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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季瀾終於收了收被鬧劇影響的心神,依著魔頭指令繼續往下念書。閱讀
清朗念書聲再度在房內響起。
「七代掌門古莘兒與夫婿聶霽回到教中居住,並於兩年後誕下一女,依照半蝶教習俗跟從母姓,古莘兒便想就此退位,專心相夫教子,可第八代掌門遲遲未有明確人選,傳聞她與夫婿因而爭執過多次,後來兩人乾脆放下一切,帶著女兒歸隱,不再過問教中事。」
季瀾讀完這段,不禁評論道:「我都忘了,半蝶教既為女子教派,嫁娶皆以入贅方式,跟從母性也實屬正常。」
只是他覺得這段敘述有些熟悉感,卻又說不出是哪裡。
夜宇珹只道:「半蝶教傳位掌門,向來不必過問夫婿意見。」
「可這書上寫古莘兒與丈夫聶霽引發多次爭端,甚至為此放下教務,攜女歸林。」季瀾十分機靈,指出不對勁。
看來古有後宮亂政,現有夫婿擾教。他見識到了。
夜宇珹見他一副有所體悟的表情,便勾起唇角,道:「看來你對夫妻間糾葛很有心得。」
季瀾胡亂揮了下手,袖擺飄動間,帶著淡淡仙氣,「並非如此,只是感慨而已。」
別忘記吸引一堆小姐姐的是你!要論感想我哪排的上。
夜宇珹:「方才你說那小弟子的名字叫什麼?」
季瀾:「她姓古,名靈兒。」
夜宇珹懶聲道:「與第七代名諱不過一字之差。」
季瀾瞬間開悟。
遲遲道不出的熟悉感頓時迎刃而解,訝然道:「莫非…她便是古莘兒之女…?論年紀確實符合!可掌門扇為何會在她手上,分明第三代後便失傳了不是嗎?」
等等!若古靈兒身為掌門之女,怎會被呼來喚去,做些打掃端茶的工作?
難道教上無人知曉她身份?
夜宇珹指節撐著額際,漫不經心地說:「掌門鐵扇只是失蹤,失傳的東西只要未毀損,終有一日會再現。」
語畢他便從容地從大椅上站起,步向最裡頭的床榻,一面將身上黑袍脫下。姿勢張揚透著俐落,連卸衣的動作都散發著力度。
最後隨意的將衣衫扔於一旁桌几。
季瀾簡直一頭霧水。
…啥?您的行為舉止能不能有些起承轉合。
簡直令人看不懂呢。
夜宇珹驀地將視線投射過來,擺明著「你。現在上榻。」
季瀾這次看懂了。
只好默默起身,往那方向走去。一面嘆著氣,爬進里側的床位,拉過被褥蓋上。
嘴巴里全是方才藥湯的苦味,令人皺眉。
夜宇珹躺下後便將胳膊墊於腦後,長腿橫放,一人便占了超過一半的床,說道:「你衣袍不脫?」
季瀾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弄的反應未及,只見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望著自己,便冷靜回道:「我習慣穿著入寢。」
夜宇珹眼中寫著無所謂,隨意的說:「那就一樣,本座幫你的份一起脫。」
季瀾瞬間伸手解衣帶。
吭。
你這次次都用同個理由嚇唬人的魔頭!
他憤憤地將腰間純黑衣帶的扣環解開,而後把雪袍拉下,露出裡頭潔白的裡衣,接著立即拉起一旁被褥,鑽進被窩。
夜宇珹隨手拽過他衣袍,往旁一扔。
那衣服直接就被丟至桌上,與另一件黑袍疊在一塊兒。
畫面散亂。
季瀾:「……」
放個衣都不忘邪魅狂狷。
不愧是您。
夜宇珹指頭挑起季瀾枕上的東西,那白色的衣帶自下午被他扯壞後,便扔來這了。
他將東西至於手中把玩,一面道:「方才飯廳上,為何護著那弟子?」
他記得季瀾剎那便奔向對方。
季瀾只道:「就是下意識的反應罷了,難道你不會?」
夜宇珹瞧著他,眼神說明一切。
季瀾:了解呢。總之身為魔頭,冷血為首。
他只好道:「那小姑娘年紀尚輕,萬一真的被砸中,肯定半條命沒有,只是當時她明明退到人群外了,卻又被推到中央,運氣確實不好。」
夜宇珹眉眼一挑:「被推過去的?」
季瀾點頭:「嗯,就一團混亂中,她往外跌了出去。」
並且四肢張開撲地,非常戲劇性,特別特別慘烈。
夜宇珹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那廳上弟子如此之多,單單就她跌至中央。」
季瀾琢磨著夜宇珹不上心的口吻,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對方這麼個不起眼的小女娃,埋沒在眾師姐當中,為何會成為目標?」
接著他眼眸一睜,驀地悟道:「你是指,半蝶教里還有人清楚靈兒是七代掌門之女?」
退位掌門將女兒送回原教派磨練,實屬正常,況且教中不乏資深弟子,興許還記得第七代掌門的樣貌,與古靈兒應有幾分相像。
可排除此點,那把不應該出現在小女娃身上的鐵扇,總歸算個大秘密吧。難道這些人也都知曉?
季瀾心中思緒快速飛轉,臉上也不自覺露出任督二脈被打通的表情。
恍然大悟一瞬間,眼眸也隨之發亮。
季瀾:嗯呢!本讀書人不愧仙門之眼!
眉頭沒皺兩下,事情已然清晰一半。
他滿意的點點頭,朝身側人道:「可為何你也知道那把是失傳的鐵扇?」
畢竟他頭頂著仙門之眼的招牌,得對所有事情保持高度的疑問,以及源源不絕,探索的心。
夜宇珹一臉酷狂,道:「沒為什麼。」
並且望向季瀾的目光中就寫著「這種廢話還須要問?」
季瀾:懂了呢。是我不該多言。
摔。
夜宇珹忽地又問:「叱骨谷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季瀾瞬間歸回冷靜,淡定道:「全忘了。」
對方隨即一個挑眉。
於是他趕緊補充:「總歸我摔下床,撞到腦不記得了。」
夜宇珹神情看不出端倪,話鋒一轉,懶懶說道:「你與半蝶教現任掌門曾為相識,這也忘了?」
季瀾機靈說道:「半蝶教為大教,約莫全仙門都曾與海掌門有一面之緣。」
他記得夜宇珹曾說,他在仙門大會上看過對方出扇,擊退黑鵝教還巫鴨教左使。
夜宇珹眼眸瞧著他,道:「是巫鳳教。」
季瀾:喔。
夜宇珹唇角彎起,道:「前幾個月在叱骨谷,你曾與海吟吟徹夜密談。」
季瀾眼眸不禁睜大:「……」
你能否一次把話說完!!
並且本人仙尊。徹夜密談這種出現於小話本中的俗氣字眼,適合嗎!
夜宇珹見他臉色閃了幾輪,便彎唇道:「看來仙尊確實忘了。」
季瀾心道,何止是忘。這事情從沒在我腦中存在過。
眼下他十分想接著問些關於叱骨谷的事,可在《仙尊嗷嗷叫》里,原主便是在這兒被夜宇珹抓回。
似乎是個不可隨意開啟的話題。
唉,以至於他雖有撞傷腦子這完美的藉口,可仍是不知如何開口。
沒想到,這回倒是夜宇珹先發聲了。
「你對叱骨谷殘餘的記憶有什麼?」
說話間他仍是胳膊枕在腦下,因躺姿關係,墨黑裡衣貼在胸膛上,結實強健的線條透過那緞面布料若隱若現。
季瀾眨了眨眼,若要說他記得的部分…
【就是你渾身酷狂霸跩,莫名其妙把我擄回夜焰宮,還逼我睡在你殿上】←就這樣。嚶。
可季瀾腦中想歸想,嘴上卻是不敢應聲。
身為一隻小小小小囚鳥,他哪敢在反派魔頭面前瞎說大實話!
瞎說。
大實話。
且《仙尊嗷嗷叫》開篇,也只有略微形容叱骨谷的荒景,其餘東西大面積跳過,直接從原主被抓回那邊敘述起。
《仙尊嗷嗷叫》第一章,原文如下↓↓
【景色壯闊,落木蕭蕭,如鬼魅的風吼長年懸宕在叱骨谷一帶。此處為修真界最荒涼的存在,谷景陡峭,一整片的懸崖寸草不生。然而此刻的叱骨谷,爭端已是一觸即發,霜雪門中向來對正道以外不屑一顧的雪衣仙者,與夜焰宮首座雖未見面幾次,二人不合卻是人盡皆知,眼下風吼陣陣,雙方話不投機,不過一炷香時間便大打出手。可惜淡雅仙尊於這場爭鬥中落敗,被魔尊擄回,從此囚禁於夜焰宮中,便是二人血斗的開端。】
季瀾回想著這段敘述,一面日常痛罵作者。
就是如此宏大氣派的開頭,讓他立馬就入了坑,最後發現不對勁時,已是咬著牙不得不追下去,就想看看原主何時會翻盤。
結果他沒等到這天。原主倒是身心半殘。
唉。穿書艱難,讀書人風中拭淚。
夜宇珹似笑非笑道:「若再撞一次頭,記憶說不定會撞回來。」
季瀾心底倒抽一口氣。不許你用這原因把我拉去撞牆!
夜宇珹望著對方些微恐懼的神情,感到饒有興趣。
以往季瀾就是風吹不動,似乎活著就是為了拯救蒼生,沒有其餘的五感情緒。可如今這人卻在短短几天內將喜怒哀樂都給表足了。
季瀾驀地小聲說道:「即使撞到頭也不一定撞得回來。」
夜宇珹:「沒試過,你知道?」
季瀾:「……」
不知道。
可本洗米水穿書,即使再撞一次腦,也只是個撞到腦的洗米水。你明白嗎!!
他鼓起勇氣道:「當初你為何將我擄回夜焰宮?」
總得有個理由吧,可書中什麼也沒提,他只能淪落到從魔頭這邊得知原因。
且做為好室友,還是需要多找話題的,第一步就從「你為何看我不爽」做起。
夜宇珹散玩著手上衣帶,只道:「因為本座爽。」
季瀾:…你是故意死話題!?
夜宇珹揚唇道:「還有別的問題?」
眼下季瀾掩飾不了面色,胸口微悶,便氣鼓鼓說道:「沒了。」
反正你也不肯好好回答。
沉默之際,夜宇珹忽地伸手捏了下他臉。
力氣不大不小。
季瀾下意識眯起眼。
幹嘛幹嘛。把我捏死了你能得到什麼。
半晌後,夜宇珹才鬆開手,道:「睡覺。」
季瀾便將被子拉緊,將身軀包成一團,默默地滾到牆邊。
背對魔頭。
夜宇珹勾唇:「又生氣?」
季瀾閉著眼眸,說道:「沒有,想睡覺。」
仙尊肚裡能撐船。不要讓他說第二遍好嗎!
並且臉頰好疼。哼。
好一會兒,室內便是悄然無聲。季瀾揉了揉頰面,終於也抵不住一天的疲累,不過半晌便沉沉睡去。
夜宇珹偏著頭,見對方銀白長發散在床榻上,與指間衣帶皆是同樣的雪白,他隨意地將那帶子又多繞上幾圈,一邊憶起叱骨谷一事,原是懶散的眼神,也逐漸轉回銳利。
失憶前的季瀾,除了渾身霜雪氣質,與高高在上的眼神,最重要的,是對方手裡還有一道重要線索。
就是他一直在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