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瀾望著夜宇珹嘴邊弧度,也跟著綻出淺笑。
「上回你趁我睡覺時打的,這回我也得選個好時機。」
夜宇珹眉宇一挑:「想偷襲?」
季瀾淡定點頭。
就是偷襲。
「本座等你。」夜宇珹揚唇。
季瀾:「如今我封靈已解,雪燃又能隨時喚出,未必會輸!」
本讀書人有信心!
至少能從魔頭手中,搶到一個枕頭。
夜宇珹用帶繭的指腹,磨了磨季瀾指間,「行,等你。」
仍是同一句話,語調帶笑發懶。
季瀾聽著那聲嗓,瞬間感覺被握住的手心,發燙灼人。
二人對視間,客棧外頭驀地傳來人群奔踏與喊聲。
似乎是茶樓里的怪異突發事件已傳開,蔭蘭峰眾人急著前往觀看,據說老道長道茶會現場後,不只行為舉止詭異,還當場跳了支水袖舞,大家看的皆是嘖嘖稱奇。
房中,季瀾想起蓮花指與蓮花步,不禁又瞥了眼下牆面畫卷,夜宇珹便直接將其取下。
季瀾看著空蕩的畫布,思索道:「花妖總是要回畫裡的,可不知怎麼把他請回。這回他突然現世,莫非是要奪取什麼東西?」
夜宇珹:「一般妖類都想擁有人類金丹,或一個完整軀殼。」
季瀾聞言,只覺荒謬,「完整軀殼?這妖難道不會選人?附身在老掌門身上,做出這般怪異行為,不是很容易被看出來嗎?」
夜宇珹:「妖類心思與人不同,也許他喜歡那副身軀。且如今看來,踏湮駒的躁動,應與此有關。」
季瀾問道:「怎麼說?」
夜宇珹:「踏湮駒為靈馬,若有妖類異動,能感應的到。」
季瀾點頭。
幸好不是馬房的飼料不好。
……
此時的仙門茶會。
老掌門仍坐於地面,兩條胳膊抬得高高的,仿佛花兒盛開的姿勢,嘴上不停找著莫瀟。
整體一副中邪模樣。
池緞覺得情況沒有眼前所見的簡單,一般被長年封印的妖,出世後首件要事,便是完成心頭所願。
可這花妖…頭一件事居然是找莫瀟,實為詭異。
池緞便叮嚀對方待在二樓,別輕易露面,先行觀望。
一會兒後,大門邊又鬧出另一股動靜,一名頭戴髮髻的姑娘乍然出現,身量比一般姑娘家高出一截,樣貌清秀,一席淡紫衣袍,整體看來便是大家閨秀之樣。
可她手中卻拿著一把雞毛撢子。
二樓的莫瀟頓時睜大眼:「悅兒!」
何涼涼與安爻也趕緊伸脖看去。
悅兒在哪?
眾人見紫衣姑娘出現後,並未開口說上一句話,直接拿著雞毛撢子掃過一群人,來到雙掌門旁邊,往對方身邊的地板用力打下。
啪的一聲,撢子傳出握把斷裂的聲音。
雙掌門也被那聲響給嚇的驚愣,舉高的雙手連連搖晃。
池緞忍不住嘆道:「莫兄,你未來的妻子可真是活潑。」
季瀾的聲音卻突然從窗邊傳來。
「莫兄稍早前不是說過,雙掌門的孩兒並非女子,而是男子嗎。」
何涼涼喜道:「師父你可終於回來了!」
池緞一邊吃瓜子,一面說道:「你倆拿個畫卷便消失近一個時辰,我還以為你們早出了蔭蘭峰,遊山玩水去了。」
季瀾咳了一聲,道:「總歸畫卷拿來了。」
剛才在房中沒注意到時間,之後驚覺出來許久,夜宇珹便帶著他躍回茶樓,只是那高大的身影,總一副不想理會茶樓事件的模樣。
窗邊,夜宇珹將胳膊鬆開,把畫卷扔給池緞。
何涼涼心急著上前,幫忙攤開。
眾人便看見中間一大區塊留白,只有底下畫的幾個人類,仿佛在跪拜什麼。
何涼涼:「現在該怎麼辦?直接拿著畫卷下樓,向花妖說情道理,懇請他乖乖回畫中?」
安爻露出看傻子的表情:「你覺得這有用?」
池緞:「不如讓宇珹直接給雙掌門一掌,那花妖應能直接被打死。」
季瀾:「……」
萬萬不可。
大概花妖死了,雙掌門也殘了。
莫瀟也急道:「千萬不要!我那老丈人承受不起魔尊掌力。」
話一落,樓下再度傳來雞毛撢子打地的聲音。
雙悅毫不在意眾人驚愕神情,只顧著往地上敲響,想藉此逼退花妖。
季瀾看了半天,不禁心道,一般爹爹中邪,都是這樣對付的嗎?
可興許有些效用,雙掌門被那極有規律的敲地聲給弄的一愣。
雙悅忽地喊道,「你的訴求是什麼,趕緊說出來,然後滾出我爹身體!」
全場皆是一驚。
不只這話中內容,更因她的聲音……應該說,他的聲音。
分明是清朗的少年郎嗓音!
許多教派以為聽花,定眼一瞧,對方頭上確實挽了個溫溫柔柔的髮髻,身上也確實是姑娘衣衫。
安爻:「難怪昨日比武招親時,對方一直未出聲。」
這毫不掩飾性別的聲嗓,一聽便知道是男子。
季瀾也道:「莫兄,老掌門的兒子看來是個挺特別的人,怎會答應招親這事?」
莫瀟:「昨日我也問過悅兒,他只說招親一事,倘若他不願,總歸無人能勉強。」
季瀾:「這麼說來,他定是對你特別滿意,才應許了。」
莫瀟更加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悅兒說我談吐合他心意,便答應我了。」
季瀾心底鼓掌,好一個感人的水到渠成。
只是一般看對眼的過程,都是這麼敷衍嗎?總感覺少了段東西。
何涼涼朝莫瀟道:「先別管招親了,眼下該怎麼辦,這妖看起來賴在你丈人身上不走了。」
「這隻妖應該有想找的東西,或其他訴求。」池緞往夜宇珹的方向一看,「你出鞭吧,輕輕打一鞭的話老掌門或許撐得住,也能趕走花妖。」
安賜卻道:「宮主的黑鞭帶靈,不管施力有沒有收,造成的傷都不會小。」
莫瀟急道:「出鞭!?千萬不可!雙掌門身軀承受不住的!」
夜宇珹懶洋洋地聽著大伙兒對話,往旁側一看,身邊的雪色身影卻是一言不發。
季瀾見他視線對向自己,才淡定說道:「還是再觀望一下吧。」
鞭子什麼的,當那然是…
不要出啊!
先不說本讀書人有無陰影,瞧老掌門的模樣,一鞭下去,必定魂歸西天!
於是他又道:「安爻的銀針,或莫兄的鐵石都挺適合。」
莫瀟趕緊搖頭:「我不能!出手打丈人這種行為,我做不來。」
池緞提醒道:「不是老丈人,是花妖。」
莫瀟堅持:「就是丈人!」
安爻見他倆爭論不休,便道:「我去吧,用銀針。」
於是他直接動身,往階梯走去。
此時,樓下盤腿而坐的老人,早已被親兒子那雞毛撢子的敲聲給弄的焦躁不已。
安爻站到老掌門面前,道:「晚輩多有得罪了。」
雙悅立即防備道:「你是誰?要做什麼!」
莫瀟跟著安爻後頭,急匆匆的下樓,在人群中喊道:「悅兒,右護法來幫忙的!雙掌門被花妖附身了!」
此話一出,茶樓立即沸騰。
花妖?附身?
這仙門茶會,果真一回比一回精彩!
不只有八卦聽,還有小話本劇情上演!
「右護法?」雙悅蹙起眉,又見安爻手上的針,訝然道:「夜焰宮居然肯幫忙?」
莫瀟趕緊道:「安爻是我新認識的朋友。悅兒,讓他用針吧,說不定這一紮下去,花妖便自行退散了!」
雙悅正考慮著,不知該不該施行,地板上的爹爹便先搭腔了。
尖聲怪掉的口吻,說道:「莫瀟,你過來!我尋你已久,為何方才不露面?」
雙悅眉心越皺越緊:「為何爹爹,不,應該說為何這花妖一直在找你?從方才到現在講了不下三十遍,開口閉口便是你。」
莫瀟滿頭霧水:「我也不知曉。」
樓上池緞看見這一幕,驚訝道:「該不會是風流債?」
季瀾:「…應該不是,花妖一直住在畫卷中,如何與人談情?何況瀟兄之前便心屬雙悅,也沒什麼機會欠債。」
夜宇珹與他一同站在圍欄邊,往下觀看這荒唐一幕,驀地說道:「你還怕那鞭子?」
方才季瀾聽到出鞭兩字,神情明顯抗拒。
季瀾聞言,偏頭朝他,半晌後才道:「還好。」
其實…也就是一點兒怕而已。
可那股怕,是源自於《仙尊嗷嗷叫》中對此鞭各種驚悚敘述的陰影,並非是對身側這人。
何涼涼:「師父鞭傷剛好,有些不適是理所當然。」
池緞也道:「我給的藥膏如果沒了,下回去菘兒谷再多做幾罐。」
何涼涼頓時心喜:「太好了!多謝池神醫,有了您的藥膏,定是連疤痕都消除的了吧。」
池緞卻搖頭:「若是別人甩下的鞭,定包準痊癒到疤痕全消。可這是宇珹的黑鞭,由他注靈打下,不管怎麼抹,痕跡皆是難消。」
季瀾擺手道:「沒關係,我自己也看不見那痕跡,傷口都痊癒了,多謝池神醫。」
何涼涼:「師父您再擦點吧,那鞭傷我雖沒看過,可定是極深的!」
池緞聽著他們說話,視線正好對到夜宇珹的側臉,從討論鞭子與傷口開始,對方面上總是懶散的神情,便不復存。
於是池緞趕忙又道:「仙尊客氣了!勤著抹一些,說不定能多淡化幾成,總是有效果的。」
都先別說了,你旁邊那人看來十分不爽。
他這好友兼神醫只能機靈的出來圓場。
季瀾點點頭,一小會兒後,便用其餘人聽不見的聲音,朝夜宇珹道:「我背後的傷,很難看嗎?」
他自然有發現對方周身驀地降下的溫度,腦中想了想,便先如此一問。
夜宇珹望著他,眼前清雅的臉龐,額際散著幾縷銀絲,搭上毛邊外袍,整個人正散發著暖意。可每晚季瀾卸下外衣入寢,熟睡時裡衣衣擺總會往上捲起幾分,那條長至尾椎的鞭痕,便顯在他視線中,傷口癒合後,鞭痕仍是帶著淡紅,映在整片白皙的肌膚上,即是刺眼。
他指尖在上頭抹蹭許多次,但直至多罐藥膏用盡,皆無法淡去眼前這抹由他黑鞭打下的痕跡。
夜宇珹低沉道:「不難看。」
他在意的,從不是這個。
季瀾:「但有人不開心了。」
夜宇珹忽然拽了下他靜在袖上的銀髮,目光就對著他。
那條鞭傷,本座落下的。
季瀾綻出淺淡笑意,先是瞧了瞧對方指尖的髮絲,接著再度接上那眼眸。
嗯呢。你落的。
可反正也只有你看的到。覺得不難看,便好。
夜宇珹聚攏的眉宇剎那間鬆緩,方才冷厲的側臉線條,也於瞬間淡化。
季瀾笑了笑,依然回望著。
兩人旁邊的池緞,貌似正專注觀察一樓。可實際上,卻是認真偷聽他倆這側。
眼見凝重的氣氛終於飄散,才終於放下心。
嘖嘖嘖,看來身為夜焰宮首座,也是需要人哄的。
前面他說了半天藥膏不藥膏,結果比不上季瀾兩三句。唉。
此刻,樓下人與妖的聲音,又傳了上來。
季瀾也將視線移往那處,宛如跳針的對話。
不論雙悅說什麼,附在親爹身上的花妖,只堅持要跟莫瀟說話。
莫瀟一臉莫名其妙。
雙悅簡直怒火冒頭,拿著雞毛撢子,貌似隨時要往他爹頭頂敲下。
安爻銀針夾在指間,考慮著下一瞬是否出針。
吃瓜眾人則是興致勃勃,目光不斷在幾人身上來回掃射。
眼下這爭端,肯定屬風流債引起!
債主便是莫姓書生!
如今傷透心的花妖,不顧一切、橫空出世,不惜附在未來老丈人身上,為的,就是向負心漢討個說法!
就在雙悅等人僵持不下,安爻也在莫瀟阻擋下,猶豫出不出針之際,老掌門驀地站起身來,雙手抬高呈盛開狀,在半空中亂晃揮舞。
他身軀頓時散出一片粉紅氣霧!
不過一眼兒,霧的顏色便轉為濃郁。
二樓桌邊。
季瀾心底一驚,還未做出反應動作,身後隨即一股力道環上,環著他躍窗而出。
緊接著,躍出窗的是安賜與何涼涼。
季瀾穩穩落地後,急問道:「那霧是什麼?茶樓里的人怎麼辦?」
夜宇珹:「迷霧類的東西,不過昏迷或中個幻覺罷了。」
茶樓的大門邊,池緞抱著安爻也快速撤出。剛剛粉紅霧氣一散出,他想也沒想,直接飛下一樓去帶人。
在他倆身旁的是莫瀟與雙悅,兩人修為也不低,同是第一時間便反應過來,攜手奔出。
其餘零零散散幾家仙門,來得及逃出的,已不慎吸入些微霧氣。
來不及的,全倒在裡頭。整家茶樓陷入靜悄,仿佛沉睡。
粉色之氣卻沒有停止,猛地從茶樓凶涌往外,接著便是尖聲細嗓傳來,不斷叫喊莫瀟兩字,宛若厲鬼般緊追不捨。
花妖從裡頭緩步而出,表情詭異,行走姿態更不似活人,舉高的雙臂不斷亂舞,巴不得有三頭六臂般。
季瀾驀地了悟,這約莫是花妖附身人類後,不習慣自己盛開的五朵花瓣消失,只能用兩條胳膊充當其數。
「莫瀟,把種子給我!今日便放你一命。」花妖轉著眼眸,朝莫瀟方向前進,尖嗓如是說道。
莫瀟回喊道:「什麼種子!?我身上沒這東西!」
花妖道:「現在就把種子交出來!我要回家!」
被附身的老道長,已是雙目通紅,除了憤怒之外,還有心急。
雙悅跟著道:「種子是什麼東西,說清楚!要不就滾出我爹身體!」
花妖:「種子便是種子!我需要他!指引我回老家。」
安爻這回已是不耐煩到極點,懶得聽他再說話,不顧莫瀟阻擋,袖中銀針直接射出。
四枚細針不偏不倚地,射中老道長的雙肩和膝頭,可對方只停了一小會兒,便又邁開步伐,持續向他們靠近。
池緞:「不成,這銀針傷的是老掌門的軀體,花妖強行控制住肉身,即便傷重,也與花妖真身無關。」
此妖必定修練千年以上,才有這般程度的修為。
且對方目光依舊對著莫瀟,不斷重複種子二字。
安爻道:「他所謂的種子,指的是什麼?是不是給他後,他便能走了!」
季瀾見狀況控制不住,忽地朝夜宇珹道:「你用吧,我沒事的。」
英挺的眼眸頓時望向他,道:「你確定?」
池緞也在旁喊道:「宇珹,將花妖逼出吧!」
大家在這僵持不下,便是因為花妖附身的是老道長,傷不得身驅!可夜宇珹的黑鞭不必碰到人,興許也能將其嚇出!
季瀾也朝夜宇珹點頭。
對方袖中的黑鞭霎時顯出!
有利的五指握著鞭柄,重重往一旁路面打下。
那力道之大,路磚隨即被震出一條深溝裂縫。
花妖明顯被那張狂的靈力震住,前進的步伐終於停下,面上也露出畏懼。
街道上,季瀾聽黑鞭尖銳的劈啪聲入耳,下意識閉了閉眼。
夜宇珹:「到本座後頭。」
季瀾朝他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可下一瞬,寬大的黑袍便移至他身前,將視線完全遮罩。
第二次的劈啪聲再度響起。
這回夜宇珹朝花妖身側打下,老道長的衣擺瞬間被削去一片!
鞭子距離拿捏及准,沒傷及身體。
花妖已是驚怕的不敢再動,可憑著等待千年,好不容易出世的決心,堅決不離開老掌門的肉身。
在場人全都感覺到他那股,拿不到東西便要玉石俱焚的決心!
其實夜宇珹若直接往對方身上打一鞭,這事情便能了結!可老掌門也會跟著斷命,故這方式自是不能。
雙悅氣著氣著,眼眸也紅了,不知如何是好。
季瀾在夜宇珹身後,同樣充滿焦急。
混亂之間,剎那!他腦中也憶起某件事,隨即脫口喊道:「雪燃!」
夜宇珹直接往旁揮掌,一把銀白色的長劍,霎時現於季瀾眼前。
那花妖一瞟見銀劍,便如受到驅動般,用力爭動宛若魁儡的身體。
季瀾直接伸手,握住劍柄,移至花妖正前方,以劍刃不傷雙掌門的距離,快速揮出一道劍氣。
幸虧方才回房拿畫卷,與夜宇珹打鬧間,金丹丹靈已被激發,此刻,正順暢流轉。
大街上,雪燃劍氣並發,又因過於亮眼,周圍安爻等人即便眯起眼也看不清。
銀白色的劍氣直直沒入老掌門胸膛,沒有造成外放傷口,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卻驀地大睜,雙手在空中亂糟糟的揮舞,似在掙扎!
花妖欲在散發粉紅妖氣回攻,卻驚覺無法脫離對方劍氣的影響,那股銀白之霧入身後,已是緊緊將其束縛,讓他什麼也使不出。
半晌後,老掌門的眼眸終於逐漸半闔,身後也冒出一大坨不明白霧,越發愈多。待那團霧氣冒至消停後,老人終於兩眼一闔,往地面倒去。
莫瀟眼明手快,飛身上前接住。一旁雙悅也鬆了口氣。
季瀾則喘著氣,將銀劍慢慢朝地。
方才危急時刻,他憶起的,便是雪燃。
這把屬於他的劍,其中一樣特殊用途,就是退妖。
《仙尊嗷嗷叫》中,原主逃離夜焰宮的期間,不乏遇見各種大妖小妖,皆是以雪燃劍氣退敵。原文中不少敘述,只要是妖類,一見到雪燃銀白的劍身,便會面露懼色。
只是季瀾萬萬沒想到,在金丹正常運作後,自己居然能和雪燃配合至此!
一旁,莫瀟與雙悅攙扶著失去意識的老者,朝季瀾幾人頷首示謝,因老人家急需靜養,二人便話不多說,將人扶至譽仙大會的醫館。
季瀾回過神後,發覺掌中已是空蕩,雪燃不知何時又消了影。
可他知曉,是被夜宇珹收好了,和碎霜放在一起。
何涼涼麵上帶喜,朝他奔進:「師父,您記起雪燃的招式了!」
安賜也道:「頭一回看仙尊用劍,果然不同凡響。」
安爻連連點頭。
季瀾面色淡定,朝他們點頭。
別誇了別誇了。
一個不小心,本讀書人就膨脹。
其實不過是方才在房裡,有隻蝙蝠以胡鬧名義,陪著練習了半個時辰,讓金丹流暢。
一切好說。
池緞神情全是讚賞,「雪燃和宇珹的碎霜,劍體皆是透純,可色澤卻如天與地。倘若兩把放在一起,眼珠子可就忙碌了,不知得先觀賞誰。」
碎霜劍身純黑,劍柄為金。
雪燃則是整體銀白,特別閃瞎人的那種。
季瀾心道,不瞞您說,他倆現在就收在一起。
要賞還是能一起賞的。
夜宇珹朝著他,說道:「都記起來了?」
這沒頭沒尾的主詞,只有季瀾聽得懂言指何事,便回道:「只記起一些,其餘劍法還得練習才能用出。」
不過也許不必太久。
他發覺,只要握著雪燃,身軀便自動湧上用劍的記憶,應是體內金丹修為渾厚,故不需從頭學起。
此時茶樓門口陸陸續續走出仙門弟子。何涼涼定眼望了會,不禁說道:「難不成花妖雖退了,可他們的幻覺還未清醒?」
大門右邊,茶會上侃侃談敘八卦的老前輩,正對著一家糕餅鋪子喃喃自語。手中疑似捧著不存在的書冊,不時低頭看個幾眼,再抬頭叨念,表情還跟著變化,末了還做出翻頁手勢。
季瀾觀察了好一會兒,終於也看懂。
好一個被仙門耽誤的說書人!
中了幻覺後也不忘本業,乾脆一圓此夢。
安爻則是望著另一批教派,眼前四五個人站在一起,拿著假想的蕭笛,正和樂融融的聚眾吹奏。
安爻:「……這群仙門清醒後,大概會很後悔,這些行為簡直是跳樑小丑。」
季瀾笑道:「就當做場夢吧,也無不可。清醒後也不會知道自己經歷過什麼。」
安爻鎮定的說:「不,他們即將知道。我跟何涼涼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
這回何涼涼居然與他同聲共氣,頰面揚起笑靨,瘋狂點頭。
季瀾忍不住失笑,搭著頰邊幾縷銀絲,整個人愈發俊秀好看。
驀地身側有些動靜。
夜宇珹在他旁邊,指尖一抹銀白,道:「還想進去聽八卦?這些仙門一刻鐘後便會全數清醒。」
季瀾搖頭:「待會兒吧,先去街上逛逛,帶大家吃個午膳。」
池緞歡快地搭住安爻肩膀:「不如先去醫堂,探望一下巫傲,兩天沒聽見那鈴鐺了,本神醫甚是想念。」
安爻氣道:「就你還想聽,我一聽見叮咚聲就想殺人。」
一群人邊談笑,一面走至街上。
此時幾乎所有仙門都集中在茶樓周圍,街道上人煙稀少,季瀾一行人走走看看了一陣子,才遇見第一個行人。
迎面過來的,是位嬌俏姑娘。
全框式眼線。
季瀾覺得對方與原文中的黑化敘述,實有差距。興許是對方最初上夜焰宮救他,可當場又沒有依照原劇情走,故也無法順著原文,走入黑化。
待兩方碰面時,季瀾便主動出聲:「阮門主,昨日比武大會上,怎麼沒看見妳。」
阮絆棠似乎有些意外他主動招呼,眼眸瞄了瞄季瀾周圍一群人,回道:「昨日教上有個弟子染了急性風寒,我待在床側照顧,故未前去比武大會,這會兒她剛清醒,我才從醫堂趕來茶會。」
何涼涼便好心的將方才茶樓花妖一事簡單敘述,道:「待會他們就能醒了,阮門主能先過去看看,有沒有阮堂門的其餘弟子在裡頭。」
阮絆棠乍聽妖類出世,眉心緊蹙,可何涼涼又表示目前已退敵,讓她別擔憂。
「多謝告知,我這就過去看看。」
語畢後,她又朝季瀾身側那抹高大的身影瞥去,拐著彎問道:「仙尊,您近來一切可好?」
季瀾語氣輕鬆自然,道:「我一切都好,多謝阮門主關心。」
阮絆棠正思索著,自己第一日從拍賣會上買下的短刀功法,不知需勤練多久,才能上夜焰宮救人。
這幾日她聽了不少消息,說對方一身雪白下,已是遍體鱗傷,全是夜焰宮的傑作。
且果真如其餘仙門所述,只要仙尊待在魔尊身側,必定是面上帶笑,妥妥的便是強顏歡笑!
她只好道:「仙尊您一定要萬事小心,終有一日,定有人能化解危機。」
言下之意,希望季瀾在夜焰宮不要被折磨太慘,來日她定上宮解救。
眼前兩人站的如此之近,連地面影子都交纏在一起,可見魔尊是多麼的緊迫盯人!
季瀾見她臉色嚴肅,不禁有些莞爾,神情卻維持著鎮定,道:「阮門主不必費心於霜雪門。」
阮絆棠只當季瀾客套,是當場無法說出實情,便拋去一個瞭然的眼神,接著頷首。
季瀾正要開口,驀然間,身子卻往旁側微微傾斜。
阮絆棠剎那瞪大眼。
此刻站於大街上,魔尊居然直接動手!
眼下是拽著仙尊髮絲,倘若她未在場,說不定這一扯,便是頭皮並裂!
才剛想完,她眼眸又是一顫。
只因夜宇珹的胳膊,忽地移至季瀾腰後。
看來是準備出掌!
季瀾用眼神詢問身側。
講話到一半呢,做什麼呢?
撐在腰後的手掌結實有力,正好扶住他被輕拽後歪倒的身軀。
夜宇珹垂著眸,視線對著眼前的清雅臉蛋。
走了,這女的廢話太多,本座不耐煩。
於是待季瀾站穩身子,咳了咳聲,便朝眼前姑娘道:「還望阮堂門一切順利,趕緊去看看茶樓里的弟子吧。」
阮絆棠點頭,最後瞟了眼地面交融的疊影,這才揮手離開。
池緞見她背影挺直,誇獎道:「這姑娘挺有勇氣。」
當著夜宇珹的面救季瀾。
先不論夜焰宮與霜雪門是否敵對,光是她這抹救人心思,便值得嘉許。
安爻只道:「她曾上宮一回,最後打了仙尊一掌,仙尊休養了好幾天。。」
池緞簡直一頭霧水。
啥?這姑娘不是要救人?到底?
安爻卻故意不做說明,腳步跟著宮主往前踏。
池緞攬著他肩,不斷誘他說出,卻讓安爻回瞪了好幾眼。
半晌後,神醫終於放棄,隨便說道:「阮門主一心搭救仙尊,難不成是對仙尊有意?」
前方季瀾冷不防平地踉蹌。立即被身側人撈住站直。
夜宇珹彎起唇,道:「也許?」
是對你有意。
季瀾神色鎮定:「別胡說。」
分明不是。
夜宇珹頓時挑眉。
方才她眼神在你身上打量數回,確定無意?
季瀾十分冷靜。
阮門主俠女精神泛濫,急著救人。不許亂想。
兩人對視之際,後頭不嫌事大的神醫,似乎聊出了興致,竟又持續發聲,音量一點都沒控制。
「你們說,倘若阮門主下回就向仙尊表明心意,這可怎麼好!」
季瀾猝不及防。
置於腰後的那胳膊,也於瞬間收緊了些。
只見池緞一個擊掌,興高采烈道:「我知道了!反正仙尊人都在夜焰宮,不如就讓宇珹去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