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季瀾聽著那低嗓,瞬間有些發怔,半晌後才回道:「可藥潭還得等晚膳後才能泡。看池緞那架式,定是要瞎弄出一整桌的菜。」

  不知能不能入口。

  突然有點懷念夜焰宮的灶房。

  他頓了下,又道:「藥潭既是露天,水溫會冷嗎?」

  夜宇珹:「熱的,你喜歡。」

  季瀾點點頭。對方一直都清楚他畏寒。

  此刻,窗外天色已全數暗下。

  月兒高掛,臘月寒風不斷吹襲,滿谷的花草樹木也隨之搖擺,發出的沙沙聲響卻是溫柔。

  夜宇珹:「下回還想去譽仙大會?」

  季瀾:「如果能去,自然想。」

  夜宇珹挑眉:「為何不能?」

  眼前人就住在夜焰宮,誰敢阻擋。

  季瀾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淺笑:「下回可得看好銀兩,別再買那些奇怪的畫卷,這萬兩太不值了。」

  讀書人十分勞累。還得偶爾精於計算,不能讓某人把銀子花在這些地方!

  夜宇珹卻彎起嘴角,道:「有人當時想看。」

  季瀾立即一臉鎮定。

  簡直是一眼萬兩。

  唉。

  還附帶一隻鬧事的花妖。

  摔。

  夜宇珹將指間那截削短的銀髮微微鬆開,道:「所以你下回便要忍住,不參加拍賣會?」

  季瀾發覺心思被戳破,道:「站在門外行嗎?不進去就不能喊價了吧?」

  夜宇珹卻道:「自然可以。」

  季瀾隨即睜大雙眸。

  !!

  好的呢。不愧是夜焰宮,如此無所不能!

  不到場都能撒錢!

  室內頓時響起另一人偏低的笑聲。

  榻上,雪松鼠驀地一個跳躍,直接跳入季瀾懷中,四處查看還有無果子能吃。找了半晌,發覺季瀾那兒已經沒了,瞬間轉面,將蓬鬆的頭對向夜宇珹,一副討債樣。

  季瀾剎那便失笑:「雪松鼠找你拿吃的呢,你那還有嗎?」

  夜宇珹望著那團白毛:「剛剛全給了,他想吃的話得自己去樹上找。」

  季瀾摸了摸松鼠背後的毛,笑道:「聽到沒,得自己去找。」

  懷中白團仿佛聽得懂他話,立刻一個翻滾,溜回床上,在被窩裡窩成一球。

  明顯拒絕運動。

  只想等人餵。

  季瀾見狀,笑得晃身。一邊將另條被褥拉過,安置在雪松鼠身側,然後才起身,和夜宇珹一同出了門。

  天幕比方才更暗了些,可一抹明月在上頭,將他們來時的石子小路照的清晰。

  兩人一踏出小院,菘兒谷的風便吹過身側,可卻不如外頭寒風刺骨,反倒是輕輕柔柔的,拂過臉頰和發梢,如初春悱惻。

  …

  半刻鐘後。季瀾一跨入製藥小屋,便聞到陣陣食物飄香。

  季瀾神色展出意外,道:「涼涼,這全是你們做的?」

  何涼涼笑得開心,「是阿,神醫這兒有好多奇奇怪怪的藥草,還有抹小小的魚潭,我們方才便抓了幾尾活魚,還炒了一大盤臘肉。」

  一群人圍著桌邊坐下,桌面擺滿了好幾盤菜,原本成堆的藥罐藥缽,已全數被移至牆邊矮櫃。

  安爻一邊替眾人盛飯,神情輕鬆道:「抓魚這回事還挺有樂趣,需要技巧,且一旦沒抓緊,魚兒便又從指縫間溜了。」

  何涼涼夾起一小塊炒肉,道:「是阿,所以你方才衣襟全濕了,才抓到一尾,還差點讓他遊走了。」

  安爻立即好不留情地回嘴:「你整個人差點摔進魚池,要不是安賜拉住你,這會兒早就嗆水了,還敢調侃別人。」

  池緞大笑:「反正魚池裡的魚很多,大家明日再一起去玩吧。」

  季瀾充滿興致道:「好,我也想看看。」

  池緞吞了口飯,道:「仙尊一起同樂自然是好,可宇珹就不必了。幾年前他曾靠近過魚池一次,裡頭魚兒全嚇的靜止,動都不敢動,我擔心他要是再靠近,這些魚約莫會當場猝死給他看。」

  大伙兒聽他語氣活靈活現,不禁大笑出聲。

  季瀾莞爾道:「菘兒谷的魚群如此有靈性,居然能感覺到來人,甚至有情緒。」

  池緞嘆道:「興許是宇珹給人的壓迫感太重,連魚都受不了,只能死給他看了。」

  話落後,他便轉頭朝好友道:「唉,就說你得改改。」

  夜宇珹挑眉:「我明日便去魚池那。」

  池緞一驚:「做什麼!」

  「試著溫聲和氣。」夜宇珹面不改色道。

  池緞表情立展驚悚:「你別靠近我那池子!他們承受不起你的溫聲和氣,萬一魚群真的當場翻肚,自盡給你看,那可就換我自盡了!」

  季瀾剛夾了口肥嫩的鮮魚,聞言不禁失笑:「他就在旁看著,也不行嗎?」

  池緞疑惑道:「為何要宇珹在旁觀看?難道仙尊抓魚還得有人陪?」

  季瀾將口中嫩軟的魚肉吞下,冷靜道:「也許他在旁邊,魚兒會表現的鎮定些,也好抓一點。」

  一群人頓時笑得東倒西歪。

  夜宇珹彎著唇,朝身側人道:「今天是川芎蕈菇湯。」

  季瀾立即放下筷池,將視線移往桌面中央的大鍋。

  裡頭配料不少,正飄散著濃濃香氣,除了有些他看過卻講不出名字的藥材,還有各式各樣的蕈菇,看起來特別養身。

  他指著鍋中一把細細的綠枝問道:「這東西是什麼?」

  池緞:「箭喉草。」

  季瀾眼眸一亮:「名字真特別!聽著就極有氣勢。」

  「是宇珹取的。」池緞順手撈了碗熱湯,推過去給安爻,說道:「箭喉草煮熟食用之後,有補脾補腎清肺之效,可倘若生食,不用一炷香時間,血管便會迅速收縮,讓人無法呼吸,便如同利箭刺進喉頭,最終氣管斷裂,窒息而亡。宇珹最後一次來谷里時,聽我說了效用,便隨口取作箭喉草。」

  何涼涼立即睜大雙眸,「這東西簡直媲美毒藥。」

  池緞展笑道:「所以我才說菘兒谷內的藥草都得經過熬煮,熟著吃

  即是強身健體,生著吃便是毒侵全身。」

  季瀾吃著細綠的箭喉草,這外表看來不易咀嚼的綠枝,實則入口軟爛,咬不過幾下即能吞咽。季瀾覺得味道還不錯,便道:「菘兒谷的所有草藥,皆是神醫親手研發出來的嗎?」

  池緞應首:「雖然外頭的草藥達上千種,功效也都不錯,可我平時便喜歡擺弄這些草樹,閒暇時便研發了許多不同特性的品種。」

  何涼涼吃了一大株香噴噴的蕈菇,口齒不清道:「菘兒谷內的植物這麼多,難道神醫全都按個兒取名字了?」

  「這是自然。」池緞語帶驕傲。

  「能否說幾個來聽聽?」何涼涼問道。

  池緞剎那便放下筷匙,約莫是涉及到專業,神情也轉為高深。咳聲清嗓後,慎重說道:「情非得已花、讓你去死草、一吃斃命藤。」

  何涼涼:「……」

  他一口菇差點噎著,幸好安賜及時拍背才順過氣。

  安爻聞言剎那,便翻了個白眼,明顯早已知道這些藥草名。

  季瀾則是笑的面頰發紅,失笑道:「這個讓你去死草有什麼功效?」

  池緞一臉莫測高深:「此品種為我幾年前所研發,外觀與箭喉草不同,為一片片軟葉,磨成泥後加入茶水或食物便呈無味。倘若有人誤食,身軀便會原地僵硬,接著肌肉與骨頭迅速融解,走不過七步即癱地不起。」

  何涼涼聽得目瞪口呆,覺得自己大開眼界。

  季瀾心底也驚訝這藥草的厲害。

  別人七步成詩,這東西是七步去死!

  不愧是讓你去死草!

  池緞道:「宇珹將他取名作融肌消骨草。」

  季瀾點點頭,表示認同。

  「這名字確實將藥草功效表達的清楚明了。」

  也比較有讀書人的氣質!

  何涼涼問道:「那情非得已花呢,有何功用?」

  安賜則道:「這花是否便是魚池旁邊那一片粉色?」

  池緞眼眸一亮:「答對了,情非得已花是菘兒谷中唯一粉色的花朵,外觀模樣不輸蔭蘭峰的紫焉。」

  他迅速吃了口菜,繼續說道:「這花風乾以後捏碎,製成藥丸,吃下後便如做美夢一場,心中最想做卻遲遲未做的事,或某些難以克制的念頭,便能在夢裡成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丸的主要配方,便是情非得已花。」

  季瀾聽的嘖嘖稱奇,好奇道:「有人吃過情非得已花嗎?」

  池緞瞬間燦笑,「有。」

  何涼涼十分有興趣:「誰?」

  池緞卻未作回答

  他身側的安爻眼眸忽地飄開,移至桌上菜餚,接著低頭喝了口湯。

  季瀾見池緞沒有回答,便也不多追問,說道:「這花的效用如此特別,能讓人實現心頭念想,應該要有個更深層涵義的名字。」

  這話一落,夜宇珹唇邊的弧度驀地上鉤了些。

  池緞:「仙尊和宇珹還真有默契,當時宇珹聽了這花的效用之後,便說應該喚作縱情花。」

  季瀾點點頭,表示這名字十分恰當。

  何涼涼興致勃勃,充滿期待地問道:「最後這個斃命什麼藤的效用又為何?」

  池緞一臉高深,說道:「美觀,兼好看。」

  何涼涼:「……」

  這兩詞語難道有不同意思?

  池緞哈哈大笑:「這種藤蔓容易生長,谷內到處都有,所有屋房的外牆皆可見,作為牆面妝點十分不錯,也不必費心澆水,待會兒大家回房便能看到了。」

  季瀾:「既然是景觀用途,為何要取作一吃斃命?」

  池緞聳肩道:「畢竟這藤沒什麼用處,若再取個平平無奇的名號,豈不是黯然失色。」

  許久未開口的安爻,這回也忍不住出聲:「那宮主也曾替他另外取名嗎?」

  「沒有,宇珹說別浪費他時間。」池緞語帶哀怨。

  桌邊其餘人立即笑倒,何涼涼整個身子就靠在安賜身上,安爻則是不斷用筷匙阻擋池緞送來碗內的菜,夜宇珹與季瀾則不時交談,內容全是關於蕈菇湯的藥草配料,季瀾提出不少意見,表示下回能讓夜焰宮灶房師傅嘗試做出。

  一群人笑笑鬧鬧間,桌面菜色也逐漸清空。

  池緞見大家吃得差不多,倏地一個拍掌,說道:「外頭尋常人家總會在飯後喝杯熱茶,圍成一圈談論生活瑣事,眼下既然大伙兒都在場,不如我們便效仿效仿。」

  夜焰宮的尋常事,肯定特別溫馨!

  何涼涼神色閃過欣喜。他最羨慕這般尋常百姓的親人生活,於是興高采烈的附和道:「就這麼辦吧!由誰先說呢?」

  池緞:「宇珹吧,你身為夜焰宮宮主,趕緊說些日常瑣事來聽聽。」

  這種團聚氣氛,務必要有個和樂祥和的開端!

  「出谷便殺了巫傲。」

  夜宇珹言簡意賅,毫不拖泥帶水。

  池緞頓時鼓掌:「太棒了,這種瑣事簡直特別日常!」

  一出家門就殺人。

  何涼涼:「……。」

  為何與他想像的不同?

  季瀾啞然失笑,道:「還是讓安賜先說吧。」

  安賜露出穩重的笑靨,道:「知雪身體一切安好,便是我近期最重要的事,還望之後不再遇上海吟吟。」

  何涼涼眼眸重見天日,便是他最掛心之事。當時對方面色蒼白躺在客棧的畫面,記憶猶新,他為照顧人,故沒前往半蝶教。

  可他心情其實與宮主相同,只不過手刃對象非巫傲,而是海吟吟。

  池緞點點頭,十分理解。偏身問道:「爻兒呢?有什麼想達成的,說出來,我定在所不辭!」

  安爻只道:「你別跟我說話,就是我日常最大的願望。」

  池緞嘆息道:「可我日常最大的願望,便是爻兒與我展笑。」

  這口氣,五分真五分假,貌似玩笑。

  安爻淺瞪了他一眼,將最後一口飯扒盡。那米飯粒粒分明,嚼在口中香軟,即便冷了口感也不變,與他幾年前來菘兒谷時一模一樣。

  眼前湯鍋同是池緞親手調味,裡頭全是他喜愛的配料。

  桌邊,何涼涼則陷入沉思。

  「近期的瑣事阿…我想想。應該便是首次參加譽仙大會,我覺得好玩極了!以往在霜雪門沒有類似的活動,也不曾外出參與聚會,故這陣子玩得是特別開心。」

  季瀾笑道:「涼涼以後還能參加好幾屆譽仙大會,指不定也會接到比武大會的戰帖,還得上台出戰。」

  何涼涼麵帶開心,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來,接著問道:「師父您呢?最近可有任何印象深刻之事?」

  季瀾眼眸轉了圈,雖目光沒正對著隔壁某人,可卻能知曉,對方定是揚著唇,並望著自己。

  半晌後他即說道:「也是譽仙大會。」

  池緞立刻一個叫好,興致勃勃道:「確實本屆大會令人印象深刻,花妖附身老掌門實為新奇,比武大會的怨偶互罵作詩也挺有趣,比以往生動不少。」

  安爻頷首,跟著回憶起,面色也浮上笑意。

  「還有宮主用萬倆買下的畫卷,裡頭主角雖已消失,可喊價過程中,巫傲那不甘心的眼神特別好笑,且我記得,仙尊當時對這幅畫特別感興趣。」

  坐在他前方的白衣仙尊,左右張望的模樣,確實像極了伸長脖頸的雪貂。

  然而就在對方不斷探腦,與地下眾人交錯喊價之際,驀地宮主便加入競價了。

  何涼涼點頭:「比武大會的怨偶對罵算是精彩,可師父上台後,一掌打飛花孔雀更令人振奮。」

  池緞展笑:「嘖嘖,那一掌可不只有仙尊的丹靈,我差點以為是宇珹想借刀殺人,直接把巫傲給打死。」

  安爻:「宮主根本不想搭理他。」

  花孔雀倒是自個兒愛找存在感。

  季瀾聽著大伙兒笑聊,不禁跟著回憶起前些日子的趣事。

  不少場景飛掠腦海,可他對譽仙大會的最終畫面,卻停留在第一天夜半醒來,擺滿整房間的紫焉花,和淡淡花香。

  眾人愈聊,興致愈發,已是一路談至第三日的事件。

  何涼涼拍桌道:「最後一天的驚喜實屬最多!說都說不完。仙門茶會上的胡扯八卦,也勘比話本。」

  安爻點頭:「我們去三樓聽的鬼怪齋志也不錯,有關三魂七魄的事情,總能扯出一系列妖魔鬼怪的故事。只是有些教派弟子分明害怕,卻又要硬聽,他們回去後肯定好幾天睡不著覺。」

  何涼涼應首:「鬼怪故事就是這點吸引人,讓人又驚又想參與。且我記得,莫瀟當時聽到一半,還一同分享了自己幼年的怪異經歷。」

  池緞好奇道:「他怎麼了?難不成是小時候中過邪?」

  安爻道:「並非中邪,可我聽起來覺得十分邪門。莫瀟說他六七歲的年紀,時常入夜作夢,夢見一處黑漆漆且極為潮濕的地方,那兒有個他看不清面貌的人,不斷喊著要他進後頭山洞。」

  季瀾聽著只覺得悚然,忍不住問:「那莫兄進去了嗎?」

  安爻搖頭:「莫瀟說自己做過同樣的夢數十多回,心底害怕恐懼,自然不敢踏進,便一直站在原地,就在最後一次,他終於鼓起勇氣,打算靠近點看看,可還未看清對方面容,夢便突地醒了,此後再也沒入過相同的夢。」

  何涼涼一陣哆嗦:「天啊,我當時聽著就趕到可怕,即便現在是聽第二遍,仍是覺得驚悚!」

  池緞大笑道:「涼涼不必害怕。莫瀟這夢也只是年幼時的片段,總歸幼孩入寢總是多夢。況且所謂壞事,只會降臨在惡人身上,即便是鬼來尋仇,尋的也是殺他之人的仇,我們這般心地善良之人,在旁觀戲便成。」

  何涼涼一臉悲苦:「可我不想觀戲,倘若鬼真的來了,我拔足便跑。」

  季瀾笑道:「神醫說的有道理,未做虧心事,自是不必擔憂。」

  安爻:「對了,莫瀟與雙悅的婚事,應是仙門的盛事之一。雙刀門屬歷史悠久的教派,老掌門交友無數,定是所有教派齊聚送祝福。」

  何涼涼:「可我覺得雙悅個性特別颯爽,說不定不願如此操辦,省得麻煩。」

  對方一穿姑娘衣裳,握雞毛撢子敲地的畫面仍猶記於心。

  擺明著一點兒也不在乎眾人眼光。

  安賜:「不論如何,莫兄肯定會依雙悅的意見為主,倘若我們接到邀請,出席便是。」

  夜宇珹朝身側道:「你想參加?」

  季瀾笑著點頭:「莫兄的成親禮,自然得一同慶賀。」

  池緞嘆道:「也虧得雙掌門靈機一動,在比武大會上弄了個比武招親,正巧莫瀟又對雙悅心儀已久,才能有這般好結果。」

  眾人談話間,外頭莫地傳來吱吱喳喳的細響,貌似是谷內的小動物們,在晚膳後全跑出來玩耍了。

  季瀾便朝池緞道:「神醫,菘兒谷里是不是有養雪松鼠?方才我們回小院途中遇上他了,全身雪白色,身上的毛蓬鬆極了。」

  池緞一喜:「你們看見他啦!我一年才見雪松鼠一次,一般時候他都藏的極好,每回瞥眼都只看到他一團白毛的背影。」

  夜宇珹懶聲道:「興許是你抓魚的動靜太大,雪松鼠覺得有問題。」

  池緞笑容瞬間僵住。

  安爻聞言也來了興趣,「菘兒谷內居然有雪松鼠,以往聽說過這種動物,可卻從未親眼見過。」

  季瀾笑道:「他方才和我一同回小院了,眼下就待在房裡面。」

  應該說,賴在床被裡。

  池緞驚訝道:「他跟仙尊回房了?這傢伙什麼時候那麼黏人!?以往我餵東西給他,都不一定肯吃。」

  夜宇珹勾唇:「也許是因為看見同類。」

  小雪松鼠遇上大雪松鼠。

  上趕著認親。

  季瀾頓時一臉高深。渾身淡定。

  表明自己與毛茸茸的品種毫無關係。

  安爻笑道:「確實,仙尊一身雪白,外罩邊沿的白毛也頗像松鼠尾巴。」

  池緞蹙眉:「所以我得把自己弄得一身蓬毛,雪松鼠才肯跟我互動嗎?看來平時我太像正常人了,故他才不屑一顧。」

  季瀾聽他哀怨的語氣,驀然有些想笑,「神醫多心了,方才是我們給了雪松鼠幾顆果子,他才跟我回去的。」

  池緞:「居然沒被宇珹嚇跑,這松鼠勇氣可嘉,池子裡那群魚應該學學才對。」

  一伙人聞言,笑聲連連。

  安賜:「對了神醫,灶房牆邊有好幾袋木炭,能否放進房裡炭盆燒?」

  池緞:「那是藥炭,我加了藥草下去合制的。燒起來無煙無害,有淺淡藥香,極適合入眠,你們有需要就去拿吧,谷里多的是。」

  於是眾人見天色已晚,便一同收了收桌上碗盤,一起到灶房拿炭。

  而夜宇珹季瀾下榻的小院,與其他屋房方向不同,分散前,幾個少年也不忘兩人應首,道上晚安。

  回小院途中,小路兩旁全是低矮的花草群,此刻散步在月色下,季瀾心中布滿暖意,不論是眾人齊聚一堂的晚膳,或者周圍的美意景色,都讓他感到滿足。

  夜宇珹望見他頰邊弧度,便道:「明天確定要去抓魚?」

  季瀾點頭:「你不去嗎?」

  這話他下意識就問出口了。

  夜宇珹彎唇:「去。」

  季瀾視線移至高空夜幕,有幾薄雲飄在月兒附近,移速緩慢,仿佛纏著月兒不肯離去,雲層將上弦月給覆蓋住一半,一眼望去,朦朧不清。

  他道:「我們跳崖時,將踏湮駒留在上頭了,他就只能一直待在山頂,等我們出去嗎?」

  「池緞之後會到谷外帶他們下來。」

  「菘兒谷內有馬房?」

  「沒有,但踏湮駒來過,能自己找地方睡。」

  兩人踏在石子路,夜宇珹手中拎著一袋藥炭,季瀾知道這一袋的份量最多,看起來便沉甸甸的重量十足,可對方卻拎的毫不費力,並且似乎胳膊一揚,便能將這帶重物扔出谷外。

  不禁問道:「這麼多暖炭,足夠放十個炭盆了。我們用的完嗎?」

  夜宇珹:「有人怕冷,一整個晚上都燒的話,這袋不用幾天便見底了。」

  低懶聲嗓流淌在夜色間,季瀾眼睫微微半垂,一面盯著小路旁的花草。

  半晌後,才輕聲問道:「最初你將我帶回夜焰宮,是因為得知海吟吟與我在叱骨谷談過話嗎?」

  夜宇珹挑眉:「為何突然問起?」

  季瀾偏頭望他:「這些事情我全都沒有印象了,想弄清楚。」

  以往的事情,並不存在於他記憶中。

  《仙尊嗷嗷叫》開篇,夜宇珹即給人一股邪魅張狂之感,魔尊名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隨著原主一心向正道,兩人的不合與紛爭,也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夜焰宮更逐漸成為手刃仙門,大殺四方的存在,冤讎不斷擴展之下,最終走入原文結局。

  可就因兩尊互看不爽,每回皆是仇家相見拔刀劍。故原主被擄至夜焰宮的真正原因,從沒有哪個讀者發出過疑問,全是花式腦補仇江恨海。

  當然,也包括當時的季瀾。

  可如今,他的心情已是截然不同。

  所有恩怨糾葛,因他不曾有過記憶,故有些心急的想弄個明白。

  一直到仙門茶會上,他才了悟,原文中半字未提及的雪地屠殺,或許便是所有事情的源頭,最初的開端。

  也許這仇與恨,一直是對不上的。

  而依照夜宇珹的性格,對這些傳聞定是懶得多理。

  月光下,季瀾散著步,一面分神想事。

  夜宇珹懶洋洋道:「既然沒有印象,為何眼下又想得知?」

  季瀾頓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因為你有這些記憶,可我沒有。」

  身側人驀地望向他,揚起唇角。

  「本座雖有記憶,但也能忘記。」

  季瀾跟著停下腳步,道:「為什麼要忘記?」

  他微抬起頭,望著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神色專注而認真。

  夜宇珹彎著唇,偏低聲嗓帶著熟悉的懶笑。

  一字一句道:「因為你沒有的東西,本座也不需要。」

  宛如繞口令般,似乎什麼也沒說清楚。

  又全都說清楚了。

  季瀾眼眶剎那間發顫。

  他望著對方英挺深邃的眼眸,道:「仙門茶會,有人提起一些事,當時在霜雪門城外,屠殺雪地人群的那股靈力,到底是誰的?」

  夜宇珹嘴角弧度未散,只道:「你覺得是誰?」

  季瀾望著夜宇珹,半晌後才道:「那股靈力,是蟲煙潭境中的氣息對嗎?」

  果不其然,對方面上弧度又擴大了些。

  季瀾:「你既然猜到了,為何當時不說?」

  「說?說給誰聽?」夜宇珹懶懶地反問。

  季瀾一時間答不出話。

  也是。

  原主肯定不會端杯熱茶坐在那,聽人說故事。總歸對方就是大惡大壞,先拔了劍再說。

  夜宇珹忽地用空著的那手,輕拽住季瀾散在袖擺的髮絲,將其輕繞於指間,「說給以前的你聽嗎?」

  季瀾眼睫閃了下。好一會兒沒開口。

  以前的你。

  四個字,將原主與現在的他,區分的明明白白。

  頂上月光灑在石子路面,將樹影朦朧拖長,方才把月兒掩住的淡淡薄雲,也在不知不覺間消散,顯露出完整的上弦月,仿佛笑眼彎彎。

  此時此刻,清朗的月空,已無任何陰影遮掩。

  繁星點點如畫布,一閃一爍,映照出滿天暈黃,圍繞在二人四周的夜色里。

  而這滿天星斗的璀璨,最終,落於兩人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