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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欽關峰上迎來新一輪的春季。
百花齊放,樹梢枝葉皆隨著清風搖曳。
可欽關峰的眾子弟們卻無暇欣賞,因五天後就要迎來最後一次的筆試。
之前的考試中,何涼涼與安爻皆拿了不錯的成績,全是安賜耐心講課的結果。
可這一次,兩個小少年卻聽見晴天霹靂的消息!
安賜要隨其他道長下山辦事,還得待上半個月的時間,故無法替他們最後一場考試補課!
眼見峰上所有人都在為了最後的測試做準備,何涼涼與安爻便也努力提振精神,約好在這日午膳過後,一同抱著《仙門中人之忠孝廉恥信義》,到樹林裡找塊安靜的地方閱讀。
怎知還靜不下半刻鐘,何涼涼看見一旁樹幹上,有隻長角的黑色甲蟲正緩慢爬行,注意力即被吸引過去,將手裡的書扔在一旁。
望著望著又引起了玩心,乾脆跑到許久之前安賜帶他去的蟲子窩那,安爻罵罵咧咧的跟了過去,結果竟也一同被吸引。
呼!那隻蟲的身體竟是一截截深紫色的。
天啊!這裡還有隻紅的。
快看!這群小蟲子長了奇怪的透明翅膀。
整個下午,兩抹小身影就這樣蹲在低矮的草叢前,一玩便是半天。
直到天色暗下,才雙雙驚覺完蛋。
抱著厚重書本往峰上衝去,途中不忘吵嘴幾句。
安爻:「都是你!看什麼蟲子,好好一個下午就沒了!」
何涼涼:「又不是我拖著你去看的!而且你明明也看得很認真!」
爭執奔跑間,何涼涼沒注意腳下,驀地一個不慎,採到一抹土坑,直接往前摔去,那本重的要命的《仙門中人之忠孝廉恥信義》也隨之飛出,啪的一聲,擦過地面,又往外多摔了兩尺。
安爻一驚,連忙停下腳步,轉頭將人扶起,何涼涼著急地拍了拍膝蓋處的泥土,快步走到書本掉落處。
那本《仙門中人之忠孝廉恥信義》悽慘的撲在泥地上,已然髒污不堪。
連封面幾個大字,都髒的幾乎看不清楚。
安爻見狀,著急道:「怎麼辦,萬一這被老道長發現,我們肯定完蛋了!」
雖然髒的是對方的書,可他與何涼涼日日都玩在一塊,自然也一併擔心。
何涼涼胡亂地抹了抹書本的泥土痕跡,小臉皺起,全是憂慮。
安爻便道:「要不然今晚我們趁藏書閣大弟子交接時,溜進去吧!那裡肯定有新的能夠替換。」
何涼涼這才緩下緊張,用力點頭道:「好,那就等晚膳過後,在我房外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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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傍晚。
兩個小少年便偷偷摸摸的,在大弟子交接的空檔,溜到藏書閣中。
摸黑翻著一排排整起的書籍。
幸好這本書冊極厚,即使周圍黑暗,看不清封面字體,可憑著那半掌厚的厚度,便能精準確認。
瞎燈黑火的環境中,一個時辰後兩人終於找到目標物,何涼涼精神為之一振,趕緊拿了一本出來。
豈料外頭突地一陣說話聲響,嚇得他們立即躲到大櫃後頭,就怕被揪出去,迎來一陣挨罵。
心驚膽顫的等了會兒,發覺室外頭的弟子駐守無聊,忍不住聊起天,藉此提振精神。
大弟子道:「昨日我聽道長說,前幾天峰上來了個年輕大夫,年紀還不過二十,身上就只有一個簡單包袱,道長原本以為他是來借宿的,畢竟外頭不少大夫醫術不佳,日子都過得頗為落魄。可對方卻表示自己只是路過此地,要去深山裡尋找特殊藥草。」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那人沒說自己姓什麼名什麼,連留下吃頓飯都沒有,倒是給了道長一袋東西,說那東西他背著嫌重,不方便隨身攜帶,據說袋裡是他研發出的特殊植物品種,會燒起來的那種。」
「會燒起來?」大弟子語氣狐疑。
另一名大弟子點頭:「我也是只是聽說而已,具體的不清楚。且道長後來把那袋東西轉給了灶房,似乎是讓他們看看有沒有其他用途,大概是助長一下燒水火勢什麼的。」
「這果實應該不大吧,說助長火勢未免誇大其辭。」
「可這人替其中一名道長治好了頭疼的毛病,前後不過用了半個時辰而已。」
另一人聞言,不免展出驚訝:「難不成是神醫?」
另一名聳聳肩:「不知道,但照這醫術看來,定不是大家一開始誤以為的那種落魄大夫。」
隨著夜幕漸深,兩名大弟子也開始聊起自己曾碰過的庸醫。
藏書閣內。
兩個小少年對於方才的奇聞,聽的是津津有味。
安爻驚奇道:「神醫?這年頭居然還有神醫?」
稚氣的聲音中,全是不可置信。
何涼涼卻道:「你別說得太早,萬一真的有呢,以後說不定你就能碰上一個。」
安爻蠻不在意的哼了一聲,隨即又說:「不過那袋果實聽起來倒是有趣,還是我們找個機會溜進灶房,拿個幾粒出來試驗看看?」
何涼涼正巧也有此想法,便興致勃勃的應許。
三天過後,待峰上考試一結束,兩人便趁著食堂用膳的尖峰時段,灶房正忙碌的不可開交時,混進去拿了幾粒出來。
安爻發覺這果子十分特別,不只外型火紅如焰,且摸久了竟然會發燙!也許大弟子那天所說的燃燒,不為假話他便想直接在房內試驗看看。
可何涼涼首先想到,弟子住處時常有人來來去去,且因大伙兒年紀皆差不多,有時進房說事都不帶敲門的,萬一被其他弟子撞見了,說不定會一狀告到老道長那去。
安爻便又提議到樹林裡,兩人這才興高彩烈的提著炭盆前往。
將果子扔進盆中後,便靠在旁邊觀看。
那小顆的圓狀物體先是發出火烤般的聲音,不過半晌,便冒出輕微煙氣!
圍在旁邊的兩人立即驚奇的睜大眼,望著飄出的煙霧。
然而不遠處,正好有幾名大弟子經過,看到林中疑似散出輕煙,急匆匆的趕了過去。
最終何涼涼的炭盆被沒收,兩人還被痛斥了一頓,被嚴厲告誡不許玩火。
計劃失敗之後,安爻卻仍不放棄,只覺得那火紅的果實十分吸引他,研究出這種植物的人定是絕世高手!
何涼涼與他相同,還想再嘗試一回,看看紅色果子能燃到什麼程度,
於是兩人苦思一陣,又幾乎是同一時間,猛然想起還有個好地方!
既沒有人會看見,煙又不易外竄。
就是半夜的藏書閣!
上回他倆去那裡換書,不只夜半完全無人,且因空間極大,只要在裡面一點的走到,即便冒了輕微煙氣也竄不出去,等天一亮,煙也散的差不多了。
聽起來十分有保障!
兩小少年便在隔日,喜孜孜地提著小炭盆,打算到藏書閣里,實施他們的大計畫。
子時左右。
兩抹小小身影蹲在藏書閣寬大的走道間。
一枚小炭盆放在地面,裡頭只放了一小塊剛剛點燃的木炭,這會兒還沒整個燒熟。
安爻從衣襟內拿出剩餘的三顆紅彤果實,小聲說道:「我放下去了。」
何涼涼慎重的點了點頭,看著安爻將那三粒果子一次放入盆中。
半晌後,極有一陣小小的煙霧冒出。
這次因無人干擾,兩個小少年便能心無旁鶩的觀察。
一小會兒後,眼前果實便像上回一樣滋滋聲響,宛如被烤焦了那般,在炭盆里滾動。
何涼涼看著覺得有趣,便想伸手摸摸,幸虧被安爻及時阻止,降低音量的罵道:「會燙!你手指不要了嗎!」
何涼涼同樣以氣音說道:「可這果子真的好神奇,雖然冒煙了卻一點也沒有燒焦!」
兩人對話間,其中一粒掉在木炭上頭的果子,突地啪滋一聲,在他們將視線移去之際,那顆小果實猛然冒出一朵火花,一簇巴掌大的火焰憑空生出。
安爻瞬間瞪大眼:「這火怎麼突然變的那麼大!」
明明他們帶來的木炭只有一小塊,甚至沒有燒熟,怎麼可能會起火成這樣!
何涼涼連忙從柜上拿了本書,往火焰方向煽去,試圖將火團弄息,沒想到這一煽,另外兩顆國時也隨之迸出火焰,整個炭盆剎那間被火光包圍!
眼見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安爻便脫下身上小件外袍,往炭盆包住,試圖隔絕外界空氣,讓火熄滅。
但裡頭的果實不知怎麼回事,滅都滅不掉,不過一小會兒,整件外袍便被燒毀,火勢也衝到與他倆差不多高!
外頭大弟子聊天之間,眼角瞄見從窗紙透出的火光,驚覺不對勁,便沖了進去。
何涼涼與安爻一個驚慌,一不小心撞倒了放在牆角的木凳,凳子倒下後直接撞翻火盆,火勢立刻蔓延他們所在的空間!
靠近的一處木櫃被火苗噴濺到,居然也開始著火,安爻拉著何涼涼,打算先逃出再說,可這處的煙愈來愈大,慌亂間,何涼涼又踢到那隻倒地的木凳,往旁摔下,手臂擦過書櫃底部突出的木腳,劃出一道不淺的傷口。
大弟子們也在這時匆匆到達,急忙將兩人攬起,順著方才衝進的方向,衝出藏書閣。
欽關峰的夜晚,所有人都被這團混亂給喚醒,好幾個人幫忙抬水滅火,峰上可謂亂成一團。
另一端,何涼涼直接被送到醫堂,包紮傷口。
安爻則躺在他身邊的另一張小床上,喝著清肺的湯藥。
兩人皆是面色不安,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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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安賜一回峰上,便聽見了這消息。
連自己的房間都沒回去,直接就往另一側的弟子住處走去。
此時。
何涼涼正在房裡,塗著醫堂拿回的藥膏。
突地門扉被拍的一聲推開,許久不見的人從外頭走近。
何涼涼頓時跳了起來,睜大的眼眸中露出欣喜。
安賜快步走到他身前,看著對方手臂上的傷痕,已逐漸顯出俊挺輪廓的臉龐,眼下正布滿了不高興,道:「為什麼跑去藏書閣點火?」
那地方到處是書跟紙,火勢一旦擴大,也許就逃不出來了。
何涼涼聽他語氣急厲,便壓下心底那份見到人回來的喜悅,抿著嘴道:「是不小心的,已經被老道長念了好幾天了。」
且他和安爻都被禁足十天。
安賜仍是蹙著眉,將桌上藥膏拿過,舀了一勺,往何涼涼臂上抹去,力道卻與面上的厲色不同,放的十分輕柔。
何涼涼小聲道:「我下回不會了。」
安賜專注替他上藥,雖對方傷勢只是皮肉傷,可要是火舌未即時撲滅,也許他就再也看不見這抹蹦蹦跳跳的身影了。
思聞及此,語氣便又沉了些:「以後不許再玩火,不只藏書閣,哪兒都不行。」
何涼涼聽他口吻加重不少,可自己終於盼著對方回來的心情都還未訴諸,就被念了好幾句,頓時也有些來氣,眼眶發紅,拗執的將手臂收回,「不用你幫我擦了!我自己就可以!」
稚氣的聲音聲氣中帶著委屈。
安賜卻將他手臂又拉回來,繼續上藥。
於是何涼涼掙扎的更為厲害。
安賜見他眼睛紅的厲害,這才緩下聚攏的眉心,道:「是擔心你受傷才生氣。」
何涼涼抽不回手,乾脆將頭撇過,吸著鼻子道:「才不要你擔心!」
安賜摸了下他頭,見氣鼓鼓的小少年遲遲不肯將視線轉回,便從衣襟里拿出兩顆東西,道:「這是我下峰時買的東西。」
何涼涼眼角瞟了下,看見特殊的紅色紙包,與上回的糖球不同,終於將目光移來,問道:「這是什麼?」
安賜用拇指抹過他臉上淚痕,道:「老闆說這叫雙喜糖,是外頭人家拜堂時吃的,吃了之後,就要給對方一場盛大的成親禮。當時老闆還念了段詞。一人拿糖、一人張口,緣份吃進心底,永遠不散。」
何涼涼聽著覺得驚奇有趣,可小小年紀,對甜糖的興趣還是比其中的寓意更大,故未深究這話的意思,趕緊拿過一顆,靠近端詳起來,喜道:「這糖聞起來好香阿!」
甜甜的滋味,說不定能持續幾刻鐘。
可只有兩顆,還是對方特別帶回來的,他捨不得吃!
安賜見他想吃又不舍拆的表情,唇邊微微彎起,直接將手中剩餘那粒拆開,捏在指間,遞到對方嘴邊,道:「吃吧。」
何涼涼張口咽下。
果然!那甜口的風味散在口中,他也開心地眯起眼眸。
安賜摸了摸他頭,將他手臂的傷包上紗布,直接將人抱到床沿坐好,自己也坐在床邊,道:「我下峰這幾日,你們玩了什麼?」
何涼涼聞言一驚,含著雙喜糖,委屈巴巴的說道:「你又要罵我藏書閣的事嗎?」
表情仿佛耷耳的小狗。
安賜忍不住點了下他額際,「放心,只是想聽聽你和安爻這幾日過的怎麼樣。」
方才他不過念了幾句,小少年便難過的哭了,眼下好不容易哄好了,怎麼可能再讓人難過。
何涼涼這才眉開眼笑,展顏道:「我們去了樹林一趟,就是許久以前你帶我過去的那處,有窩紫色的蟲子生了好多小蟲,那些蟲……」
涼爽的午後,房內不斷傳出談話聲,其中一人聲音偏低沉穩,另一抹聲調則是稚氣中帶著各種生動敘述。
何涼涼手中的雙喜糖,也就這樣一路握到了晚上,一直都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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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關峰的日子充實又熱鬧。
可就在安賜回峰後五天,欽關峰上來了一位特別的人。
對方一身白衣,仙氣飄飄,臉上表情極淡。
安爻遠遠看了,便向何涼涼說,「這人是不是所到之處皆會下雪?」
他光是這樣看著,都覺得自己被凍到了!
當天晚上,老道長便找到何涼涼談話,慈藹的臉面難得展出一絲嚴肅,先是說明了白袍人的身分,表示對方仙尊在仙門中名聲極響,最後才提道,倘若何涼涼入了霜雪門,定能習得不少。
於是五日過後,大弟子替何涼涼整理好峰上慣穿的幾件衣袍,將其交給老道長。
老道長站在廳堂最前,望著身前的小男孩兒。對方年幼便被他帶回峰上,如今抽高不少,已然是個小少年。他慎重的囑咐何涼涼,去了霜雪門後,定要好好學習,不可偷懶,接著交給對方一份紙卷,表示這東西十分重要,得等成年之後才可打開。
何涼涼聽著這一大段叮嚀,心底已是恍神,心不在焉。
能拜入名門之下,自然是夢寐以求之事,可一想到要離開欽關峰,離開這熟悉的環境,少了整天和他吵吵鬧鬧的安爻,少了樹林裡那堆彩色蟲子……更多的,是再也見不到總是少言沉默的那人…
待老道長語重心長地講完話後,涼涼便恍然的出了廳堂,和峰上子弟們一一道別。
可卻遲遲沒有向其中兩人走去。
似乎只要這樣,這件事就不會是真實的了。
不遠的大樹下,安爻站在那,小小的身子已是不斷發顫,似乎再忍耐,眼眸發紅不已,就是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他隔壁的安賜也一聲未發。
何涼涼和大家告別玩後,才轉過身,緩步走向大樹。腳步如千斤般重,似乎只要走的越慢,便永遠不需要道別。
安爻一看見他,神情便撐不住了,大吼道:「原來你是真的要走!那你就走遠一點!最好永遠都不要讓我看見了!」
喊聲間,眼淚也隨之掉落。
何涼涼同是忍耐了許久,又見對方身邊那抹修長的身影面色緊繃,直直看著自己。所有的情緒幾乎是瞬間爆發,哭著將手中紙卷揉成一團,扔向安爻,道:「那就好,我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兩個小少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就這樣互相瞪視著。
何涼涼眼眸已是霧的看不清前方,最後才朝安賜的方向望了眼,接著背上包袱轉身,用力跑開。
欽關峰的大門口,一抹白色挺直的身影站在那,見人出來後,即頷首示意要直接下山。
然而小少年帶走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衣袍外,剩下的,就是衣襟內那顆用紅紙包裹完整的糖,正貼在他胸口,隨著何涼涼奔跑間不斷振晃。
這一回,他已來不及吃下第二顆糖果。
似乎過去十日的事情,只是轉眼之間。
然後漸漸的,沉到看不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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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焰宮中。
飯桌上。
池緞難得的沒有笑鬧,而是攬住了身側人,視線朝著對側何涼涼道:「幸好,有緣的人,總有一天會再聚首。」
安爻與何涼涼同是眼眶微紅,朝他點點頭。
季瀾也心疼的不知該說什麼,可就像池緞簡單的一句話。
有緣的人,總有一天會再聚首。
待晚膳結束後。
安賜便牽著何涼涼,乘著晚風,一路散步回屋。
方才講到最後一段時,桌底下,他也一直是牽著對方的。
兩人進門之後,何涼涼剛轉過身,便被抱了個滿懷。安賜扶著他後腦,偏頭吻上,何涼涼輕拽著他肩頭。
這一吻持續了很久,安賜才轉為輕吻,道:「那時你離峰前,把最後一顆糖帶走了對嗎?」
何涼涼窩在他肩頭,淺淺應首:「其實本來想一同扔向你的,可又捨不得,最後便握著那顆糖一路下峰。」
安賜一手抱著他,一手摸著他頭,道:「後來吃了嗎?」
懷中人輕點了點頭。
安賜道:「邊氣邊吃?」
這回何涼涼頓了片刻,半晌後才悶聲說道:「哭著吃。」
離峰不久後的某一晚,他半夜睡不著覺,望著窗外的星空,腦袋一直想著欽關峰的畫面,身邊不只少了天天吵嘴的安爻,那抹少言沉默的修長身影也已無法再見。
也許上次那個黏著安賜的小女娃,又即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繼續拉著安賜的手講話!
床上的小身影,想著想著,眼角不禁有些濕意,胡亂的抬手抹去後,憤憤的步下床榻,打開房中其中一抹小櫃。
裡頭空空蕩蕩,只放了一顆紅紙包裝的小糖。
小少年直接將紙包拆開,把糖吃進。
原本甜口的滋味仍是不變。可給他糖果的那人,卻已經遠在天邊。
房間內。
安賜聽完何涼涼簡單帶過這一段後,隨即將人牢牢抱緊。
「下回,我再去買雙喜糖。帶著你去,讓你挑選。」平日總是沉穩的聲音,眼下全帶著心疼。
何涼涼這才抬臉,笑道:「可成親禮都過完了。」
安賜與他,已極池緞與安爻,連著兩日在夜焰宮舉行了成親禮,這回邀請的人不少,連雙悅莫瀟,甚至阮絆棠都來了。
搞的極為盛大,仿佛他們幾個才是夜焰宮的主人一樣。
可季瀾和夜宇珹卻是一人含笑,一人勾著懶洋洋的弧度,替他們處理好成婚當天,所有的事情。
安賜吻了下他額頭:「辦過了也無妨。這回,我親自餵你吃。像賣糖老闆說的,一人拿糖、一人張口,緣份吃進心底,永遠不散。」
沉穩的聲嗓,緩緩說著市井通俗常見的喜慶話語。
何涼涼卻是聽的眼眶微顫,笑中帶著哽咽,說道:「你居然還記得那時候的詞。」
安賜眸中噙著笑意:「一直都沒有忘記。」
從他買糖的那一刻起,就記進了心底。
因為總有一天,他會拿著這成親糖,親手餵給對方。
何涼涼驀地輕輕扯了下他袖擺,對方立即順著這輕微的力氣低下臉。
他環上對方脖頸,輕聲道:「第一次是你親手餵我,第二次是我自己吃的。那這一次,你打算怎麼餵呢?」
安賜幾乎是瞬間便將他圈緊,一向穩重的神情,在這時才會流露出明顯不同。眼前少年和數年前相差無幾,一直都是他心之所向。
他聲音啞了些,往何涼涼耳邊說了幾句話。
……
夜焰宮的傍晚。
涼風順著楓林方向吹送,擴散至宮裡偌大的庭院,滿庭的花草搖曳。
東側的兩座屋房。左面那一間。
室內只剩下一枚油燈閃著光焰,依稀能看見兩抹人影。
安賜正牢牢望著何涼涼,將對方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數年過去,欽關峰的大小少年已然長大,可心底的情意卻絲毫未減,即便途中曾經分散,可緣份兜兜轉轉,終究,會落在同一個人身上。
永遠還很遠。
幸好,沒有人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