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戚年一大早就趕校車到了生化院。
讓戚年意外的是,這次主講的竟然不是紀言信,而是他的一位朋友。
劉夏也忍不住犯嘀咕:「其實我也更想聽紀老師主持啊,但講座設立之初我就知道他只是負責……」頓了頓,她又壓低聲音提供情報:「紀老師最近課比較多,嗓子有些不太好。」
戚年正在買早點,往備忘錄上摘完重點,邊拿出錢包付錢:「那今天,紀老師會在會場嗎?」
劉夏「嗯」了一聲,吞下一口燒麥:「紀老師不止教學工作嚴謹,平日也是這樣,他讓我和李越早點來,他肯定也不會晚,你……」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劉夏瞪著手機,怒了:「居然敢掛我電話!」
戚年心虛地掛斷電話,默默地從紀言信的手裡接過掉落在地上的錢包,被他用打量的目光看著,僵硬地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擺:「紀……紀老師。」
「嗯。」紀言信微眯了一下眼,視線從她有些慌張的臉上移到她手裡小小的那本備忘錄上。
字寫得不大,一行字他只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戚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頓時手忙腳亂地把備忘錄塞進口袋裡。
「寫的什麼?」他問。
戚年搖搖頭:「沒什麼。」
話落,戚年又立刻「翻口供」:「記帳!帳目的明細。」
紀言信沒有追問,只是轉過身,跟老闆要了兩籠小籠包子。
戚年站在窗口等著自己還在蒸籠里的湯包,看老闆麻利地把小籠包遞給他:「七寶怎麼沒來啊。」
「下雨天不方便。」紀言信接過來,微壓了一下唇角:「所以我來打包帶回去。」
老闆大聲笑起來:「那你趕緊回去吧,不然七寶等急了。」
紀言信沒回答,拿起傘要離開時,似乎才想起還有她的存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輕頷首,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戚年從剛才聽到「七寶」的名字起就一肚子的話想和紀言信搭訕,偏偏他總是生人勿近的模樣,讓她連開口都需要鼓足十分勇氣。
猶豫了幾次,直到身後傳來一聲:「你的湯包好了。」
戚年所有的勇氣都被瞬間打得零散,她轉身接過湯包,等匆匆地回頭看去時,紀言信的身影早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戚年沮喪地收回目光,盯著手裡的湯包出神。
——
戚年到會場時,李越和劉夏已經先來了。
劉夏正在準備表格,也顧不上先找戚年算掛電話的帳,把筆往她手裡一塞:「等會幫忙統計一下人數啊,我去幫越哥。」
戚年猝不及防地被委於重任,還來不及小小地反抗下,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有人進場。
戚年一邊轉著筆記載人數,一邊留意著紀言信有沒有來。
可一直等到講座都開始了,並不大的會場裡人滿為患,也沒有看見紀言信的身影。
嚴謹……什麼嚴謹啊!
她嘀嘀咕咕地碎碎念著,手下的筆一戳一戳地在表格上畫點點。
劉夏過來給戚年送水,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輕撞了撞她的胳膊:「不就是我情報有誤嘛,就這麼垂頭喪氣的?」
戚年接過她遞來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還沒咽下去,含糊地說道:「我早上遇到紀老師了。」
劉夏這才想起被掛電話的事,剜了她一眼:「所以掛我電話?」
戚年點點頭,嘆了一口氣:「我總覺得……紀老師對我的印象並不太好。」
劉夏一下就想起了她之前形容自己用的那個詞——登徒浪子。
正想笑,看她一臉煩悶的樣子,到底忍住了,安慰著:「我們紀老師對女孩子從來不憐香惜玉,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戚年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還想說些什麼,忽然聽見周圍驚喜又壓抑的交談聲。
她抬頭看去。
玻璃門外有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個子高挑,背對著教室正跟門口的人低聲交談著,很禮貌地彎著腰,將就著對方的身高。
很快,會場裡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都發現了他的到來。
刻意壓低的竊竊私語,掩不住的興奮和激動。整個安靜的會場,又湧現著講座開始時那雜亂的小騷動。到最後,連講師都忍不住偏頭看出去。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在講台的角落坐下,並不明顯的位置。一身沉斂的白襯衫,卻比台上在座的任何人都要格外醒目。
更像是沒有聽見因為他的到來而突然涌動的驚呼聲,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分過來,安靜地看著自己桌面上的手稿。
不說話,也沒有表情,甚至連動作也不多。
場內原本沉寂的氛圍,在他到來之後,悄無聲息的,熱烈了起來。
劉夏意味不明地笑了兩聲,撞了撞戚年的胳膊:「怎麼樣,有沒有感受到情敵三千的威脅?」
戚年咬著筆頭點點腦袋,目光流連在講台上捨不得挪開:「何止三千……」
劉夏搖了搖頭,想了片刻,拉住她:「喏,水還沒送呢。你幫越哥給講師,主持人他們都送一瓶。」
戚年的眼睛倏然一亮,看著劉夏,臉上就差冒出「神助攻」三個字了……
紀言信察覺講台上有人走動,偏頭看了眼。
戚年懷裡抱著幾瓶水正在挨個地分發。
他目光落下,事不關已地低頭繼續看手稿。
戚年把礦泉水遞給紀言信時,後者只是「嗯」了一聲,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把水放在講台上就好。
一靠近他……而且是在「三千情敵」面前靠近他,戚年莫名就覺得耳熱。
耳邊講師的聲音似乎都在這時遠處,她低著頭,握著水瓶放在他的左手邊。傾身過去時,衣袖無法避免地挨著了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
紀言信收回手,把手稿翻到第二頁。那手就一直拿著手稿,再未鬆開。
戚年走下來,才發覺整張臉都有些燙。
她悄悄地用有些涼的手背捂了捂臉,不用想都知道,一定紅得跟猴屁股無二了。
劉夏看著她走回來,戲謔地挑了下眉:「不就遞個水,你臉紅什麼?」
戚年瞪她:「我臉皮薄!」
「行,你薄。」劉夏轉身,拉了把椅子坐下:「來來來,坐著聽會。」
戚年跟著她坐下,但到底聽什麼……她壓根沒留意。
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什麼時候喝水——嗯,喝她遞過去的水。
可直到她眼睛都盯酸了,那瓶放在他左手邊的水,依舊在那,紋絲不動。
——
「小紀。」紀言信身旁的老教授靠過來:「這哪請來的講師?」
「並不是專業的講師。」紀言信側目看了眼主講的席位:「是我大學校友。」
「難怪。」老教授嘆了一聲,轉而又問:「結束之後能不能設個飯局,引薦給我認識認識。」
生化院的這位老教授一遇到有才華的人就愛結交,這大半輩子,性子一直未改。
紀言信微一審思,便點頭應下:「那有什麼問題。」
老教授笑眯眯地坐回去。
紀言信也坐直了身體,隨意地拿起桌上那瓶水,擰開瓶蓋喝了口。
相比較有些甜意的礦泉水,紀言信更喜歡喝茶。聞著茶香,那或甘或苦的茶水入喉,最是提神。
只喝了一口,他便蓋回蓋子放回原處。
而遠在十幾步開外的戚年,撐在桌子上的手肘一滑,下巴重重地磕在堅硬的書桌上,疼得她呲牙咧嘴,眼裡直冒淚花。
劉夏被她嚇了一跳:「你幹嘛……」
「喝了!」戚年揉著下巴,感動得就差痛哭流涕了。
劉夏一臉莫名:「什么喝了?」
「紀老師喝我遞過去的水了!」
劉夏:「……」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