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劉夏是一路笑著回來的。
「登徒浪子」四個字不知道戳中了她哪裡的笑點,一直到推門而入都收斂不了唇角邊的笑意。
認識那麼久,劉夏知道,戚年偶爾做事會不太靠譜.惹出誤會,麻煩等……都是家常便飯的事。
但這樣的屬性,碰到了紀教授這麼嚴謹清冷的人。劉夏光是腦補了一下現場的畫面就笑得停不下來,幾級台階,短短的路程,一直反覆提起:「阿年,我覺得你新坑可以就以自己為原型畫下來……」
這種毫不掩飾地嘲笑行為,戚年已經習慣到可以完全忽視了。
生化院的實驗室,戚年是第一次來。
「這裡是我們實驗室的生活區。」劉夏握住椅背往後一拉,椅子的滾輪發出「骨碌碌」的聲音,被移到戚年的面前:「實驗室不比其他地方,要注意的事情太多,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問問李越。這張就是我的桌子,你坐這。」
戚年不由分說地被按在椅子上,看著劉夏一把抓起白大褂穿上,一整套動作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戚年跟頭一次見劉夏一樣,眼都直了:「我第一次看你跟社會精英一樣……」
劉夏一個沒崩住,笑出聲來:「我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
戚年點點頭,收回目光看向她亂糟糟的桌面:「我知道……人面獸心嘛。」
劉夏:「……」
劉夏的桌面……還真的是最亂的一個。兩個已經拆封的快遞盒堆在角落裡,電腦架在散熱器上被推至書桌的最里側,水杯,試卷,雜誌……幾乎沒有一點空處。
戚年支著下巴,一腳撐著地滾著椅子上的滑輪,一手撐在扶手上,唉聲嘆氣。
第一次來生化院的實驗室,她的心情卻很是沉重啊。
劉夏問了李越後,就把戚年帶到了試驗區。正絮絮叨叨地說著注意事項,什麼「沒戴手套就別碰任何東西」「人也不要靠在實驗台上」,聽得戚年直保證:「我一定站得遠遠的,跟木頭一樣。」
結果剛踏入實驗區……
就看到了正在指導學生做實驗的紀言信。
他穿著白大褂,紐扣扣得一絲不苟,鼻樑上還架著一副金絲框眼鏡。雙手俯撐在桌面上,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腦顯示的數據。
「紀教授。」他身後,有個個子瘦高的男生正拿著文件朝他走來。
聽見有人叫他,紀言信轉頭看去時,那清冷的目光掠過,不經意地掃到站在不遠處的戚年時,驀然停了一瞬。
戚年的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緊張地看著他。
不會……被轟出去吧……
紀言信緩緩站直身體,臉色微沉,壓低聲音問道:「誰的家屬?」
「這裡,不可以進來。」
他的目光冷冷的,絲毫不帶一點情緒,卻猶如實質一般,落在戚年的臉上,那接觸面一陣滾燙。
戚年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來看他的?
就算這是實話也不能說啊,說完就會被扔出去,完全不用質疑。
她正努力地找藉口,還沒想好,劉夏已經尷尬地舉起手來:「老師,是我帶來的。」
紀言信側目看了她一眼。
眼風凜冽,暗壓了幾分譴責。
劉夏一個哆嗦,哪還敢再多說半句,低頭裝死。
「這裡在做實驗。」紀言信一手撐在桌沿,往後靠在桌前,一手接過那個定在他幾步外的男生他手裡的數據,漫不經心的,卻又不近人情地:「如果等人請去生活區,再有下一次隨意帶不相關的人來實驗區,我不介意讓你們長點記性。」
這明顯的不客氣,讓整個實驗室像是瞬間凍結了一樣,鴉雀無聲。
戚年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欣賞他好聽的聲音。
清潤,沉穆。
最後那句漸漸低下去,只餘一個尾音時,淡淡瞥向她的那一眼,更是讓她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
不覺得疼,反而麻酥酥的。
完了完了……
她竟然絲毫不介意他剛才對她下得逐客令,只想死皮賴臉地再待一會。
「老師。」李越趕緊解釋:「戚同學就是我前兩天跟你說的,對我們專業非常感興趣的那個……」
紀言信的目光從數據上移開,看向身側的李越:「嗯?」
李越指了指戚年:「就是她。」
戚年還沒明白李越這含糊其辭里說的人是不是她,紀言信已經順著李越手指的方向看了過來,面無波瀾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們出去等我。」
——
等紀言信的這會功夫,李越簡單地把今天讓她過來的來意說了一遍。
前兩天戚年順口一提,想把生化院的日常畫成萌萌的漫畫連載。但實驗室到底是「軍事要地」,沒有獲得紀言信的首肯,並不方便。
正好大家一起在忙講座的會場布置,李越就順口和紀言信提了。
紀言信的反應在李越看來,還是挺感興趣的。
紀言信過來時,白大褂已經脫了下來,挽在手彎處。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雨的緣故,戚年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被雨水浸潤的清涼感。
「紀老師。」李越站直身體。
「嗯。」紀言信摘下眼鏡,看向他:「說吧。」
李越眨了眨眼,賣萌:「具體事項我已經報告過了,就看老師你準不準了。」
紀言信把金絲框的鏡架折起,修長的手指從鏡片上擦過,淡淡地說:「對生化院感興趣?」
他的話題突然轉到了戚年的身上,後者怔了一下,這才回答:「嗯,感興趣!」
紀言信抬眼,微涼的眼神盯住她,繼續問:「那你對生化院有多少的了解?」
他的語氣還算溫和,可光是眼神給的餘威就讓戚年忍不住心虛起來,連帶著回答問題的聲音都弱了幾分:「不多……就一點點。」
「一點點。」紀言信重複了一遍,語氣里有了幾分讓人難以察覺的笑意,涼涼的,並不友善:「一點點是多少?」
李越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總有種戚年被他當成不聽課的學生,單獨在課後拎出來抽問的錯覺。
最糟糕的是,這個倒霉的學生,連表面功夫都沒有做。
「既然這樣……」紀言信緩緩開口。
「我研究過課表!」戚年打斷他的話,見他微皺起眉,又縮了縮脖子,放低了聲音:「我的專業課和生化院的不衝突,從明天開始我就來聽課。紀老師,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來上課?」紀言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戚年堅定地點點頭,心裡卻在暗爽。
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聽課,還愁不能近水樓台先得美人嗎!
紀言信把眼鏡收起來,挽在手彎處的白大褂被他掛在衣架上。做完這些,他用餘光瞥了戚年一眼,一瞬的思量:「我好像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的課向來爆滿,甚至有不少和生物化學研究完全不沾邊的學生,都會次次簽到。她要來聽課,的確是沒有理由可以拒絕。
戚年背在身後的手猛地攥緊,生怕此刻會泄露內心的狂喜,忙低下頭,咬著唇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謝謝老師。」
全程圍觀了戚年所有小動作的李越,在一旁無奈地抽了抽唇角。
他幾乎可以預見不遠的將來,生化院雞飛狗跳的場景……
「李越。」
李越正走神,聽紀言信叫他的名字,愣了一下才回答:「嗯?紀老師。」
紀言信斂眉,說:「明天講座,你和劉夏辛苦點,早點過來。」
李越點頭應下,等目送紀言信走遠了,這才睨著戚年道:「聽見了?明天早點。」
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