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戚年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當著紀言信的面落荒而逃了。
不得不承認,她是個怯弱的人。在遇到無法承受的事情時,第一個想到的,永遠不是揮劍而上。
可這一次……她跑出來之後,就傻眼了。
腳後跟涼涼的,她忘記換鞋……穿著紀言信家的室內拖鞋,就甩門跑了出來。
此刻,站在公寓樓下,上樓換鞋也不是,直接走人也不是……
尤其是——
戚年低頭,和蹲坐在她腳邊的七寶面面相覷。
有沒有人能告訴她,拐了男神的狗應該以什麼姿勢把狗再送回去?
——
紀秋嘴裡還咬著香噴噴的鴨鎖骨,呆愣地看著站在書房門口的紀言信。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哥……戚姐姐跑出去了。」
紀言信眼底浮起壓不住的笑意,「嗯」了聲,不慌不忙地回臥室取了外套穿上:「等會把飯煮上,我帶七寶去打針,晚點回來。」
紀秋「啊」了一聲,有些反應不過來:「不是明天嗎?」
「提前去。」紀言信拉開柜子,拿上七寶的牽引繩和免疫證,轉身瞥了她一眼:「吃完開窗通通氣,不然七寶回來又要撕床單。」
紀秋「哦」了聲,默默地又往嘴裡塞了一口鴨鎖骨。
關上門,紀言信輕嘆了口氣。
紀言信下樓時,戚年果然沒走遠。
正蹲在花壇邊,抱著雙膝和七寶大眼瞪小眼。
一人一狗,還真是出其得和諧。
七寶最先發現紀言信,戚年連它的身影都沒看清楚,它已經諂媚又狗腿地纏到了紀言信的身邊。
他走一步,它就邁一步,亦步亦趨,像條小尾巴。
戚年立刻站起來,尷尬得手都不知道要怎麼擺,糯糯地叫他:「紀老師。」
紀言信停住腳步,站在原地。
七寶沒剎住車,一腦袋撞在紀言信的腿上,暈了暈。
他忍不住彎唇,先彎腰給七寶套上牽引繩。
長長的繩子落地,七寶低頭,用牙齒叼住,自己牽著。
紀言信揉了揉它柔軟的腦袋,站起身,見戚年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招招手:「過來。」
戚年抿了抿唇,思想鬥爭片刻,挪了一小步。
紀言信略微沉默,朝她的方向邁去。
把手裡拎著的保溫盒推給她:「拿好。」
戚年趕緊接過來,抱在了懷裡。
紀言信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穿著的那雙拖鞋上轉悠了一圈,大約是在忍笑,開口時,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
戚年囧得就差徒手劈開一條地縫,把自己塞進去。
他這麼一調侃,戚年的臉皮生生薄了幾分,一下漲得通紅,可又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來。只能任由他邊打量,邊拿她打趣。
原本就已經很窘迫,可他的目光毫不掩飾,讓她更加無地自容。
好像遇見他之後,什麼丟人的事,她都做了一遍。
「以後不要再做逃兵。」他的語氣隨意,深邃又清澈的眼底倒映著她的身影。
戚年看見他眼裡的自己,惶然不安。
「不想聽的時候可以捂住耳朵,不想看的時候可以遮住眼睛,但不要每次都落荒而逃。」紀言信微曲了膝蓋,半蹲下來。
戚年被他這突然的動作驚得下意識地往後,剛退了一步,就被他扣住腳腕。
溫熱的手指握著她的腳腕,那觸感和溫度,讓她瑟縮了一下。漲紅著臉,咬緊了下唇,有些彆扭地想從他的手心裡抽出來。
紀言信抬頭看了她一眼,微低了聲音:「站穩,別動。」
清潤的聲音壓低,不容抗拒。
戚年立刻乖乖聽話。
紀言信鬆開手,把拎在手裡的黑色短靴放到她的面前。
這才站起身。
戚年的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了,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以為他會替她穿上鞋。
可轉念一想,如果會這樣做,他就不是紀言信了。
就她所了解的紀言信……也不會做這樣的逾距的事情。
她低下頭,匆匆地換好鞋:「對不起。」
這聲道歉,也不知道是為了剛才魯莽地穿著拖鞋又拐了狗跑下樓來,還是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又或者……
兩者皆有。
紀言信像是沒聽見,把玩著車鑰匙,問她:「我帶七寶去醫院打疫苗,要不要一起去?」
戚年一怔,看了眼乖乖蹲坐在紀言信腳邊寸步不離的七寶,忙不迭點頭:「要!」
她唇角的笑意還未漾開,一抬頭,驀然撞進了他深不可測的眼眸中,漆黑的,像是無波無瀾的古井水,沉默寂靜。
可戚年就是覺得……莫名柔和。
寵物醫院離紀言信的公寓並不遠,或者說。
紀言信的公寓坐落在z市最好的地段,鬧中取靜。大到商場專櫃,小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應有盡有。
如果開車過去,不過幾分鐘而已。
戚年牽著七寶坐在后座。
原本抱在懷裡的保溫盒隨意地放在了坐墊上。
七寶似乎對這個藍粉色的保溫盒特別感興趣,抬起前爪搭在座椅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它。
紀言信透過後視鏡往後瞄了眼,輕笑著提醒:「一旦七寶盯著一樣東西超過一分鐘,那件東西的下場就是被它撕得粉碎。」
他估計了一下保溫盒的堅硬程度:「這個應該碎不了,但難免會被它用來磨牙。」
戚年立刻護著保溫盒,丟到了副駕的座椅上:「為什麼?它不喜歡嗎?」
「看情況。」紀言信略微沉吟:「也許是情緒焦躁需要發泄,或是只是單純地想引起你的注意,有時候它只是想破壞……」
「七寶溫順聽話,聰明懂事,但也很調皮。」頓了頓,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他的聲音微沉了沉:「你應該,見識過了。」
他指得是兩次被七寶咬壞包的事。
這麼意有所指下,戚年自然也回想了起來。但一想起七寶歪著腦袋一臉純良無邪凝視你的表情,以及它撒嬌時會打滾,會搭手,會求擁抱的萌態……
戚年覺得,它無論做了什麼調皮的事情,都可以原諒。
歪頭殺什麼的……真心無力抵抗啊。
就在她被七寶萌得周身都是粉紅泡泡時,寵物醫院也到了。
紀言信在臨時停車位里停了車,先下車去后座牽七寶。
不料,剛歡天喜地地下了車。沒幾秒,七寶就抱頭鼠竄地躲回了車裡,一腦袋撞在戚年的腿上也拼命掙扎著往裡鑽。
戚年錯愕:「七寶害怕打針?」
心裡暗自覺得好笑。
成年的金毛嚇得因為要打針,嚇得瑟瑟發抖,這場面……真的是難得一見。
紀言信的目光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靜,他示意戚年先下車,幾下拎著七寶的項圈把它帶下來。
可即使這樣,七寶依舊「嗚嗚」叫著,拼命地想離寵物醫院遠一點,再遠一點。
「七寶。」紀言信蹲下來,抬手揉了揉它的腦袋,柔聲哄它:「我們只是來打疫苗,打完就回家,我陪著你,嗯?」
他的溫柔並不避忌她。
那樣耐心地邊哄邊安慰,直到七寶嗚咽著在他掌心下漸漸妥協。
戚年清楚地看見,他眼底漾開的柔和笑意,輕淺,卻格外勾人心魄。
她轉身,默默地捂住胸口。
心跳得……好快!
耳朵熱了!熱了!!!
又要煮熟了0.0。
剛邁進醫院的大門,正在擺藥品的醫生轉過頭來。見到七寶,有些意外,隨即,含笑問道:「哄它進來花了幾分鐘?」
「沒留意。」紀言信把免疫證遞給他:「提前一天。」
萬醫生接過來翻了翻,留了句「稍等」,轉身去拿針劑。
打針的過程很快,一枚狂犬疫苗,一枚犬瘟熱活性病毒疫苗。七寶很配合,全程連哼一聲都沒有,腦袋耷拉在紀言信的膝蓋上,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戚年摸了摸它的腦袋:「乖,我下次給你帶雞胸肉吃。」
她話音剛落,原本懨不拉幾的狗頓時抬爪拍了她一下。
戚年毫無準備之下,被它一爪拍愣了。
紀言信繳完費用正好看到這一幕,沒忍住,勾了勾唇角。
把一人一狗拎上車,紀言信送戚年回家。
幾個路口,相鄰的一條街,他卻開得格外緩慢。直到戚年的小區門口,他把車停在距離小區不遠的大樹下,絲毫沒有放她下去的意思。
戚年推了推車門,沒推開,轉頭看他:「紀老師,車鎖沒開。」
「嗯。」他懶懶地應了一聲,轉頭看了眼趴在坐墊上,一臉狗生無望地七寶,微緩了語氣,對她說:「陪我坐一會。」
戚年立刻識趣地坐好。
她隱隱覺得紀言信是有話跟她說,也不打擾,低頭戳開遊戲,打發時間。
直到——
手心裡的手機被他抽走。
戚年正要轉頭,腦袋被他輕輕地往下一壓。
隨即,是他微微暗啞的聲音響起:「別轉頭,也不准看我。接下來我說的話,你聽著就好。」
戚年的呼吸一窒,雙手不由握拳。
半晌,才點頭,答「好」字時沒忍住,抖了抖。
紀言信看著她瞬間紅起來的耳朵和臉頰,滿意地鬆開手,措辭道:「我今年28歲,父母在美國經商,有一家上市公司。所以我從小在美國長大,是家裡的獨子。一年前回國,在z大生化院任教。有一段感情史,無疾而終……」
戚年屏息,忍不住打斷他:「你、你告訴我這些幹嘛?」
她的心亂成了一團亂麻,心臟急速跳動著,有什麼東西從沸騰的血液里蔓延,在心尖匯聚。心口燙得她幾乎不敢呼吸,只能無措又徒勞地拼命遏制。
不對,所有的都不對……
戚年發誓。
她認真地聽他說著每一個字,可這些組合在一起,她卻什麼也沒聽明白。
他在說什麼,他想告訴她什麼,她都不懂。
身旁,是他壓得低低的悶笑聲。
和渾身緊繃,緊張得快要呼吸不過來的戚年,完全兩種畫風。
戚年咬住下唇,手指被她自己揪得發疼。
「不是說喜歡我?」紀言信收斂起笑意,認真地回答:「我正在給你機會了解我。」
「這麼明顯,」他轉頭看著她,目光清澈:「難道你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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