠所在的第四十六考場相距甚遠,甚至不在同一棟教學樓。

  看完考場,兩人去校外吃晚飯。

  孟星闌家不住在這塊,但也離得不遠,從平江西巷這一站坐車,也就只有兩站路的距離。

  吃過晚飯,阮眠等她上了車,才轉身朝巷子裡走,路過李家的超市時,她進去買了兩支筆。

  今天是李執在店裡,阮眠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他了,之前沒開學那幾天,她差不多一個星期能有五天都能看到他在店裡。

  結完帳,李執看到她身上的校服,主動搭話,「你也是八中的?」

  「嗯,這學期剛轉過來。」

  阮眠站在櫃檯邊上,手裡把玩著剛剛找回來的硬幣。

  「高二?」

  李執問。

  阮眠點了下頭。

  李執「哦」了聲,又問:「學文?」

  「不是,我學理的。」

  李執笑了,說:「巧了,我有個朋友也在八中的高二理科班。」

  阮眠猜測他說的應該是陳屹,眨了下眼睛,沒有說實話,「是嗎,那還挺巧的。」

  外面又有人進來買東西,李執收起話茬,「有時間介紹你們認識。」

  「好。」

  阮眠拿上東西,「那你忙,我先回去了。」

  「回見。」

  阮眠前腳還沒走遠,陳屹後腳就來了店裡,李執看到他才突然想起來,阮眠和陳屹應當是見過面的,就在一個多月以前的那個夜晚。

  她因為走錯路誤打誤撞走到自家的網吧門口,接著又錯把他當成賣燒烤的小哥點了二十根羊肉串。

  想到這兒,李執兀自笑了聲,將櫃檯上的錢幣收進抽屜里,抬頭看著陳屹,「你怎麼過來了?」

  陳屹挑著眉笑道:「這話不該我問你嗎,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逃課還是逃學啊?」

  「都不是。」

  李執糾正道:「是放假。」

  陳屹覷著他,顯然不相信。

  李執今年高三,十中雖然不及八中管的嚴,但也不至於提前這麼多天就開始放假。

  「真是放假。

  十中高三那棟破教學樓昨天又塌了一塊,學校為了安全著想,打算趁著這次假期修一下。」

  李執撓了下臉,「不說這個了,你吃飯沒?」

  「還沒。」

  陳屹從櫃檯上拿了顆棒棒糖,「走吧,關店,去我家吃。」

  「不去。」

  「家裡沒人。」

  陳屹說。

  李執動作利索的拿上鑰匙關門,「上次你家阿姨燒的那個紅燒排骨好像還不錯。」

  等到了陳家,李執換了鞋和陳屹一左一右歪倒在沙發上,陳屹養的橘貓懶洋洋的窩在兩人中間。

  阿姨送上水果和果汁。

  陳屹交代她晚餐添一道紅燒排骨,回頭就看到李執雙手合在頭頂給他比了個愛心。

  他眉心一跳,伸手撈了個枕頭就砸了過去,語氣嫌棄:「別噁心我啊。」

  李執笑著躲開,又彎腰撿起掉在腳邊的枕頭,拍了拍放回原位,「說就說嘛,動什麼手。」

  陳屹在原位坐下來,想起不久前在店門口看到的身影,隨口問道:「剛才我去找你之前,在你店裡買東西的那個女生你認識?」

  「認識啊。」

  提到阮眠,李執也想起件事,「說起來,她也在八中,和你一樣,是高二理科班的。」

  「我知道。」

  陳屹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說:「她是我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