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隔天一早。閱讀

  季瀾剛睜眼便哀叫了兩聲。

  嗚。原來喝酒後入寢這麼痛苦的嗎!

  昨日教中晚膳雖被魔頭騙喝下一杯,可明明睡前狀況還好,今早起來卻堪比撞到腦。

  以往小說中的宿醉鏡頭總是非常唯美,什麼視野望出的疊影如幻境,斑斕色彩仿佛萬花筒的絢麗。

  廢話辣麼多,其實不過腦子糊成坨。

  什麼萬花筒他沒感覺到,走到一半去撞樹倒是挺容易。

  季瀾用力眨了眨眼,一面往旁撇去。預料之中的又是一個大空位。

  他一面按揉著腦袋,心道,這人天天半夜不睡覺,早上又起的比公雞早,明明是魔頭,作息卻堪比神仙。

  半晌後,他終於打起精神,撐著身體下床出房梳洗。

  季瀾臉上沾染著潔淨的水滴,些微打濕了額際髮絲,露珠在銀白色的發色下顯得更加晶瑩。

  此時天氣已入秋,小院中有片不大的草叢,上頭枝葉仍是青綠茂盛,季瀾猜測約莫是生長於秋的品種,那葉子小巧稚嫩,每片不過拇指大,一簇簇的聚在一起,層層翠色交疊下,便是小院中最鮮活的一片景,許多抹淺綠上還留著清晨的濕潤水氣。

  季瀾乾脆蹲下來端詳,半晌後,忍不住將手掌平放於草叢上蹭了蹭,上頭水露珠便跟著搖擺的枝葉甩來甩去,畫面可愛,他頰邊弧度也下意識地擴展。

  於是雪袍身影便蹲在草叢前,足足鬧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

  不亦樂乎,不亦樂乎。

  好一陣後,待季瀾心滿意足地站起身,拍拍衣角打算回房,一轉過面,就看見大清早消失的魔頭立於不遠處。

  唇邊揚著懶洋洋的弧度。

  「……」

  咳。先聲明,方才本讀書人是特意蹲身關心枝椏的生長狀況,看看與底下泥土是否契合。

  夜宇珹勾著唇,道:「看來還挺好玩,本座有空也試試看。」

  季瀾面色高冷,說道:「這枝椏長得極為旺盛,我替你看看,往後回夜焰宮能否種植。」

  夜宇珹:「宮裡有專門的園藝打雜,且你不是要先去膳房幫忙嗎?」

  幫那兩個完好無缺的,正歡喜曬臘肉的灶房師傅。

  季瀾頓時憶起自己還有這項要職。果然仙尊這行業不只高危險職,還越來越不好當,樣樣技能都要會。

  外頭忽地一陣涼風吹過,季瀾瞬間瑟瑟發抖。

  冷。

  於是他快速地經過夜宇珹身前,率先進房。趕緊倒了杯茶暖手。

  打從昨日下午,這茶水便由安賜負責準備,皆確認無毒才送進。於是季瀾放心的一口氣喝了兩杯。

  夜宇珹高大的身軀斜靠在牆邊,道:「你怕冷?」

  季瀾應首,一面倒壺,再度將杯斟滿。他從以前就極為畏寒,冬天時總要穿上好幾件厚棉襖。

  夜宇珹語氣懶散的說:「霜雪門一年四季皆偏寒,你如何度過?」

  季瀾冷不防被噎了小口。四季皆寒!?

  簡直謀殺。

  不過他的仙門既然取名如此,想必也不是什麼酷熱烈暑的地方,只是一年到頭皆是白雪飄零,真心讓人過不下去。

  他肅然道:「霜雪門內自是會準備禦寒衣物。」

  夜宇珹:「本座怎麼記得,你門中之人皆是四季單件衣袍,無人添加厚罩。」

  季瀾:天。那裡的人約莫五感失調。

  這種一穿來就被告知自己的老家沒有春夏秋,讓他的心宛如寒冬。

  哀傷,顫抖。

  夜宇珹拿起柜上的另一把鐵扇模型,往桃花大椅上落坐,有力的長指攤開扇骨。金屬骨架碰撞間,磨蹭的唰聲響亮,帶來一片刺耳。

  季瀾揉著額際,舒緩腦中脹感,只覺得那聲音讓他頭更暈了,便道:「我想去找涼涼。」

  「不必,他等等會進來。」

  季瀾:?

  喔。魔頭也搞神秘。

  夜宇珹卻沒再開口,隨意地將鐵扇拋回木柜上,撞擊之下又是框啷一陣聲響。

  而門外也恰好響起腳步。

  安賜端了碗湯藥進來,上頭還冒著騰騰熱氣。

  季瀾伸長脖子,往敞開的門外張望,卻沒等到下個出現的人影,便問道:「涼涼呢?也過來了嗎?」

  安賜搖頭,道:「原本是他要送藥來此,可到半路便被半蝶教弟子請去藥房。」

  他面不改色地說完。其實是安爻忽地拿了把藥草衝出來,說能治何涼涼的腦袋,兩人在廊上又吵了起來,他便接過對方手中湯碗,先行送來。

  季瀾見碗內與昨日相同,皆是黑漆漆一坨,而他記得魔頭說過,此毒需喝三次解,便問:「這是第三碗解藥?」

  安賜朝他應首。於是季瀾便坐於桌邊,拾起湯匙慢慢喝起。

  好苦!!

  安賜靜靜的站於門邊等待,眼眸垂著,恭敬的沒往房裡亂瞄。

  ……

  一個時辰前。

  眾人聚集在藥房。

  何涼涼有些焦慮的在裡頭踏步,來來回回,左左右右,看的安爻跟著發暈,便罵道:「幹嘛?你這是中邪?」

  何涼涼氣道:「你才被奪舍!我在擔心我師父昨日喝了酒,今早起來頭肯定疼得厲害,想送碗緩疼的藥進去。」

  可夜宇珹人約莫正在房裡,他該如何送入?

  請飛鴿?

  安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收收你那愚蠢的想法,鴿子載不動碗。」

  何涼涼瞪眼道:「那不如你也想想辦法!看有什麼幫忙的好法子。」

  霜雪門雖養了許多雪貂,可眼下他一隻皆未帶來。

  安賜從門口踏進,聽見兩人對話,便朝何涼涼說:「我去與宮主說一聲,你先煎藥。」

  安爻挑眉道:「你確定能成?」

  安賜這才將視線調向他:「要不你去。」

  對方瞬間轉身選藥材。

  此時夜宇珹正在半蝶教的教中重地。

  這地方名為玄翡閣,為半蝶教的機關重地,裡頭全是史冊,以及教中重要之物,外頭兩個守門弟子每四個時辰輪換一批,可謂是守備森嚴。

  眼下,門口的守門也正一臉莊嚴地盯向前方,盡責的守護教中重地,不讓一絲灰塵飄入。殊不知此時此刻,裡頭的人正踏著懶閒步伐,無聲無息,隨意翻看他們歷代以來的重要之物。

  安賜跟著從屋頂一角躍入,朝那抹身影道:「宮主,仙尊今日能否喝第三碗解藥?」

  「他徒兒在吵?」夜宇珹看都沒看他,掌中把玩著兩顆鐵珠,輪流滑於指間,明明速度極快,可卻毫無滾落之樣,牢牢地被困在修長有力的五指內。

  安賜恭敬應首。

  然而這第三碗解藥不過是個稟報的名義,總之夜焰宮上下都知道,季瀾在宮裡時並未中毒。

  夜宇珹道:「行。」

  今日曙光剛亮,隔壁那抹包成一團,擠在牆角的人便不時發出難受低吟,不難看出宿醉頭疼。

  而他需要季瀾保持清醒。

  安賜獲得肯首後,便從屋頂一角躍出,回到藥房讓何涼涼煎藥。

  玄翡閣內,那抹深袍人影仍是從容地四處巡視,行進間毫無聲響,模樣慵懶的察看半蝶教的重地,可狹長眼眸中,卻是滿布冷厲。

  ……

  小院房間裡。

  安賜等著桌邊仙尊喝藥。

  季瀾卻時不時蹙眉,吞咽得極為緩慢。心道,這藥為何一碗比一碗苦?昨日的已經夠難喝了,今日的味道更是不敢恭維。

  宛如黃蓮。

  他每喝進一匙,眉心便更加聚攏。總之各種悲慘。

  幾近半刻鐘的時間,季瀾才終於將最後一口給咽下,把碗交給安賜,看著對方闔上門扉。

  夜宇珹:「當真苦?」

  眼前人的表情仍是不好。

  季瀾點點頭,抿了抿唇,試圖將苦味給抵消,卻是無法。即便多喝了兩杯茶,口中發苦的味道也只是更加發散。於是表情宛若苦瓜。

  他艱難的開口道:「半蝶教找到解方了嗎?」

  嘶。連講話都是一陣苦味。

  這解藥居然比毒藥更難喝。

  夜宇珹:「尚未。」

  季瀾:「如今弟子群聚於藥房,不會一言不合打起來嗎?」

  畢竟還分兩派後援會,一般不是拉踩,就是互相捧殺。季瀾不禁回想了下昨日翻桌場面,驀地發覺兩種情形都不適用。

  是的呢,如今情形沒有捧,約莫只有殺。

  夜宇珹直接露出一副「打就打,不在意」的神情。

  於是季瀾又道:「不知這毒發作的跡象是何,我瞧半蝶教中人人皆能正常生活,似乎並未帶來不便。」

  夜宇珹卻懶洋洋道:「只要是毒,必當有症狀,有些是需要引子才會引出。」

  季瀾好奇地睜大眼,半分心思終於被轉移:「何謂引子?」

  「能讓毒跡發出的東西。」夜宇珹將手中鐵扇合起,扔於一旁。

  季瀾簡直汗顏。毒發這兩字聽起來就特別可怕,居然還得用引的。媲美蠱蟲,因他聽說蠱王的作用便是如此。

  夜宇珹勾唇道:「你們身上的並非蠱,就是少見的毒藥罷了。」

  季瀾:還笑。不如你也一起來中中看。

  夜宇珹:「有些毒藥,沒有引子前,中毒者皆能生活如常人,可只要引子一出,便是椎心的痛苦。」

  季瀾不禁心頭驚駭,努力集中心緒,說道:「這下毒之人約莫藏匿於教上,未何不直接檢查眾人血液,找出血中未帶異香的弟子。」

  夜宇珹:「對方既然布了此局,必有考慮到這點,只要引子不用於自身,中毒了也無所謂,還能避人耳目,隱於眾人。」

  季瀾深深領悟。不愧是反派,把諜中諜的概念發揮的順暢無比,他這樸實的仙門,完全料不到如此走向。

  他輕咳了幾聲,認真說道:「既然眼下大家忙著查解藥,不知有沒有弟子能帶我們在教中四處走走?」

  出門旅遊,急需導覽。

  夜宇珹挑眉道:「你想逛半蝶教?」

  季瀾不知眼前魔頭在夜間已去過對方家的玄翡閣,還逛了整整一夜,便道:「這裡景色還不錯,總歸眼下無事,多走走說不定能得到什麼線索。」

  譬如走路走到一半,解藥從天而降,他就能驚喜地捧著東西,四處大喊--有解啦!

  喔不是。他身為仙尊,萬萬不得激動,更無法喊聲,有失這職業的修養。

  約莫只能淡淡的捧著解藥,用虛無飄渺的聲音說:「拿去吧,此毒應當能解。」

  夜宇珹懶散道:「本座要去藥房,你要跟?」

  季瀾隨即應首。

  要跟要跟!

  本讀書人身中多毒,還需救治。

  夜宇珹望著他沾在額際髮絲的小水珠,往下看去,衣襟前端也染了點濕氣,忽地眉宇一挑:「你梳洗能洗到衣襟打濕?」

  語氣興味盎然,唇角微勾。

  季瀾:「……」

  還敢嫌棄!

  要不是你昨日騙我喝酒,我哪會頭暈腦脹,連水都沒潑穩!

  夜宇珹嘴邊弧度更加往上:「看來仙尊酒量頗差。」

  季瀾氣鼓道:「是沒有你百杯不倒。」

  他記得《仙尊嗷嗷叫》中,曾經有一段提及夜宇珹的酒量,能飲下整整十壺烈酒,依舊面不改色。不愧是魔頭。

  夜宇珹卻懶洋洋道:「你如何知曉本座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