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何涼涼一下船便差點劃跤,安賜趕緊將他扶穩,待身軀站直後,不禁驚喊道:「這、這是冰層嗎!?」

  安爻在他後方,同樣不敢置信:「方才船艦明明還在海上!怎會突然說結冰就結冰?」

  季瀾蹲下身,仔細望著那冰層底下,可視線所及,不過整片黑壓壓,什麼也瞧不清楚。

  何涼涼慌張地朝他問:「師父,這是結界或幻影嗎?」

  回頭望去,半刻鐘前大船行駛過的海洋,眼下已然整面結冰,並非一炷香前波瀾起伏的海面。

  季瀾站起身,搖頭道:「不是幻覺,是真的結冰了,就在一炷香之內。且黑洋的顏色本就黑暗,如今結冰更是什麼都看不透。」

  夜宇珹眉眼間全是銳利,此時天色正微微的降下雪花。他往後頭沉聲道:「其他人跟緊點,先繼續步行往前,探探前路。」

  季瀾跟著偏頭,想喚最晚下來的莫瀟他們趕緊跟上,可一瞥眼,便看見柳卿,站在不遠處,凝望著灰濛濛的半空。

  蒼白的臉色在雪花落至頰面那刻,更顯的的毫無人氣。

  他道:「柳公子,倘若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先留在船上吧!裡頭的人可以隨時照應。」

  柳卿收回眼神,回視季瀾,說道:「我沒事,就想下來走走。」

  池緞牽著安爻的手,確認下船的幾個人全都到齊,讓大家靠緊成小隊,這才走在最後頭,當作墊後。

  眾人滿心警戒,小心翼翼踩著步伐,結冰後的黑洋極難行走,一不注意便會打滑。

  四周昏暗,讓人弄不清楚到底是白天還黑夜,沒有任何島嶼的蹤跡,宛若千里之內,就只有結冰的洋面。

  季瀾往周圍景色打量,心底充斥著不安。

  何涼涼不安道:「自我們進蟲煙後,雖遇上各種不同的島嶼,可結冰這情況,比任何一座島都詭異。」

  莫瀟道:「且這兒愈來愈冷,剛剛洋面分明無雪,這裡卻說下便下。」

  眾人有搭沒搭地聊著天,心思全放在周邊,就怕有什麼東西突然發難,腳步也極為戒慎,就怕一個打滑,摔在寒冷刺骨的冰上。

  雪花愈飄愈多,地面已有微薄的積雪堆疊於冰層。飄零落雪一掉至冰地,便隨著低溫化凍,絲毫沒有融化跡象。

  行徑間,四周早無海水波瀾起伏的聲音,只有腳步踩在冰上的細微響音。

  季瀾一行人也離大船愈來愈遠。

  不知走了多久,猛然間,靜謐無聲的冰層遠處,驀地傳來滔天嘶吼!

  夜宇珹眼眸頓時眯起,厲聲道:「全部散開!」

  池緞幾人本就處於緊戒狀態,聽見這喚聲,不過半瞬,即紛紛往外退開!

  拔山倒樹的嘶吼方才還在遠處,這會兒已然近於百尺之內!冰層隨之晃動,剛掉地的雪花來不及凍黏,跟著震顫。

  季瀾睜大雙眼,朝攬住自己的高大身影說道:「是蟲煙里的妖類?」

  夜宇珹緊盯前方,呼之欲出的龐大陰影,道:「不是。」

  下一刻,一抹極其巨大的生物,便出現在眾人視線內,體型如一座山丘。即便距離眾人還有數十於尺,可獸身周圍的殘暴氣息正不斷溢出,每一次重重的踩地,皆在彰顯發指眥裂之姿。

  季瀾雙眸愣睜:「是犼獸!」

  莫瀟驚喊道:「這是什麼東西!?」

  夜宇珹厲聲道:「犼為海中凶獸,面如獅虎,身上有鱗,遇人便吃。」

  何涼涼聽見最後四個字,臉色忍不住發白。

  可早已沒有時間奔回船上,那轟隆聲如狂風般靠近,底下冰層搖晃之劇烈,似乎隨時要裂開大口,將所有人吞進黑洋深淵。

  犼獸面目猙獰殘暴,模樣似猛獅又似凶虎,頭頂一對尖角鋒利,往外彎翹,貌似隨時能將人開膛剖肚。狂奔之際,地洞般的大嘴也跟著開闔,雙眼閃著怵人綠光。

  季瀾隨即喚出雪燃,緊緊握住劍炳。

  夜宇珹手中碎霜已顯,沉聲朝所有人說道:「犼獸全身鱗片硬實,只有喉頭無鱗。」

  高大的身影踏冰而起,往野獸方向飛去。

  犼獸見人持劍朝自己過來,前身立即抬起,兇惡的臉面發出紅光,夜宇珹閃過撲來的利爪,下一瞬,便是布滿刺鱗的長尾從另一端襲來,夜宇珹偏身閃過,另一手握著碎霜,直接往尾部砍下!

  大面積的硬鱗頓時迸裂,雖未從犼獸身軀掉下,可仍是讓獸軀感覺到疼痛,喉中發出響天怒吼,中劍的尾端瘋狂甩動,不斷敲打在黑洋冰層上。

  那重擊的聲音聽在眾人耳里,仿佛敲狠狠敲在心上,就怕下一刻冰層便隨之破裂。

  季瀾持著雪燃,飛身過去,與池緞一左一右,想從側面夾攻。

  可犼獸中了夜宇珹一擊後,更顯防備,龐大的身軀不斷怒撲,阻止朝自己靠近的人影,四條粗腿重踩於冰上,震的冰面不斷震晃。

  安賜安爻雖持著銀針和長劍,卻不敢冒然加入,因雙悅和莫瀟的武器對犼獸派不上用場,柳卿身上更是什麼都沒有,只能待在最後頭。

  故他倆只能心焦的站在外圍,將其於人護在身後。

  何涼涼猛地想起什麼,朝身旁花青冥道:「你不是有符紙嗎!趕緊試試!」

  花青冥聞言,趕緊朝前方幾人喊聲,接著將衣襟內剩餘的符紙用力甩出,夜宇珹迅速躍身至高空,朝符紙方向畫咒,咒體完成的瞬間,犼獸便被困住,分明四周無牆,卻無法再往前狂奔。

  一雙深綠瞳孔朝著眼前幾人怒瞪,血盆大口不斷張揚,似在預告他隨時會衝破限制,將人吞噬!

  季瀾停下腳步,落於犼獸身驅幾尺之外,汗顏道:「凶獸獸丹比其他妖類都強,符紙撐不了一時半刻便會被衝破!」

  夜宇珹喚出黑鞭,胳膊一甩,纏住犼獸其中一處尖角,躍身至凶獸背上。

  犼獸見人朝自己方向襲來,霎時間瞠目眥裂,四條粗腿卻受限於符咒,要不早已是狂奔在冰層之上。

  瞳孔發出的慘綠光芒,預告著隨時要將冰上所有人吞進肚腹。

  夜宇珹踏在犼獸背部尾端,舉起碎霜往無鱗的頸側插進,劍尖入獸身不到五吋,犼獸便感覺到鋒利刺疼!

  符紙效力也於這時被衝破!

  犼獸猛然抬高上身,欲將背上之人甩拋,夜宇珹握著鞭柄,鞭尾仍是纏著犼獸尖角,隨著犼獸猛烈抬身,夜宇珹直接踩背一躍,飛身至半空中,先行遠離犼獸發狂時劇烈搖晃的獸軀,當犼獸四腳發狠踏回冰上時,他也於瞬間跟著踏回獸背之上。

  方才野獸的發狂之姿,對他毫無影響。

  季瀾見這驚險一幕,額際滑下汗滴,持著雪燃往犼獸躍去。

  犼獸不為妖類,雪燃劍自然無法退獸,季瀾閃過對方襲來的硬尾,手中長劍一轉,直接往它受了傷的尾部狠狠一砍,自個兒卻閃身不及,衣擺被那硬尾給揮到半分,往後飛摔之際,霎時間有股力道從背後環住他身子,把他即將摔落的身軀,安安穩穩地擁入懷裡。

  夜宇珹低聲問道:「傷到哪?」

  季瀾朝他搖頭:「沒事,打到衣角而已。」

  夜宇珹這才鬆開眉宇,道:「犼獸喉頭已被碎霜刺傷,不用多久便能擊退。」

  季瀾迅速說道:「一起!」

  另一端,安賜等人也充滿警戒,池緞落地後便先回至他們身邊,確認大家仍是安全。

  他朝安賜道:「其餘人沒有長劍,你待在原地保護他們。」

  幾人裡頭,安爻也將柳卿護在後頭,道:「柳卿,你沒有武器,自己小心些!別讓犼獸看見了。」

  柳卿沒有答話,只朝他點頭,面色看上去毫無血色,額際髮絲已有些為結霜。安爻見他身上衣袍單薄,忍不住蹙眉,眼下這冰天雪地的,對方應是冷的血管都要凍結了。

  不遠處,夜宇珹與季瀾雙雙持劍,往前頭飛身過去之際,池緞也腳底一踩,打算與他們三面夾擊!

  犼獸已傷,也許三方包圍,這回便能退獸。

  季瀾與池緞分別躍於在犼獸前方兩側,吸引這龐然大物的視線,野獸為撲抓他們,便不斷狂奔,爪子往空中揮舞,想將人扯下,那仿佛連空氣都能撕裂的利爪,一遍遍從季瀾與池緞身周掠過。

  夜宇珹見無鱗的喉頭因獸身高抬而顯露,便從犼獸身後進攻,以黑鞭再次捲住犼獸頭頂尖角,可這回卻沒躍至犼獸背上,而是借力踏在犼獸身側,明明看似沒有著力點,卻硬是讓他找到地方定住身體!

  另一頭的雙悅與莫瀟,望見這高難度的姿勢,簡直心驚不已!

  只見高大的身影持著黑劍,胳膊一甩,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碎霜刺進犼獸喉頭邊側,這回刺入極深,終於傷及犼獸命門!

  犼獸再度發狂之際,不斷揮擺身子欲將碎霜甩出。

  命懸一線時刻,獸身也被激出更重的怒意,爪子直接往自己尖角撲去,力道之狂,竟將自己的尖角角頂扯裂,纏於角上的黑鞭也從中被扯斷!

  犼獸發出陣陣凶吼低鳴,與方才滔天怒號不同,如此傷己的掙扎,代表這頭大獸已有和人類殊死一戰的決心!

  響徹潭境的鳴聲,自受傷的喉頭髮出,利爪猛抓於冰地,冰層獸不住那鋒利的爪子,頓時被刨出大量碎冰,往外噴濺。

  池緞喊道:「他命剩半條,只需再往喉頭刺一刀!」

  夜宇珹望著朝自己望來的偌大眼瞳,裡頭並發的怒氣,讓那抹慘綠更是怵眼。

  他將手中斷鞭扔於一旁,持著碎霜直面迎上。

  季瀾與池緞也打算持續引開犼獸注意力,怎知對方這回受了重傷,已是死死盯住夜宇珹,明顯在自身失去生命的同時,也要將對方咬入血盆口中,拖進黑洋洋底!

  季瀾看出犼獸嗜血之情,便不顧一切,欲往夜宇珹方向躍去。

  怎知乍然間,原本狂怒的野獸突地發出一陣氣短嘶吼,長尾也狂甩於冰面,不一會兒又漸漸下垂,四條粗壯的腿也仿佛被抽乾力氣。

  夜宇珹立即發覺不對勁,將碎霜收手。

  幾尺外其餘人眼睜睜望著那座宛如山丘的獸軀,砰聲倒下!

  季瀾正覺有異,倏然之間,腳下冰層發出轟隆響聲,貌似受不住犼獸傾倒重量,厚實的冰塊發出震耳欲聾的劈啪聲,以閃雷之速,朝四面八方裂開!

  接著全面崩塌!

  夜宇珹剎那間便落於季瀾身後,將人擁入懷裡,身周冰層也隨即向下塌陷。

  黑洋上毫無可攀抓的物體,即便不斷躍身,也毫無著力點,隨著方圓千尺內的洋面全數破裂,冰上幾人也隨著崩裂的洋面,往下墜入裂開的大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