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另一側客房。閱讀

  何涼涼同是睡到一半被煙嗆醒。

  他心底一驚,明白這是起火了,便焦急的想奔下床,卻因眼眸視線不明,連路都走不穩,踏沒兩步便撞到桌子邊角,唉痛一聲跌坐在地。

  神色皆是恐慌,不懂這大半夜的為何突地發生祝融,此刻他又雙目失明,哪裡是門扇都找不著。

  何涼涼捂著受了撞擊的腹部,一面摸索著椅面站起,再度攙扶著房中家具,小心翼翼地摸索,終於步至牆面。

  怎知手指才一觸牆,立刻被燙的縮回。

  驚慌之下,他下意識的退後好幾步,卻又不慎踢倒後方板凳,那原是安賜餵他飲食時會拉於床邊坐的椅子。

  木椅砸於地磚,瞬間發出一聲笨重鈍響。

  被燒死的恐懼也瞬間湧上,貫穿他心神。

  那雙曾經活潑愛鬧的眼眸,如今盛滿了恐懼,已無往日的光亮。

  …

  此時的半蝶教醫堂。

  終於有夜半起床的弟子發現了遠處紅彤場景,焦急地在堂內大聲吼叫,試圖喚醒大家。

  眾人急忙奔出,隔著幾座屋房遠遠觀去,只見一片紅景,驚的所有人瞌睡全數趕光,整衣不及的弟子邊奔跑邊系腰帶,有人則邊戴髪冠束髮。廊上頓時一整片又重又急的踏步聲,全體急如火燎。

  好幾名弟子首先趕到火場,趕緊呼喊裡頭的人,可又不敢直呼名諱,只好一下子喊仙尊、一下子喊魔尊。

  可半蝶教修習的並非仙術,而是將靈力注入鐵扇施展,故無法如仙術道那般,畫張符便能得水滅火。故在眾人輪番的喊聲中,其餘人只能趕緊合力,一同端著大桶水,不斷往高溫地帶潑灑。

  那宛如長蛇的火焰緩慢地一步步變矮,半個時辰後,最終消失於水勢之下。

  小院其中一面牆已被燒至露出磚瓦殘骸,那火焰的殘溫,能將人活生生燙掉一層皮肉,血肉交糊。弟子們捂著口鼻,小心翼翼的避過所有發燙的家具,一面心急入內查看。

  裡頭不少東西已是毀損,離門扉最近的桃花木椅已然燒到兩側扶手斷裂,木櫃則與耐高溫的瓦牆不同,當火勢燒進的那一刻,便全數變為葬品,包含裡頭放置的所有書籍,皆已化為地上一吹而逝的燃燼。

  最裡頭的床榻也略顯焦黑,可因位於房間最內側,而靠床的那面牆的厚度又特別紮實,故火焰燒了許久才透燼,床被已發出燒焦味,上頭落下滿室的灰粉,已污損的看不出原本色澤。

  弟子們繞了一圈,發覺四處皆尋不到人影,就剩一座座被燒毀的家具,室內曾經有過的人氣,也仿佛被火焰燃盡。

  另一側客房,則是同樣狀況,眾人記得住於此處的是仙尊弟子。

  可火勢撲滅後,房中一個人影兒皆無,只有一把木凳倒在房內正中央。房間四處散著焦木味。

  待大伙兒在小院外頭集合之後,便雙雙告知兩邊狀況,一聽之下全是面面相覷。

  眼下兩間起火的房,皆是人去樓空。

  其中一名幫忙救火的大弟子,面露心驚,立於殘瓦旁邊,眼神中布滿駭然,不敢置信地打量面前的破敗場景。

  仔細一瞧,她面上的假臉皮因周圍高溫而有些剝離,只能伸手捂著下巴附近欲脫離的麵皮,持續的張望,明顯心神不定。

  火勢已滅,可人也找不到,半蝶教眾人也束手無策,只能先繞著外牆周圍,仔仔細細地檢查一圈。

  一名大弟子見不遠處的草叢,同是被煙燻得焦黑,往下一看,地上竟落了個東西,心頭覺得有疑,便踩著急步過去查看。

  手指捏起查看,驚覺是見沾了油漬的舊衫,可衣服這般貼身之物怎會不在室內,而被扔於戶外!?

  所有人見她停留於草叢邊,也跟著簇擁上前。

  那大弟子舉起油衫,道:「這東西便是起火之物,約莫還有更多件,全堆於殘牆邊一同被大火燒進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對方沿著牆點火時,就漏了這麼一小件在樹叢附近。

  且目的不必深思,就是要房裡的人走向燒死一途。

  可如今半蝶教中,除了百名弟子以外,就剩夜焰宮一行客人。

  眼下夜幕已深,教中上下又全體毒發,大家擔心毒性連發,人心惶惶的混亂狀況下,要查出放火者更加不易。

  隨著眾人討論聲越來越大,一群較為年幼,幫忙救火的小弟子也顫巍巍的聚在一起,聽著大伙兒七嘴八舌。

  古靈兒則不發一噢,緊緊捂著胸口處,神色焦急,望著被燒毀的小院。

  而舟凝看完燒毀的屋內後,沒跟著去草叢邊看油衫,眼眸不斷在人群中找尋古靈兒,就怕自己一個閃神,對方也有了意外。

  待她奔至對方身邊後,古靈兒聲音顫抖著,下意識喊了幾聲凝姐姐。

  此時情況危及,她壓根顧不上性別的稱呼了,斗大的眼淚不斷從眼角滑出,「凝姐姐,仙、仙尊他房中為何起火了?人也找不到…我…我擔心他是否遇上不測……」

  小女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季瀾一直是她最崇拜的人,怎能於半蝶教上受此災難。

  舟凝拍著她背順氣,只道:「人有旦夕禍福,遇上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妳先順順氣,別嗆著了。」

  古靈兒哽咽的擤著鼻涕,臉上掛滿涕淚,完全聽不進對方勸說的言語,哭喊道:「分明仙尊昨日還好好的,雖然與大家同樣都中毒了,可仍是仙姿勃勃,毫無沮喪之樣,怎會今日就突地發生祝融了呢……」

  講至火舌一事,她的表情又更加控制不住,哭的涕淚橫流。

  原本今日她已想好諸多要與季瀾說的話,可近幾日整教上下忙亂成團,她還打算待中毒一事有解,再去找季瀾。

  豈知臨時發生不測。

  舟凝聞言,便未再發聲,回頭往那堆屋房殘骸望了一眼,接著將小女娃的手心牢牢牽住,就怕一個閃神,古靈兒也摔進高燙殘骸中。

  一大一小的身影就立於斑駁的殘景邊,神情卻是截然不同。

  --

  --

  此刻。

  雪髯城某處客棧內。

  一抹人影躺於床榻上,面上沾了些許黑灰,卻仍是掩不住那股仙然之姿,銀白的髮絲也沾染不少塵屑,雪袍更是東一塊污西一塊污,繫於腰間的純黑衣帶,依舊是最顯眼的一抹色澤。

  安爻站在榻邊,眉頭緊的松不開,先是望了床上季瀾幾眼,然後朝桌邊的高大身影說道:「宮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何仙尊與何涼涼的房外皆莫名起火?」

  夜宇珹眉眼皆是銳利,透過未閉闔的窗戶往外看去,半蝶教的大火已是止住。

  方才他在玄翡格內找東西,從高層屋頂躍出之際,一眼便望見小院的火勢,飛身至那處不過幾瞬間,四周已是火舌蔓延,故他一掌擊碎屋頂硬磚,躍入室內時便看見一抹白影倒在枕被之中,已被煙嗆的昏迷,,胸口起伏的頻率又淡又淺。於是他直接將人一拎,往上騰躍。

  安爻道:「此次唯獨就他們師徒二人出事,放火的人肯定是朝著他倆而來。」

  可他話一出口便覺不對,如今宮主與仙尊共住一院,是半蝶教上下都知道的事情。

  這把火一燒,是一次兩個人。

  夜宇珹低沉道:「放火之人清楚本座不在。」

  對方不只明白他不在房裡,而季瀾被封靈是全道上皆知,此刻又中了五感失調的毒,倘若防房裡只有季瀾一人,便能放心下手點火,房裡之人便如籠中鳥一般待宰。

  安爻聞言更加不解,蹙眉道:「此人傷及仙尊師徒的緣由為何?居然干出這等夜半放火燒人之劣事。」

  他雖與何涼涼一言不和便開打,可如此趁人熟睡,偷雞摸狗的行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贊同!

  方才不只小院的熊熊烈火,連何涼涼那側同樣也是火光朝天。

  還是安賜三更半夜待在藥房,辦完事後打算去看看對方的入睡狀況,這才及時發現火勢,從屋頂將人抱出。

  可何涼涼因眼眸失明,在房內又摸索不到掩口鼻的東西,雖用手掌緊緊捂著,但仍是空隙太多,故嗆進的濃煙比季瀾更大量。

  現在對方人正在另一間房,安賜守在床邊,試圖餵進解清藥丸,先行化解五臟中的濃煙。

  季瀾方才也吃進了兩顆,是夜宇珹以掌握住對方下顎,逼著季瀾開嘴,然後安爻趕緊推送入喉的。

  眼下滿肺臟的濃煙聚集,季瀾淡色的眉眼也緊緊蹙著,是肉眼可見的不適。

  夜宇珹走至床邊,望著季瀾閉闔的長睫,回了安爻方才的問題。

  「待人醒來,問了便知。」

  眼下他能肯定,所有事的源頭皆牽扯同一樣事物。

  與他在玄翡閣發現的線索不謀而合。

  安爻百思不得其解,可宮主既然說了,他也只能點頭,等著季瀾清醒。

  「方才仙尊已咽下兩粒清肺丸,一個時辰內能發生效用,能甦醒。」

  何涼涼則要更久,五六個時辰都有可能。

  此時城中幾家合院陸續亮起燈火,似乎是夜半起床,遠遠見到郊區那頭往上冒的黑煙,心驚膽戰觀察了一陣。

  直到發覺濃煙已漸漸飄散,知曉火苗已撲,這才安心的回房,家家戶戶剛亮起不久的燈火隨之又熄滅,街上也迅速歸回寧靜。

  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這一夜對半蝶教來說,卻是緩慢的像過不完,眾人全揣著惶恐不安入睡。

  一個時辰後。

  客棧中,床上的人兒果真微微眨了下眼睫,逐漸醒來。

  季瀾眉心漸漸蹙起,半晌後才用力睜開眼,意識中自己仍拿著木扇,坐於小院榻上,四周牆瓦已是高溫的令人無法接近。

  他瞬間驚坐起身,一入眼的卻是床邊那抹黑袍。

  …反派又離他這麼近。

  安爻見人已醒,也連忙迎上前,遞給他一杯淡茶,確認道:「仙尊,您身體還行嗎?」

  季瀾仰頭飲進整整一杯後,抬袖抹了抹額頭,氣虛道:「我怎麼會在這兒?」

  且魔頭怎會在他身邊?

  安爻見季瀾面露疑惑,便道:「是宮主發現院裡著火,從屋頂將您給救出的。這裡是雪髯城的一處客棧,暫且只能下榻此處了。」

  榻上之人原本揉著眼皮,聞言瞬間便訝異的睜大眸,配上夾邊有些灰濛的髮絲,儼然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可仍富有淡淡仙姿。

  魔頭打碎屋頂救他?

  那片從屋上降落的黑影原來是夜宇珹?

  難道是發現他這室友當的不錯。

  然而季瀾腦中又忽地閃過什麼,驀地面色焦急問道:「涼涼呢!他還好嗎?」

  安爻忍不住吃了一驚,難不成霜雪門還有卜卦這一專長?畢竟季瀾嗆煙之後便被帶來這兒,照理說應是不知曉何涼涼那頭的情況。

  「仙尊如何得知何涼涼也深遇火險?不過您大可放心,安賜已將他救出,目前正在另一間房治療,應無大礙。」

  季瀾這才放下懸心,正要開口回覆安爻,床邊的低沉嗓音驀地說道:「你今晚入睡前沒發現任何異狀?」

  季瀾聞言,便在腦中使勁地回想自己就寢前的一舉一動。

  他記得…自己爬上床後,特別不經意的往隔壁那顆蓬鬆枕頭多壓了兩下,發覺這一沉壓之下,對方的枕頭居然還比自己的蓬,看起來十分好睡!

  於是他便默默的換了過來,接著蓋上被子,心底些微想了些事,約莫是「夜深靜悄,魔頭作息宛若夜鴞」之類的重要事情。然後睡著。

  於是季瀾道:「並無異狀。」

  夜宇珹:「對方沿著屋牆點火,你毫無知覺?」

  季瀾:「……」

  幹嘛幹嘛。本人穿書又中毒,勞碌過頭睡個熟覺也不行?

  安爻:「仙尊可否有印象,最近與人發生衝突或爭執?這點火之人擺明著朝著你師徒二人下手,全半蝶教就只有你們兩院發生祝融。」

  此刻倘若躺在床上之人是以前的季瀾,他斷不可能這般詢問。可如今仙尊摔了腦,走在路上說不定還會與人搶糖葫蘆,以至於他這般問話,居然未覺得半點不適合。

  季瀾不用深思便答道:「應該沒有。」

  他穿來的這半個月,一直都待在夜焰宮裡,而更早之前,若說會與原主起強烈衝突的……也就只有一人。

  現在正靠在床頭邊柱邊看著他。

  夜宇珹眼眸牢牢盯著季瀾神情,道:「上回本座說過海吟吟同在找蒼刎珠,她早已知道古靈兒手中便是掌門鐵扇,且打算不擇手段奪取。即便你如今失記憶,可她仗著曾與你密談過,定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季瀾正接過安爻遞來的濕布,緩慢地擦拭臉頰,布巾經過之處,也逐漸露出嗆傷後的蒼白面色,聞此番話,眼睫猝不及防輕顫了下。

  嗚。魔頭果然刑偵高手。

  他壓根不清楚夜宇珹現在到底知道多少,總歸對方半夜總不在房,肯定是去調查相關事跡,再者,過了這場火燒,一些原本不清楚的東西,也已經漸漸嶄露,就剩些細節等著對上。

  而所有串聯細節的東西,便是原主和海吟吟的談話內容。

  季瀾閉了閉眼,此刻他多想抓著被子搖晃!

  本讀書人就是個背鍋的!

  摔。

  他指尖握著濕布,以一種慢條斯理的速度將塵灰拭淨,因為緊張過度還忍不住嗆咳兩聲。

  安爻以為是胃腹中的藥丸仍在發揮作用,化清肺臟烏煙,便趕緊又倒了杯水給他。

  夜宇珹則挑眉在旁等待。

  季瀾面色鎮定,捧著杯子緩緩喝進,心底卻是萬頭草泥馬奔走。

  【趕緊釐清這團毛線吧,魔頭在等,感覺藥丸。】←季瀾心中之悲憤吶喊。

  他腦袋也開始將這混亂一團的情況迅速歸類。

  【原主實際所知:因為叱骨谷那場密談,清楚蒼刎珠線索在珠子上。】

  【洗米水季瀾,在魔頭前面需表現:忘了與海吟吟的密談內容,故不知蒼刎珠線索在珠子上。】

  【實際的洗米水季瀾:因海吟吟正面找上門,故被迫與原主相同。嚶。】

  【魔頭所知:謎。】

  好的呢,攻略已有√

  隨魔頭怎麼拷問皆不會亂!

  季瀾十分沉著地將杯中茶水飲光,目光再度對接床邊人。

  夜宇珹開門見山道:「海吟吟應會迫不及待找上你,因蒼刎珠線索便在掌門鐵扇上頭,她須藉助你的力,本座能肯定,海吟吟與你在叱骨谷的密談重點,便是如此。」

  一開始他以為對方只是純粹要奪扇,故絲毫沒放上心。可結合方才在玄翡閣發現的線索,海吟吟找上季瀾的動機,突地變的很明確。

  低懶的嗓音再度開口:「故她表面上拿的是掌門傳物,目的卻是蒼刎珠。」

  季瀾:「……」

  搞什麼鬼!

  一次爆料這麼多,還如此不加以掩飾。

  本讀書人剛乾啥攻略擬的辣麼辛苦。摔。

  【攻略已剪碎,並飄向大海。】

  【眼神逐漸滄桑.jpg】

  一旁安爻卻似乎理解了什麼,眼眸一亮,道:「所以海吟吟便是放火之人?就為了宮主所說的目的?」

  夜宇珹沒點頭或搖頭,只道:「她尚未拿到鐵扇。」

  安爻:?

  牛頭不對馬嘴的宮主,他不敢糾正。

  季瀾見他神色茫然,頭頂防拂掛著幾個問號,便慢慢的解釋道:「就是因為海吟吟要的是掌門之扇,故也代表她未得取之前,不會輕易的出手傷人。」

  他知曉夜宇珹也是這意思,只是跳過詳細敘述。

  畢竟欲奪之物,在未到手之前,不論是誰都會保持按兵不動,此時大動干戈,只是敲鑼打鼓引眾過來,仿佛告訴所有人,自己圖謀不軌。

  尤其,不難看出海吟吟善於精策,此番蓄謀已久之事,如今突地來了場火,只怕她比誰都更吃驚。

  安爻一邊往水盆中洗著濕布,恭謹的應首,心道,宮主之言還需仙尊來解。實也實也。

  眼下他雖不太理解事件發展到哪,可更疑惑的是另一個問題,便小聲的問道:「那這場火的目的究竟為何,仙尊知道嗎?」

  宮主方才說,待季瀾清醒後便能問。先不管是不是海吟吟放的,裡頭緣由又是什麼?

  季瀾眨了眨眼,隔了好一會兒後,只道:「消氣。」

  他猜的。總之九不離十。

  夜宇珹勾起唇,笑意卻未達至眼底。

  是的,海吟吟目的未成,定還需要季瀾。故這把火不可能出自她手。

  可另一個人,倒是有可能。

  安爻:「……」

  聽不懂。好吧。

  他聽不懂仙尊的言下之意,更看不懂宮主的深沉眼神。

  仿佛外人。

  季瀾則未多作說明,淡色的長睫半垂。夜宇珹方才主動提及蒼刎珠,讓他也想起一個時辰前,他坐於床榻,手持木扇揮煙。恍神間,窗外紅通通的火影已是遮掩不住,而他在一整片的火光之中,體會了一把,所謂將死之人的靈光一閃。

  之前回想起的《仙尊嗷嗷叫》片段,半蝶教妹子宛如中邪所跳的扇柄舞,確實別有深意。

  喔不是,那舞依舊很中邪。

  有深意的,是歌。

  那時季瀾為了查出引子,幾乎是用盡全力回想,腦細胞大概卒了一半。可皇天不負人,他終於將那段不知道扔哪去的記憶給挖掘出來。

  幸虧自己曾差點為了刷負,將那段歌謠來來回回看了整整三遍,開頭是三把扇子、三種材質,中間冗詞無數,可最後寫到「圖顯扇骨引波瀾,獻舞之人淚眼眶,三扇痴醉引人纏,終究引起半蝶狂。」

  三扇痴醉引人纏,終究引起半蝶狂。

  這最後幾句蒼涼悲壯的氛圍,與前幾句的歡快吟舞截然不同。像是喜劇看著看著,突然變成悲劇那般的觀感。

  倘若他猜的沒錯,這仿佛騙字數的一段歌詞,居然就是所有事情的解方。

  季瀾:哼哼,本讀書人不愧仙門之眼。還不趕緊誇我。

  正當他喜孜孜的胡想時,側邊頭皮忽地一疼。

  他順著自己被挑起的銀白髮絲望過去,發尾正勾在床沿那人指間。

  季瀾用譴責的表情,說道:「做什麼?」

  嘶。畢竟反派出手,連髮根都疼。

  夜宇珹又略微施力,微微扯了下手中的雪緞髮絲,低沉慵懶的聲嗓說道:「剛剛在想什麼?」

  季瀾嘗試扯回自己的發,卻發現無法辦到。對方卷於指尖卷的可真牢。

  半晌後,他便臉色淡定的說:「在想我方才藥丸吞了幾顆,怎麼那麼快就轉醒。」

  一旁安爻以為他是真心發問,立即回道:「一共兩顆,是宮主餵下的。」

  季瀾瞬間眼眸愣睜。

  魔頭親餵……難不成是趁他昏迷,倒吊著逼他吃進…?

  夜宇珹見他表情細微變化,便懶洋洋地說:「是邊打你邊餵進。」

  季瀾:嗚。你沒有心。

  桌旁,安爻仍是在意著方才的問題,一頭霧水道:「仙尊說縱火之人是為了消氣?可知道是什麼氣?」

  畢竟生氣這種事,可是天天都有。譬如安賜,對方總一臉冷靜說出讓他氣掀桌的話。譬如何涼涼,每日都有懟不完的芝麻綠豆事。

  可他晚上四肢一癱,倒床睡大覺前總全撇過一旁,壓根沒真正上心。

  故他著實好奇,什麼樣的架,居然懷恨在心到需要放火消氣?

  夜宇珹朝著季瀾說道:「本座也想聽聽,為何對方會有氣?說來聽聽。」

  對方確實有藉口放這把火,可他也想聽聽季瀾的說詞。

  床上之人一臉鎮定,回道:「約莫是那人半夜睡不著,胡思亂想之下,自己找事。」

  夜宇珹凝望著他,表情仿佛在說「確定是這樣?」

  季瀾面帶冷靜地回望。

  是的,是這樣呢。

  反正我說了算。哼。

  於是身邊的黑袍人影頓時又緩緩勾起嘴角。

  季瀾瞬間挺直背脊,用加快過後的語調說道:「總歸對方不知從何處得知,我失憶前與海吟吟曾在叱骨谷有過談話,便誤會了。」

  興許是海吟吟來找自己的當晚,卻不幸被撞見。總之八.九不離十。

  然而他話已至此。眼前高大的身影卻仍是微揚著唇,表情未變。

  季瀾:「……」

  幹嘛。

  辣麼邪魅狂狷,是想嚇死灰塵?

  安爻聽了季瀾一席話,簡直摸不著頭緒,只能再度試圖融入談話的行列中,說道:「這麼聽起來,放火之人曾與仙尊結仇?」

  季瀾快速道:「沒仇。」

  安爻:?

  夜宇珹卻道:「有仇。」

  安爻:??

  他理解了半晌後,發現什麼也沒理解成功。忍不住小聲道:「所以…這縱火之人…有兩個?」

  夜宇珹:「一個。」

  季瀾:「一個。」

  安爻:「……」

  好吧。強行加入宮主與仙尊的話題。確實有難度。

  季瀾抬起臉,往牆邊敞開的窗戶望出去,這房間至少有三四層樓的高度,看出去便是一片夜色,而空中還殘存了零星的煙,未完全飄散,遮住了原本該有的星空,以至於整體呈現黑壓一片。

  剛好一陣微涼夜風拂進,季瀾不禁咳了幾聲,帶著濃煙嗆過後的聲沙。

  夜宇珹眼眸眨都未眨,仿佛撥灰塵般的甩了下手。兩扇窗門瞬間啪的一聲闔起。差點將窗欞給撞碎。

  季瀾:「……」

  多謝。

  咳聲止住後,他正想開口,問問魔頭又是怎麼確定縱火者身份的。門扉卻於此時被敲響。

  安賜站於門口,道:「他睡了,可因嗆進的煙較多,還要幾個時辰才能醒。」

  他講這話時,眉心緊緊攏起,帶著一絲微微怒意。

  幾個時辰前,他時間一到,便自動清醒,要去何涼涼那看看。怎之一踏出房門,便瞧見兩個迴廊外的紅光,張牙舞爪的包圍了整間房。

  他從屋頂躍入時,裡頭的人倒在地面,已失去知覺。身旁一個腳朝天的木凳,不難猜出何涼涼急欲逃出,卻因眼傷,四處找不著出口。

  安賜越想越怒,眉間更加緊蹙。

  安爻:好了好了,知道了。所以趕緊一起進來討論兇手好嗎,。

  季瀾面色憂心,朝安賜道:「涼涼的體內的濃煙能順利化解嗎?」

  嗆傷這東西,嚴重的話可是要人命的。如今何涼涼又是失明,又是昏迷,他真心不忍。

  安賜:「已讓他吃了四粒清肺丸,是池大夫之前特別做給夜焰宮的藥,仙尊放心。」

  季瀾先是一愣,半晌後才想起對方口中的人名。

  《仙尊嗷嗷叫》中,池緞是位隱士高人,修為程度從未明白寫出,可醫術卻是全仙門第一。長年居住在菘兒谷里,性格不詳,每回出現都宛若高手一般的降臨,與夜焰宮似乎交好卻又疏離。

  季瀾總覺得,這菘兒谷大約是作者懶得想名字,乾脆隨手一取,谷內說不定還種滿了菘葉。

  總之何涼涼既然有了池緞的藥,身體應是沒問題了,他能放心。

  安賜朝房內身量最高的那人說道:「宮主,昨日您交辦的事項,再過幾個時辰就能發生作用了。」

  夜宇珹隨意地說了聲嗯。仿佛不在意。

  安爻跟著頷首:「此刻她約莫毒性準備顯出。」

  女子中此毒,症狀未顯以前,唯有畫道傷口,聞聞血液是否帶異香。

  這回換成季瀾一臉茫然。你們講的啥?

  安爻忍不住沾沾自喜。終於也有他懂,而仙尊不懂的時候了。

  安賜朝季瀾道:「還多虧仙尊上回點醒了我,這髯松子便是毒藥的引子。」

  當日兩人皆在何涼涼床旁,談及雪髯城的特有物,而他從季瀾的話中發覺出異狀,藉此有了線索。

  可眼下季瀾聽著夜宇珹與下屬間沒頭沒尾的對談,仍是反應不過來這走向。

  於是安賜又道:「仙尊當時與知雪談完話,我當晚便告知宮主,宮主讓我去藥房一趟,將風乾的髯松子取來,磨碎後灑於所有弟子的房間。」

  季瀾一頭霧水道:「為何要如此?」

  「讓海吟吟一同中毒。」某人言簡意賅,酷狂霸跩。

  安賜朝著季瀾道:「當時我將仙尊的聊天內容敘述完後,宮主便說下毒之人就為八代掌門,且至今仍待在教中,可她自己定未接觸引子,故毒性未發,此刻若是讓她隨眾人一同毒發,解藥便自然而然現蹤。」

  季瀾不禁驚嘆。

  不愧是魔頭!這樣就能猜出下毒者。

  好個精彩的諜對諜!【敬茶】

  安賜:「仙尊如何得知這髯松子為引子?」

  某仙尊心底嘆息尚未發表結束,驀地一個勁兒的被打斷。於是冷靜的望向對方。

  腦中緩緩浮出:少年,你聽過上帝視角沒?

  總歸就是本讀書人愛好閱讀,陰錯陽差下,翻閱了一本名為《仙尊嗷嗷叫》的破書。

  簡介有點長,短敘概括的話,也就是你家宮主為人生贏家,而我是悲慘輸家的辣本書。

  季瀾內心狂舞,百頭草泥馬狂奔,不只如此,馬背上還背著「辣本破書」四個字。

  可他面上仍算鎮定,回覆安爻道:「我並不知道此物為引子,是當日與涼涼聊天,意外談及一些聽聞的事跡,不過隨口一提罷了。」

  話才落下,眼前魔頭瞬間勾起笑,一臉高深莫測。

  季瀾眨了眨眼,試圖眨掉心底緊張,佯裝淡定的說:「海吟吟既然還不知自己碰了引子,解藥仍不知何時能取。」

  夜宇珹:「她就快知道了。」

  「怎麼說?」白衣仙尊萬分好奇的發話。

  夜宇珹懶笑道:「等等回半蝶教,本座親自告訴她。」

  季瀾:哇喔。真狂。

  安賜似乎又想起另一間房的人,以及對方剛剛吃清肺丸時,無意識嗆咳的痛苦模樣,便道:「知雪毒顯如此嚴重,定是前些日子在藥房時,直接吃了顆髯松子的緣故。」

  季瀾應首,這東西他也早想到了。那天大伙兒在藥房找藥,安賜安爻雖然也各吃了一顆,可因本身並未中毒,故引子對身體自然無害。

  何涼涼則是直接將引子給吞入腹。不如其他弟子和季瀾,是食用灶房所做的髯松子膳食,間接引發毒顯。這小巧的果實經過長時間的燉煮,早被磨化燉爛,引發毒相的強度不如直接吃下那般強烈。

  故弟子們的五感皆是慢慢的失調,而何涼涼卻是一夜之間失明。

  安爻:「話說回來,這縱火之人到底是誰?」

  剛那番放火消氣的言論,他印象猶深。

  安賜面色凝重,也道:「宮主與仙尊可知?」

  季瀾點頭,頰邊銀白的髮絲順著動作微微飄動。

  接著開口說了個名字。

  安爻頓時眼眸圓睜,吃驚地望向季瀾,「她為何要這麼做!?」

  安賜也於瞬間皺起眉心。

  就他與安爻所知,對方分明隨時護於古靈兒身側,對待她比對待親妹妹更親,這些日在教上便可看出那股無微不至,噓寒問暖、隨時待於左右。

  可奇怪在,古靈兒如此崇敬季瀾,眼神中總透著敬重,只差沒當場一跪,拜季瀾為師。

  這種狀態下……舟凝居然做出放火這般里外不合之事!?

  匪夷所思。

  安爻難以置信道:「這舟凝分明極為守護靈兒小姑娘,照理說,應會愛屋及烏的對待仙尊,放這把火的目的又是什麼?那小女娃知道後不會翻臉嗎?」

  季瀾:「舟凝認為此舉是在保護靈兒,因她誤會了一些事,心裡堆氣,這憤怒壓不下頭,便選擇做出此番舉動,保護之餘,也算是用來泄憤。」

  這把烈火,既是在舟凝與海吟吟輪番找過自己後隨之發生,必然與之有關聯。

  依他推敲,舟凝大概昨晚又來找自己了。或許是想問問替古靈兒鼓勵打氣之事,卻意外聽見海吟吟與他的談話,便誤會了事情來龍去脈,以為他是個虛有其表之人,表面清風明月,內心虛假陰狠,妄想奪扇,甚至要對古靈兒不利。

  於是舟凝原本歡欣之情霎時間消滅得一乾二淨,宛如從高處跌入懸崖那般,轉而代之的是盈滿心的憤怒,咽不下喉。

  而他曾經不經意的在舟凝面前提過一句,說夜宇珹夜半皆不在房內,故也對方知曉這事,縱火時還能完全放心。

  只是何涼涼跟著受此波及,實屬倒楣。

  興許是舟凝聽見海吟吟提及霜雪門的信,說是給何涼涼接到了,故一不做二不休,便要將何涼涼一併處理掉。

  安爻不解道:「所以她側面得知仙尊與八代掌門之事,便誤會了?」

  季瀾:少年,話說清楚。什麼我與八代掌門之事。

  乍聽之下十分不正經,以為三角戀。

  夜宇珹彎唇道:「確實,仙尊和八代掌門之間的事,不知何時要與本座說清楚。」

  季瀾:餵。您這話更模糊了,仿佛四角戀。別鬧。

  他鎮定道:「總歸舟凝誤以為我要對靈兒不利,為保護小姑娘,便狠下殺手。」

  安賜眉頭深鎖,道:「倘若她有因素要向仙尊下手,可知雪為何也一併牽連?」

  季瀾無法提及信件與之的關係,只能藉口道:「約莫她想斬草除根,畢竟涼涼為我徒兒。」

  一旁安爻點點頭,表示終於明白一切關聯。

  總之這半蝶教上的人,都頗瘋癲。

  夜宇珹忽地話鋒一轉,朝榻上人道:「你可聽過或看過半蝶教的傳唱歌謠?」

  【嗶嗶嗶嗶嗶!】←季瀾此刻心中警鈴瘋狂作響。

  魔頭知道了什麼!?

  他這就原地承認,自己是穿書前看到的!

  不知來得及搶救?

  正當季瀾糾結著該不該應答,夜宇珹驀地將一本破舊髒污的小書扔於床沿。那外觀破損的慘樣放在潔白床被上,格外刺眼。

  季瀾:?

  這宛如被摧殘過的東西是啥,夜焰宮的書籍不都要用黑緞布料做封面,封底用金粉渲染上兩隻鳳凰。總之一看上去便要奢華鋪張。

  他順手將那本書冊拿起。

  翻過前面幾個弟子玩鬧的小圖後,一入眼,便是他剛記起不久的唱謠。

  季瀾瞬間手指發顫。

  可又知道夜宇珹在等,他只好趕緊掃視一遍。發覺從頭看至尾,確實和《仙尊嗷嗷叫》中的敘述半字未差。

  季瀾瞬間明白,對方已掌握蒼刎珠的線索。

  就像玩笑般,不論眼下劇情怎麼走,有些事物似仿佛冥冥中註定好,永遠不會變。譬如《仙尊嗷嗷叫》里,他與夜宇珹皆在半蝶教上得知蒼刎珠下落,即便中間的轉折比地上泥砂都多,可最終仍是同個結果。

  季瀾不禁寒顫,是否不論他如何搶救,終究也只能落得原主的悽慘命運。

  此刻,能造成他悲劇下場的人就站在眼前,他驀地有些抬不起眼,不敢也不想瞧夜宇珹,整個人無所適從。

  只能強行鎮定。

  夜宇珹立於床沿,見對方目光停留在頁面許久,一副要將書給看破的架式,便道:「不曾看過?」

  季瀾微微點頭,仍是沒有抬眸。

  床邊,低懶的聲嗓又持續傳入耳:「你看懂上頭的意思嗎?」

  季瀾掙扎了一會兒,考慮著是否該假裝不知。

  半晌後,才慢慢說道:「不懂。」

  選個保命的答案吧。

  夜宇珹定定注視著季瀾,見他凝思出神的模樣,便忽地用漫不經心的口吻道:「蒼刎珠的下落,不只於掌門扇上,還需要集齊三把扇子。」

  季瀾眼睫狠狠顫了下,瞬間驚的望向他。

  這直白的背後是否有陰謀!?要打要殺要剮?

  夜宇珹繼續道:「傳唱之歌,記載的便是珠子線索。」

  這本玄翡閣的小冊,是蒼刎珠至今唯一殘存的線索,而他推斷,海吟吟只知道掌門鐵扇這一環節,卻不知其他,以至於這書冊一直被壓於櫃腳下,弄得封頁毀損,一副從未受人重視的髒污樣。

  季瀾聽他這席話,已是惴惴不安的心情更是提心弔膽。腦中霎時浮現灌水銀與十大酷刑。

  救命救命救命。

  倒是安爻充滿好奇的問道:「居然還有其他扇子,這半蝶教上下,有秘密的扇子這麼多。」

  到處是秘密。

  季瀾如臨深淵,努力克制顫抖的語氣,朝床邊之人說道:「為何告知我此件事?」

  夜宇珹勾起唇,面色讓人看不透,「你覺得本座要拿的東西,別人擋得住?」

  言下之意,即便眼下季瀾得知線索,蒼刎珠也仍是他的囊中之物。

  季瀾:也對呢,您真懂。畢竟酷霸狂妄跩,無人匹敵。

  而他聽了這邪魅語氣,居然瞬間放下心。

  總歸沒陰謀就行。

  安爻:「宮主,待會回半蝶教該如何處理舟凝?對方放火燒人,還是夜焰宮帶出來的人,左看右看,皆該受懲。」

  夜宇珹沒答話,只將季瀾手中發黃的小冊抽起,扔至桌面。

  安爻便順勢將目光移向床上之人,以為宮主是要讓對方決定,於是便用眼神詢問。

  季瀾:別看我。本囚鳥不敢妄自決定。

  夜宇珹只道:「本座在找最後一把扇子。」

  季瀾聽的心驚膽顫。畢竟這話代表著,除了掌門鐵扇外,夜宇珹已經知道第二把的下落。

  說不定還到手了。

  於是他謹言慎行,用輕飄飄的語氣問道:「…還…還剩下哪一把?」

  夜宇珹:「木製。」

  玉制的,在他手裡。

  鐵製的,早晚問題。

  就差一個木製的,而他翻遍玄翡閣,並未找到任何木製扇子。

  季瀾:好的呢。三把扇子,錦繡前程。看來反派事業沒問題。

  讀書人,泫然欲泣。

  一伙人在房裡談話,待外頭曙光微亮之際,薄霧也跟著飄進窗,分明是塵埃,可襯著朦朧的光線,宛若一團亮晶晶的光點。

  夜宇珹望了窗扇一眼,表情懶散。此時已能聽見街上陸陸續續傳來的擺攤聲響,預告著嶄新一日的開啟。

  安賜:「宮主,需我和安爻一同前往嗎?」

  他知曉對方定是要回半蝶教一趟。可他仍是掛心於隔壁房的人,何涼涼不久後即將甦醒。

  夜宇珹道:「不必。」

  季瀾扯了下棉被,小小打了個呵欠,心道,祝福你發光的未來,本仙尊困了,先補個眠。

  怎知那抹深色高大的人影卻朝他說道:「你與本座一同去。」

  季瀾才準備闔上的眼皮,直接用力睜開。

  幹嘛幹嘛。都已經隔空祝福了,還得親眼見證你的成功嗎。

  能不能體諒一下我這中毒的讀書人。

  他冷靜地問道:「為何我要過去?」

  房子都燒了,如何休憩。

  夜宇珹:「眼下海吟吟應是急於尋你,舟凝倒是想殺你,或許你出現在半蝶教,本座能發現一些其他的東西。」

  季瀾:聽君一席話,不如去跳崖。

  安爻頷首,說道:「那我與安賜便在客棧待命。」

  話說完,他便與安賜一同離開房間,過去何涼涼那兒,等待人轉醒。

  房內只剩兩道身影,一黑一白。

  白的那個,腰間衣帶為黑。

  季瀾只好揉著眼皮,睏倦的從榻上爬起:「坐馬車嗎?」

  他來客棧的途中處於昏迷,可眼下難不成要步行?

  夜宇珹懶洋洋地說:「踏湮駒還在半蝶教里。」

  季瀾有些吃驚:「你不怕半蝶教人對它不利?」

  畢竟這群小姐姐各懷心思。撲朔迷離。

  夜宇珹:「本座的馬,誰也傷不動。」

  季瀾:嗯呢嗯呢。總之連馬都跩。

  他道:「現在就要出發嗎?」

  用走的話,他估計以自己現在的腳力,約莫五個時辰可到達。

  比踏湮駒從夜焰宮來雪髯城都久。

  夜宇珹見眼前人慢慢的將衣袍拉緊了些,似乎對早晨寒溫感到不適。

  季瀾心底正發愁。這天氣簡直涼的令人泛傻。

  夜宇珹卻忽地拽住他腰後衣袍,接著一個環抱。

  季瀾還來不及反應,便眼睜睜看著眼前不斷放大的窗戶,接著便是外頭涼寒空氣撲面而來。包圍身周。

  簡直猝不及防。

  他就這般被人抱著,從高樓窗戶躍出。

  救!命!啊!!

  以往他雖不怕高,乘坐高空設施沒問題,可這種毫無安全措施就飛上飛下的感角。

  簡直謀殺!

  他先是心底瘋狂吶喊,接著空中的溫度又瞬間讓他腦袋凍傻。

  季瀾渾身僵硬,緊緊回拽著夜宇珹單邊胳膊,雖然那硬實的線條擺明著充滿力量,可他就怕對方在空中躍騰時,不經意一放手,他便重重跌落,從這好幾十層的高空摔下。

  嗚。

  …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