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這場攻城並未持續太久, 左豐年坐鎮,阿思蘭根本占不著一點便宜。【Google搜索】
在死傷了上百人之後,阿思蘭便立即率部撤退。
沈絳站在牆頭上, 望著阿思蘭率領大軍, 囂張離去,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我們就任由這些北戎人來去自如?」
「自從侯爺以身殉國之後, 我們便一直堅守不出了。」左豐年遙望著遠處,北戎的大軍已經漸漸消失在天際線處。
沈作明死了。
他們的統帥死了。
雖然整個西北大營看似不慌不亂, 依舊穩定,可是只有在其中人才能感覺到,整個西北大營都處於一種微妙而緊張狀況之中。
他們想要替主帥報仇, 可是他們卻只能堅守仰天關不出。
因為出去,便意味著敗。
他們誰都不是赤融伯顏對手。
但是邊關並非只有一個仰天關, 他們可以利用仰天關的堅壁, 保護身後的雍州。可是勾注山脈綿延不絕,邊境線蜿蜒上千公里。
仰天關不遠處北邊就是雁北草原, 這是北戎人夢寐以求肥沃草場。
北戎人逐水而居,哪裡有肥沃草場, 哪裡便是他們的家園。
雁北草原本是大晉與北戎之間的一天然屏障, 也有不少小部落生活在其中,這些小部落為了對抗北戎的野心, 紛紛臣服大晉。
可是隨著這位號稱是北戎百年來,不世出的王子赤融伯顏出現後,就連沈作明都屢屢在他手中吃虧。
終於這次, 隨著他斬殺沈作明與陣前。
赤融伯顏字,傳遍整個大晉。
同樣這個名字籠罩在仰天關,籠罩在每個西北大營將士的心中。
沈絳輕聲說:「你們被嚇破了膽子。」
她的話並非嘲諷, 也不是憐憫,而是陳述事實。
沈作明的死,給所有人帶來的震撼太大,這種震撼將會持續影響著他們,每一次上馬,每次舉起手中長刀,都會想起。
他們的戰馬將被束住鐵蹄,他們的鋼刀被蒙上鐵鏽,他們的信念轟然倒塌。
唯有仰天關的銅牆鐵壁,擋在前方。
才讓他們沒那麼膽怯。
左豐年轉頭看著沈絳:「對,我們目前束手無策。」
沈絳沒有問關於沈作明死時的細節,她的目光同樣望向遠方,北戎的軍隊早已經消失不見,可是她卻知道,在那片草原深處,正有人磨刀霍霍,想著他們。
這次攻城之戰看似草草結束,卻沒人能敢輕易小覷。
左豐年帶著沈絳回到大帳,宋牧和郭文廣同樣帶著人趕了回來。
只是郭文廣看向沈絳,滿臉不悅,像是受了一肚子氣,幸虧旁邊的宋牧一直打眼色攔著。
可是郭文廣的性子一向憋不住話。
哪怕宋牧再三使眼色,扯他袖子,這個剛猛漢子粗獷的聲音,還是在大帳中響起,他說:「三姑娘,您是侯爺的親生女兒,今個乃是侯爺出殯大日子,方才您丟下侯爺這一走了之,是不是太過……」
他一個粗人,實在不會咬文嚼字,想了半天,乾脆放棄。
「是不是太不上了。」
郭文廣氣得險些鼻孔冒煙,他原先不過是一個小兵,是沈作明一手提拔起來的,要不是沈作明,他早不知死在哪塊草地上了。
沈作明死了,他本就無接受。
如今侯爺不僅沒發落葉歸根,出殯這樣的大日子,他唯一該主持大局親生女兒,居然還中途撂挑子跑了。
他知道狼煙起了,肯定是有敵襲。
可左豐年已經趕了回來,左豐年最擅長的便是守城,他曾經創造過以一萬之兵力,力抗了十日五萬之敵,最後還將城池守下來的戰績。
之前他們便商議過,若是北戎人真趁著侯爺下葬之時來犯,便由左豐年回去主持大局。
可沒想到沈絳也跟著一起跑了。
郭文廣一想到,侯爺這最後一程都走這不安生,這粗莽的漢子,險些落下老淚。
這一路上,回來的時候,他私心想著。
要是他哪天沒了,自家小子在他出殯那天這搞事,他非得氣活了過來,狠狠教訓一番。
要是自家小子,他肯定要輪鞭子抽一頓。
面對沈絳這一個嬌滴滴小姑娘,郭文廣最後也就是這一句質問。
大帳內其他將軍,聽到這話,臉色微變。
倒是沈絳,依舊如常,反而低聲解釋:「我爹爹一向以戰事為重,若是他九泉之下有知,也定能理解我做。」
「打仗有我們這些人在,你一個小姑娘,也只是瞧個熱鬧而已,」郭文廣反駁,他說:「何不好好送侯爺一程。」
既然提到這件事,沈絳直接說道:「既然郭將軍這說,那麼我……」
沈絳話還沒說完,就見大帳帘子被掀開。
待一個士兵緊急進來回稟:「將軍,外面有好多士兵聚集,他們……」
「他們想要幹嘛?」左豐年氣惱,西北大營在沈作明的治下,從來都是紀律嚴明,何時出現這等事情。
「他們說想要見沈姑娘。」
眾人一怔,不知士兵為何會有這樣的要求。
原來是左豐年回來時,帶著沈絳一起,被不少人瞧見。很快,軍中便傳了起來,左將軍帶回來這樣一個如仙子般的姑娘。
至於她的身份,很多人也猜到了。
此刻正披麻戴孝還能進入仰天關的姑娘,便只有沈侯爺的女兒。
或許是北戎人來襲,或許是沈絳出現,這些士兵終於還是壓制不住心底悲痛,竟想要見沈作明的後人。
左豐年呵斥:「荒謬,三姑娘乃是女兒身,豈是他們想見便見。」
「我見。」沈絳卻淡然開口。
左豐年扭頭看向沈絳,終還是又勸了一句:「軍營人多眼雜,三姑娘乃是貴體之軀,還請三姑娘三思。」
「將軍客氣,說來我一無官職、二無品級,何來尊貴二字。」沈絳聲音頗輕。
帳內眾位將軍,卻不敢多言。
如今侯爺戰死,大姑娘遠在京城,雖只有這位三姑娘前來,卻無人敢小看她。
畢竟去年仰天關一戰,沈作明率部應敵,卻因為叛徒勾結北戎人,致死五萬將士慘死。當時侯爺也被錦衣衛,緊急壓赴京城。
當時接任沈作明主帥之位,便是建威將軍許昌全。
也是誰都沒想到的叛徒。
左豐年等人雖也著急,擔憂侯爺的安危,可是西北離京城畢竟太遠,他們鞭長莫及,就在他們想要聯上書,再次向聖上為侯爺求情時,卻聽聞從京城傳來的消息。
長平侯的三女沈絳,敲登聞鼓,闖金鑾殿,硬是以一己之力,將這個驚天大案翻了過來。
原來他們西北大營並非是敗給了北戎人,他們是敗給了內賊。
那一戰後果太壞,當時戰死的五萬兵士,雖然後來被補充了人數。
可是那些戰死的,都是久經沙場的士兵。
如今這些補充,都是新兵,只能一邊訓練一邊上沙場。
果然沈作明中了赤融伯顏埋伏,被他斬殺陣前。
左豐年等人都相信,若是那五萬士兵未損失,他們西北大營絕非是如此這般被動挨打局勢。
既然沈絳答應見這些士兵,左豐年自然也不好再阻攔。
很快,除了守城、放哨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被聚集在演武場。
在演武場的東邊,是一座數丈高點將台。
所有士兵都昂首以待,今日是沈侯的出殯之日,可是他們等來的卻是北戎人再次來犯,所有人心頭都窩著一團火。
直到一個身著麻衣輕盈身影,走向點將台。
所有人幾乎屏住呼吸,站在最前方的士兵,幾乎能清楚看見她的容貌,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雖一身素衣,卻不掩明艷嬌麗。
操練場上幾乎安靜不已,直到沈絳朗聲道:「將士們,我知今日你們要見我原因,因為我父親。」
她略頓了下。
「今日下葬的不僅僅是我父親,他還是這西北大營二十萬將士的主帥,帶領你們日夜抵擋北戎人,」沈絳聲音朗然而堅定,她喊:「可是我們今天看到了什?」
「那就是哪怕在這樣的日子裡,北戎人依舊想要攻破我們的城池,占領我們的家園,我們還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他們不會給我們喘息的時間。他們不會在意我們的悲痛、難過,他們只想要搶走我們的糧食、踐踏我們大晉子民。」
底下將士仰頭望著點將台,纖細身影。
狂風烈烈,卻只是吹起了她的烏髮,未吹動她身形。
左豐年站在下方,一言不發,宋牧面露微異,倒是郭文廣難得沒叫喚,只是擰著粗眉,打量著沈絳。
所有目光都在這一刻投向沈絳,灼熱的、悲傷、憤慨的、惱怒。
在這個演武場上,沈作明的身影還未徹底遠去。
眼前這個柔弱的身影,卻仿佛在某一刻,與那個偉岸的身影悄然重疊。
沈絳大聲喊:「我父親血仇,我不會忘記。」
「你們會嗎?」
幾乎下一刻,整個演武場上響起一陣巨大而悲憤的怒吼:「不會、不會、不會。」
他們不會,他們誓死不會。
「還有那五萬戰死的將士,他們的鮮血還在仰天關外沒有干透,他們的亡靈正徘徊在仰天關外,他們正等著我們為他們報仇。」
提到那戰死的五萬士兵,這其中不少士兵竟無聲的開始流淚。
因為死去的人里,有他們的親人、朋友、同袍。
沈絳猛地握住手中緊握長刀刀柄,刷地一聲,刀鋒出鞘銳響。
雪亮刀刃,在半空中,閃爍微寒光亮。
「我要繼承我父親遺志,我將斬斷北戎人鐵蹄,讓他們的戰馬從此不能踏入大晉邊境一步,我要讓大晉子民從此一生安定平和,不用再害怕狼煙再起,不用害怕夜半聽到的廝殺聲。」
「殺!」
少女振臂,幾乎嘶聲力竭喊出這一聲驚天怒吼。
不用旁人引導,所有士兵都在這一刻,用盡全力,跟著嘶吼。
「殺!」
「殺!!」
「殺!!!」
左豐年望著沈絳手掌,卻在她握著刀柄處發現了異常,直到連他這樣心思深沉性子都無掩飾詫異,失聲喊:「定太平。」
他看見了那個刀柄,那樣獨特的樣式,他不會認錯。
那是鎮國公衛楚嵐定太平。
宋牧聽到他這一聲驚呼,也跟著看過去,接著他眼底也露出一樣的詫異。
此時點將台上站著少女,仿佛身後站著兩個無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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