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瀾趕緊揉揉眼皮,又瞄了眼不好好穿衣服的魔頭,打算再度倒茶來喝。閱讀
反正此刻自己中了毒,吃什麼都苦,乾脆看看能否苦的清醒一點。
總之不管睡意多濃。
他都,拒!絕!靠!近!榻!邊!
夜宇珹卻驀地攤開長鞭,往他方向輕甩過來。
細黑的鞭尾,隨即纏住季瀾一側手腕。純黑皮面繞緊了偏白的削瘦腕骨,有種即將實施酷刑的觀感。
季瀾指間不禁一松,瓷杯掉落,滾了兩圈後從桌沿摔下,匡當一聲砸碎於地。
他望著腕上捲起的鞭尾,背後頓時泌出大片冷汗,心中不斷抗拒吶喊。
幹嘛幹嘛幹嘛。夜深人靜所以折磨人的時刻到了嗎!?
衣帶不系好,又胡亂甩長鞭是怎麼回事!
夜宇珹神色慵懶肆意,朝他道:「不如你上榻與本座聊聊,說不定能記起一些有關密談的事情。即便你如今摔腦失憶,忘卻八成,也仍有兩成記憶。」
季瀾:!?
這東西不是翻篇了?
就說全忘了全忘了全忘了。
況且他身為穿書倒楣鬼,要怎麼記得根本沒經歷過的事情!
榻上之人有力的手指驀地收攏,將鞭柄一拽,季瀾右臂瞬間被扯得拉直,身子往旁一傾。
夜宇珹嘴邊弧度微勾,懶洋洋說道:「你要自己過來,或者本座把你拽過來。」
季瀾長睫低垂,細細顫了下,只得緩緩起身。
走至榻邊時,腕上圈鞭驀地又被一股拉扯,整個人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床沿。
不安的臉色,正好對上好整以暇的邪魅長眸,眼前人的眼神明顯寫著:「本座隨時能將你搓圓捏扁。」
季瀾:嗚。要卒。
夜宇珹將他細顫的反應收入眼底。不知為何,季瀾似乎特別畏懼自己手中這東西。
「你怕這鞭子?」
季瀾心道,廢話呢。因為你將來會用他打我。
狠狠的打!
夜宇珹:「為何害怕?」
季瀾這才鼓起勇氣,將視線回視,「沒為什麼,就是不喜,像有人討厭扇子,有人討厭青菜,有人厭惡喝藥那般。」
他已經語無倫次了。嗚。
夜宇珹揚眉:「這三樣說的都是你?」
季瀾頓時挺直背脊,嚴正搖頭,特別特別高冷的將視線瞟向床柱。
怎麼可能與本仙尊有關。
不是我。哼。
還不趕緊放開!
畢竟和半裸的魔頭離得這麼近,簡直不能呼吸,眼前占滿視線的強健線條,讓他壓力十分巨大。
夜宇珹見他扳了半天也沒弄鬆,便揚唇道:「仙尊果真對繩結綁物一事極不熟悉。」
他記得季瀾摔到頭當日,光綁個金繩就弄上一段時間。
季瀾機靈答道:「以往我不曾拿過鞭子。」
鞭繩啥的,口味辣麼重。不適合他這飄逸的仙門。
夜宇珹坐靠於床頭,仍是一掌握著鞭柄把玩,帶繭的指腹蹭著柄上紋路。
驀然間有力的五指拽了下鞭,季瀾手腕也隨之抬高,可也下意識地縮手,將腕部扯回,夜宇珹卻又用不大不小的力氣再度拽過。
一來一往間,仿佛胡鬧。
「聽安爻說,你徒兒毒發了?」
季瀾聞言,神情凝重道:「涼涼毒發的快,眼睛已出問題,幸虧有安賜在旁幫忙。」
夜宇珹懶聲道:「你除了嘴中發苦,還有什麼症狀?」
季瀾:反派過敏症。一看到你就哈啾噴嚏之類的。
然而他瞧著眼前人,大概能猜到對方這一問的用意。反正肯定不是什麼友善關心,約莫又是「本座沒想要人死,那人就不會死」之類的狂跩發言。
於是他道:「眼下我就只有唇舌發苦而已,可聽安賜說,半蝶教已有弟子失聰失覺,開始走向五感敗壞。」
待他話落,夜宇珹便問:「昨日你晚膳吃了什麼?」
季瀾一頭霧水,不知魔頭為何突地關心起他的伙食,可仍是答道:「一碗白飯。」
其餘菜色沒一樣下肚。
總之是一頓毫無靈魂的晚膳。
「你徒兒呢?」
「昨天涼涼沒去飯廳,下午從藥房離開後便回房休憩,一直未出來,約莫整晚沒進食了。」
夜宇珹:「他沒出房,今早起來就目視不清?」
季瀾倏地明白夜宇珹的問話,仿佛感應到什麼般,朝著離自己不過半臂距離的人說道:「你是不是發現蛛絲馬跡了?」
夜宇珹語氣低懶,道:「不是。」
季瀾:「……」
相不相信,本讀書人現在就拿鐵扇往你腹上戳一個洞。
不對。那腰腹貌似挺為結實,約莫戳不進。改戳手掌吧。
季瀾摸了下被細邊纏住的地方,這東西確實纏繞極緊,此刻被勒住的肌膚周圍已是淡淡發紅。
夜宇珹忽地握著鞭柄,一收一放,施力之間,黑鞭竟神奇的鬆開了,看似沒什麼技巧,可季瀾方才就是弄不開。
掙脫之後他便甩了甩手,剛剛被包裹住的肌膚,不意外的已有幾圈紅痕,不知多久才能消。
這時高大的身軀從榻上站起,一身閒散地將裡衣與黑袍套上。
只是緞面裡衣仍是藏不住結實的肌肉線條,透過布料仍可感受這副身軀散發的力度。
季瀾也趁著床間空隙,趕緊翻上床。
裝睡預備。
可他退至里側的速度太慢,一半的衣角又被壓至落坐的黑袍底下,也導致他整個人被絆住。
季瀾扯了扯,發覺又是拽不動,便說:「魔尊的名諱在仙門中威嚇有名,怎知私下躺姿如此隨興。」
土匪。占著別人衣角,算什麼好漢。
趕緊起來!
夜宇珹卻勾起唇,漫不經心的說:「難道你覺得自己平時睡相很好?」
他這兩天皆在半蝶教的重地閒逛,可半夜皆會回房一陣。只見榻上那抹白影總是睡夢相熟,甚至一半的銀白髮絲還散至他枕上,季瀾習慣的睡姿似乎是抱著棉被側躺,有時身軀還會微微捲起,偶爾翻成趴姿時,後腰處的裡衣被蹭的上撩,露出一截削瘦窄腰,肌膚白的宛如不曾曬過陽光。
床榻內側的人聞言不禁一詫,心道,你這無事的反派,閒著沒事看嘛不去研究骷髏頭,在這偷看別人睡相。
本仙尊風評被害。
於是季瀾故作鎮定的輕咳兩聲,「反正床榻夠大,我擠不到你。」
夜宇珹將胳膊枕於腦下,偏頭朝他說:「既然仙尊覺得床榻太大,等回夜焰宮後,我立即讓人改小,當作配合。」
季瀾:「……」
你這鬧事的魔頭。
夜宇珹伸臂拽了下他腰間的衣帶,一抹純黑系在季瀾的白袍上,總是讓人一眼便注意到。
季瀾悶悶說道:「別扯了,再斷了不知有沒有下一條。」
他也想睡個覺,可衣服被壓著又躺不了。
夜宇珹瞟了眼對方困至半闔的雙眼,此時外頭天幕已暗下,這幾天他無數次進入玄翡閣,今日傍晚自然也不例外。
半晌後,他才不疾不徐地將壓住衣角的長腿給移開。
季瀾立即抱住自己的棉被,哼唧唧地滾去床牆邊。
依舊是背對魔頭。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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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
榻上某個白衣身影,正睡的香熟無比,手臂緊抱著蓬鬆棉被,側邊露出一小截腰腹,做著香甜美夢。
夢裡,季瀾仍是一身雪衣,銀髮飄揚,有些繞於脖頸,觸感撓癢。
他立於一抹綠油草地上,應入眼帘的青綠讓他滿布欣喜,畢竟難得見識這般仙景,只盼能將其收覽眼底。
季瀾喜孜孜的東瞧西瞧,卻發覺不遠處佇了道深色人影,對方背對著自己,肩頭上的金線在陽光下發著細碎光芒。
他沒見到對方側臉,可已能確認那人身份。
嗯呢嗯呢。總歸這處一整片的好山好水,仍舊是您最跩。
季瀾把手覆於背後,默默地轉身,往遠處草皮上踏,有些粉嫩小花長於地面,一簇簇開在一起,模樣美好可愛,湛藍的天空也仿佛觸手可及。
總之他只想快速遠離那道影。
沒想到他未走兩步,背後忽地一陣皮面布料的啪噠聲。接著他身側便是一抹黑如鬼魅的殘影。那道黑鞭也直直地往自己身上甩下。
劈啪。
床榻上。季瀾雙眸重重睜開,一副從夢靨中驚醒之樣。
他急喘著氣,發覺額邊居然已是濕透,沾著些許髮絲,就貼在耳廓附近。
季瀾下意識往床邊撇頭,卻發現隔壁那床位已是空蕩。不禁心道,果然是魔頭,人都不在,居然夢裡還能迫害。真了不起。
倏然間,重重的咚咚兩聲落於窗邊。
季瀾眉心蹙起,臉色也是疑惑。眼下外頭夜幕低垂,除了本來就行動如鬼魅的魔頭,還有誰會在夜間活動?
他坐在床上不敢下榻,可離床塌最近的那扇窗,又是咚咚兩聲。石子碰撞窗棱的聲音。
那石頭扔窗的聲音未止,似乎不應門就不會停。
季瀾只得慢慢的坐起身,移至床沿,抓過茶几上剩下的那套白袍,趕緊套上。小心翼翼地走出門。
門外。
一名輪廓清秀的弟子站於那。見到他出門後隨即給了個眼神。
季瀾:…大半夜叫人起床幹嘛。有事是不會飛鴿傳書?
那名弟子見他一身冷霜,說道:「仙尊,您此趟怎麼晚了半個月才來雪髯城?」
季瀾剛被吵醒,意識都尚未聚攏,又聽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更是一臉茫然。
可這看在對方眼裡便是一副結冰臉色,於是那弟子又趕忙說道:「仙尊,吟吟沒有責怪之意,只是以為您徒弟收到信後會先去夜焰宮搭救,怎知居然沒有。」
季瀾眨了眨眼。半晌後,腦袋這才接收這信息量略大的一番話。
…吟吟……等等,妳是吟吟!?
第、第八代掌門的吟吟!?
不是出教辦事了?莫非晚上還特地回來睡覺?
海吟吟開口又道:「仙尊不是讓我在叱骨谷後一個月寄信過去霜雪門,為何最後未如期至約?」
季瀾心底頓時驚詫萬分。原來何涼涼接到的信,是他讓海吟吟寄的!?
不。應該說,是原主讓海吟吟寄的!並且還真的和海吟吟為舊識。
然而此刻驚訝歸驚訝,可因剛睡醒,季瀾面上仍是初醒的雅靜模樣,讓人瞧不出心底詫異。
海吟吟:「仙尊應該已經記住古靈兒了吧,之前在叱骨谷與仙尊說過的,我們教上於第三代後失傳的掌門鐵扇,便在她手上。可她身邊時時刻刻皆有高人守著,無法輕易拿得。」
季瀾努力的將前後事情連上干係,緩慢說道:「妳說的可是舟凝?」
海吟吟眼中一個閃爍,臉面露出喜悅:「沒想到您已經暗自調查好了,方才聽仙尊生疏的口吻,以為您將我倆計劃好的事都給忘了。」
季瀾忙不迭地一個噎口,仿佛被人敲了記悶棍兒。
居然真的有計劃!
難不成我此時的毒發也是咱倆約好的?
海吟吟著實欣賞季瀾的效率,便繼續說道:「蒼刎珠的線索就刻於掌門鐵扇上,可古靈兒對那扇子保護的實為嚴謹,連晚上睡覺都纏於腰腹間,白日又有舟凝在旁看顧,故我得取不易。」
季瀾聞言,心底又是一顫。
他還以為花瓶被打破,珠子便石沉大海。沒想到還另有途徑!
這隱藏的驚喜大禮包,可真是無所不在,《仙尊嗷嗷叫》果真是世上最坑人的小說。
可海吟吟的一番話也讓季瀾蹙起眉心,對方言下之意,是打算偷竊掌門鐵扇,可依原主如此冰霜高潔之人,怎願意與對方同流合污?
這敘述聽起來就十分有問題。
海吟吟見雪衣仙尊眉宇聚攏,便猜到是自己語氣過于欣喜,忘了加以掩飾。
她心底一緊,趕緊挽救道:「仙尊萬萬別誤會,如同吟吟在叱骨谷所說,這蒼刎珠萬萬不可落入夜焰宮手中,若讓魔尊給拿走了,便是全仙門之禍事,為了提早防範,讓珠子留在正道這邊,吟吟願意犧牲小我,即使過程有些不入流,但皆是為了蒼生。」
一席話說的悲壯無比,季瀾倒是聽懂了其中意圖。
雖然不知此女尋找珠子的用途為何,可這般心懷叵測,說到底約莫也是為了一己之私。
而原主性子淡冷,滿身大寫的光風霽月,一心一意為了蒼生,加上視夜焰宮如糞土。海吟吟的這番言論實為高明!每句皆巧妙包裝,奔著救世而去,也就原主這般不知變通、一直線的思考模式,一聽見滿口的濟世,便毅然決然應許對方。
平心而論,原主就是一枚高冷孤傲的蠢貨,還被當槍使了。
可這爛攤子!
居然!
是他要擔!
並且,原來對方並非要見上夜宇珹一面才能做壞事,而是要見上他一面才能幹壞事!
天亡讀書人。
然而眼下季瀾雖心底萬頭草尼馬狂奔,面色卻依舊冷凝,沒讓海吟吟看出異狀。
此刻他只能先行探聽,看海吟吟下一步棋是什麼,再推敲該怎麼辦,便道:「不如先說說妳的想法。」
海吟吟掂量著用詞,知曉方才是自己口快,以至於大意了,這回便特別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句:「因靈兒特別喜歡仙尊,時常與教中弟子們分享心情,倘若仙尊與她談聊之際,能借一借掌門鐵扇,或許她會同意,並且只是借用而已,之後仍會歸還。吟吟與全道中人也會感謝仙尊為蒼刎珠付出的心力。」
季瀾:妹子,妳有毒。
誓言奪扇,起因是珠,原主便是最佳利用工具,海吟吟自個兒倒是渾水未沾,留得一手救濟美名。
堪稱一頓操作猛如虎。
季瀾心底暗潮洶湧,卻並未正面回應此話,只道:「妳如何確認她手上的掌門鐵扇為真?並非另行鑄成的假扇。」
海吟吟:「古靈兒身份特殊,親娘為第七代掌門古莘兒,爹為第三代掌門聶氏之後人……」
季瀾忍不住打斷她道,皺眉道:「她爹爹雖姓聶,可妳怎能確定就是第三代的後輩?」
天啊,他居然還記得掌門韻事裡的內容。看來前幾日念讀造成的口乾舌燥與失水過多都有回報了。
海吟吟心想,仙尊約莫是謹慎地想做最後確認,而她既然已經將人給引來雪髯城,代表最後一步也快達成了,便解釋道:「半蝶教生兒育女一向跟從母姓,即使是退位的掌門也一樣,後代子孫皆須跟從,故聶霽確實為聶氏後代,且掌門鐵扇也是一路相傳至他手上,直至他與古莘兒成親,誕下古靈兒,這小姑娘便為兩代掌門之後,故掌門鐵扇自然是傳自她手上。」
季瀾心底驚詫萬分。海吟吟簡短一番話已將來龍去脈表述清楚。不愧是掌門人,言少意足。
既然海吟吟一心要奪掌門鐵扇,可見全教上下的毒想必也與她脫不了干係。
於是季瀾維持著淡然,問道:「如今半蝶教上下的毒,可是妳所為?」
一席語氣無波的話,聽起來既是審問又像判決。
他望著對方明顯有些心虛的神色,心道,果然是妳。這挑食的傢伙。
海吟吟瞬間露出被抓包的表情,連忙解釋道:「我與仙尊約好月初在雪髯城相會,可卻等不到您,情急之下才用了此番下下之策,且因正好有外地人來雪髯城賣餅,故我也只向對方的餅中下毒,並無禍害道城中其餘百姓,雖然是束手無策想出的下策,可並非吟吟的真心,全是為了守護蒼刎珠!吟吟願意髒了自己的手,以救蒼生。」
季瀾面不改色地聽完全程,心道,小姐姐,妳聽過一種茶嗎。他綠綠的。
眼前妹子一句一個蒼生,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千般委屈都由自己承擔。此番茶類的行徑,簡直令人拭淚。
且為了奪扇,不惜全師門陪葬,十分荒唐。
季瀾乾脆的說:「此毒可有解藥?我與徒兒皆中了毒,還請掌門贈解。」
海吟吟芙蓉般的臉龐露出訝異,貌似真的不知季瀾中毒一事,道:「這解藥目前不在吟吟身邊,可待鐵扇拿到後,便能送與仙尊與徒兒,吟吟衷心希望正道之人都能一切安康。」
季瀾:「……」
妳這滿口鬼話的妹子。
希望安康卻又不給藥,前言不搭後語,當他中毒後腦子也一併壞了?
並且這話明擺了,要是他未能從古靈兒手中拿到鐵扇,此毒便無解。
海吟吟驀地探頭張望了下小院房門,有些不安的道:「仙、仙尊,眼下魔尊……應該不在房裡吧?」
季瀾簡直無語。
他在的話妳覺得我能出來嗎。摔。
並且每個來談事的人都要問上一遍,仿佛他是背著夜宇珹偷做什麼壞事一樣。
海吟吟:「那吟吟就先回去了,鐵扇之事就看仙尊安排,吟吟一切靜待。」
季瀾:…啥?
跟我有個毛關係!?
待對方離去後,季瀾目光對著房牆邊的茂密大樹,忍不住嘆了口氣。
簡直鍋從天上來!
前有舟凝,心性善良穩重,處事圓潤如真.掌門。
後有海吟吟,心術不正,作風如真.妖女。放棄籌備夜宇珹的後援會,跑來下毒又奪扇,還演了出深夜密談。
不愧搞事擔當。
並且繞了一大圈,扇子與珠子居然有這千絲萬縷的關係,什麼離奇發展?
區區一個半蝶教,卻處處深藏不漏。
季瀾不禁仰天長嘆,滿身皆是大寫的無奈。一邊緩慢將視線往上抬,望著在夜空下顯得黑壓壓的枝葉,以及團團交疊生長的濃密葉片。
此刻他的心情,簡直比發苦的嘴更苦。
泥馬的隱藏大禮包,就泥馬離譜!
哀。
……
回房後。
季瀾仍是坐立難安,乾脆站在木櫃邊思考,手裡無意識的撫過那把擺飾木扇的扇沿。
這扇子好歹比鐵做的輕,當隨手把玩之物挺不錯,可偏偏夜宇珹總愛拿另一把鐵的去玩。
約莫嫌力氣過多,沒地方用。
他靠櫃思考了一陣,將兩本掌門秘史翻開查看,發覺第三代掌門人確實姓聶,其中提及她成親後歸隱,與夫婿育有一子,跟隨母姓。
而第七代掌門的夫婿便喚作聶霽,在二人相識初期,此男子便以絕妙的扇功吸引古莘兒注目,可半蝶扇功一向不外傳,他身為教外人士卻用的一手好扇。
這疑點現在想來皆是合理,畢竟對方娘親曾為半蝶掌門。以及聶霽後來能干涉傳位八代之事,也說通了。
讓季瀾驚詫的是,古靈兒來歷如此不凡,為兩代掌門之血緣結合。
估計聶霽是想扶持古靈兒為下任掌門,可卻礙於女兒年紀小與武功尚淺。
季瀾努力釐清糾葛如線團的一切,一面反反覆覆的在房中踏步,不知不覺中,竟已過了兩個時辰。曙光從紙窗欞格透進,灑得室內一角微微光明。
直到日頭整顆升起後,季瀾仍是一點睡意皆無,心中隱隱約約有了個想法。
趁著日頭全出,便穿戴好衣袍,到半蝶教灶房逛上一圈,確認心中疑點。
裡頭洗菜的弟子見仙尊親臨灶房,還不時動手翻翻灶台,查看臘肉與菜簍,行為舉止親和。弟子們便歡欣的手舞足蹈,趕緊拿出瓜子與花生相迎。
季瀾面色淡定地拒絕,身上的雪白衣袍與這熱火朝天的地方有些違和,可手中仍是抓握一袋對方塞來的焦糖瓜子,並且在離開灶房時默默吃了一顆。
嚶。好苦。
這該死的毒。
如此香氣四散的瓜子,碰至唇舌卻是反應出苦味,這體內的毒藥果真逼人絕望。
可他確實得到需要的線索了,只是還得想個法子,將這線索給傳達出去。
回房途中,季瀾也順帶深思有關鐵扇與珠子之事,可是《仙尊嗷嗷叫》中提及扇子的也沒幾句,有印象的便是大弟子狂跳扇柄舞那段。
宛如中邪的演出。
吭。
吭吭吭吭吭!
說到底,這破文倒不如是個坑!
破書與破線索。【本讀者再度狂怒無能!】
然而才剛回至小院,季瀾正要伸手推門扇,一道黑影便從屋頂躍下。
季瀾嚇了跳,整個人隨之一晃。
你!出場幹嘛不走路!
連隔壁草叢都要被你嚇到枯萎了好嗎。
夜宇珹神色懶散而狂妄,瞧著他掌中的袋子,勾唇道:「你不是嘴唇發苦,還有興致吃瓜子?」
季瀾昨晚想了一夜事情,連小憩半刻都無,現下已是疲倦的意識發散。
可又不敢隨便答話,畢竟昨晚海吟吟來找自己談話時,夜宇珹不知消失去哪兒,有沒有聽到那場荒謬的對談,該不會待會自己一進房,迎來的便是五馬分屍或斷手斷腳。
「瓜子是灶房師傅贈我的,目前尚未打算吃。」季瀾鎮定回答。
「是嗎?可本座怎麼發現,昨日你拿回的那袋,已經少了一小把。」
季瀾:「……」
他因昨晚只吃白飯,難免肚餓,不過順手剝了點,配著茶壺亂吞下,這樣也被發現?
不許你暗中觀察讀書人!
身前低懶的嗓音再度響起:「這幾日你可曾見過半蝶教掌門?」
嗶嗶嗶嗶嗶!
季瀾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問話的時機如此巧妙。
難不成魔頭知道他昨夜剛見過對方!?
感覺離五馬分屍又更進一步了。
嗚。要完。
季瀾心中盈滿不安,努力維持面上冷靜,說道:「我沒見過掌門,大弟子不是說過掌門出教辦事,近幾日不會回教嗎?」
夜宇珹卻道:「不過藉口罷了,海吟吟人一直都在教里。」
這語氣漫不經心到宛若在談論是否下雨,話中之意卻是不容置喙。
季瀾背後冷汗滑落,道:「總歸我也不清楚,倒是你昨日晚上沒回來睡?」
他腦中斟酌著字句,不想問話過於有探知目的。
夜宇珹挑起眉,唇邊一抹無所謂的弧度,道:「下回本座夜歸,定會告知仙尊。」
季瀾:…大可不必。
總之昨晚沒回來就好。
夜宇珹:「如今本座不只確定海吟吟藏在教里,更知曉她也在尋找蒼刎珠,且非常心急。」
這回,他乾脆將話挑明,銳利的長眸直直注視著眼前雪袍人影。
他能確定,叱骨谷那場密談,海吟吟與季瀾便是談論此事。
可季瀾來到半蝶教後,只去過一次祭拜廳,白日除了去藥房,所有時間幾乎全在房裡看掌門秘史,要不就是在另外一間房裡,陪失明的何涼涼說話,並無任何異狀。
或許對方關於此段的記憶,確實全缺了。即便以往與半蝶教有任何牽扯,眼下也已無法連起。
這幾天入夜後,他皆待在玄翡閣里。安賜安爻查到的線索,條條都指向半蝶教,可他查找多天,卻無半點關於蒼刎珠的下落。
已是十分不耐煩。耐心即將耗盡。
門扉邊,季瀾聽見夜宇珹的話,冷不防一個怔愣。
不愧是魔頭,知道的可真多!
其實他也很想朝天喊出:海吟吟心懷詭計,欺上瞞下!欲奪珠搶扇,趕緊來人幫忙,並且全數與他無關!
可好巧不巧,與海吟吟一同策畫整件事的,便是原主。
以至於他這讀書人無冤背鍋。
嚶QAQ。
夜宇珹:「上回安賜查到的蒼刎珠線索,便藏於此教派。故本座猜,當時你與海吟吟在叱骨谷談話,即是為了此事。」
此席話一言就中,並且直奔核心。
季瀾捏把冷汗之餘,不禁心道,果然是反派。厲害!!
夜宇珹又道:「故本座推敲,你未失憶前,約莫知曉關於蒼刎珠的事跡。」
季瀾趕緊順著說道:「可我如今記憶有缺,一點印象也沒有。」
對方卻道:「海吟吟既為此教八代掌門,應是握有外人無法探知的東西,可她定是無法自己辦到,才必須求助於你,故才有了叱骨谷那場密談。」
季瀾:(掌聲送給魔頭,並將自己裹好準備送死.Jpg)
這邊建議您不如走走刑偵方面?
一炷香破案傳奇註定。
半晌後,他只得發出試探性的詢問:「所以…你剛才說她人在教里,是確認過的嗎?」
夜宇珹漫不經心道:「晚點我便讓安賜將所有弟子抓來,臉上各劃一痕,立即能知道誰是海吟吟所易容。」
季瀾瞬間瞪大眼,嘴唇開闔了幾下,好一會兒才出聲:「你找人便找人,與其他弟子何干?」
你這閻王!
本讀書人這就原地做出譴責。
夜宇珹見他明顯不認同的神情,隨即彎起唇角。
「與他們無干,所以你若能早點記起來,就不必這麼多事。」
季瀾:信不信我撞牆給你看。
夜宇珹:「倘若說將整個半蝶教抓來,你要阻止?」
前從季瀾一心救濟蒼生,氣質冷冰如霜,仿佛隨時能凍傷周圍,總是一副高高在上。
而眼下對方雖對打殺的言論依舊感到不喜,可表現出的樣子卻有趣多了。
他甚至能確定,季瀾方才還在心裡罵了他幾句。
季瀾則保持著面色,雙手覆於背後,冷靜的與夜宇珹對望,道:「自是要阻止,盡我所能吧。」
他即將!用一己之力,守護全仙門!
憑他現在的實力,約莫能救半個。
也許豁出去拼一拼,能救回一個。
他身上仙氣淡淡,用泰然處之的表情,又道:「海吟吟目前人在何處我並不關心,如今我與涼涼皆毒性發作,已無心思多想其他,這些身外之物暫且擱下。」
總之趕緊先撇得一乾二淨!
救人與活命,都要緊!
他話剛落,驀然間一陣秋日軟風拂來,門邊談話的兩人,衣擺同時飄揚起。
夜宇珹神色仍是懶洋洋,可仔細瞧卻不難發現眸中鋒利。
雪色衣衫那人,則是盡力地睜大眼回望。表現鎮定。
無聲之下,倆人就這般對視了好一陣。
季瀾:「……」
所以到底幹嘛。我不會先眨眼的。
認輸吧。
夜宇珹瞧他分明困到眼角都垂下了,卻不知為何堅持要睜大雙眸,便揚起唇角,話鋒一轉道:「你這幾天膳食,就喝水和瓜子?」
「還吃了些白飯。」季瀾道。
什麼瓜子的。
不許再提!
「不配菜?」夜宇珹挑眉問。
「會苦。」季瀾回。
「雞湯?」
「沒興趣。」
「本座上回看見有人一口氣喝了六碗。」這聲音發懶。
「…當時就特別渴,且尚未毒發。」這聲音特別冷靜,且淡然。
季瀾:這位反派,請注意你的眼神。雞湯這種俗物,與我無關。
夜宇珹用談論天氣般的口吻,毫不上心的說道:「既然你愛喝,本座待會便讓人端一盅進來。」
季瀾瞬間靜止。
本仙尊中毒,已是吃啥都苦,你是想苦死讀書人!?
看來魔頭隨時隨地惦記著折騰人的一百種方法。
並且試驗者→季瀾。
【三萬頭草泥馬狂奔.jpg】
於是季瀾深吸口氣,沉住氣說道:「不喝。」
休想哄騙他。
「湯里加了何首烏與黃耆。」夜宇珹懶懶散散,又補了句:「還有兩根千年老蔘。」
季瀾臉上不動聲色。
內心狂喜:如此完美的配置!!
本讀書人,五碗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